什刹海是海吗 第18章

作者:晏灼宁 标签: 近代现代

倒霉奔波灞比上回更惊慌了。这回的命令不是除掉唐僧师徒,简直上升到除掉如来佛了:“我?”

“不然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风流债也是债。”

“……大小姐,你搞清楚!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再遇到留七年聊天记录的精神病,我没要求你赔钱就算不错了!”

姜然序对镜子里的周宪笑了笑,温柔道:“快去吧。不然我今晚就把你的个人信息投给律所,帮你应聘一份律师助理工作。”

对方果然拔腿就跑。

过了阵子,周宪似乎想起什么重要问题,短暂折返回来,跟他商量:“那直男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估计相亲是行不通了,你有别的备用方案吗?”

姜然序说:“我自有办法,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用负责把律师支走。”

待周宪走后,姜然序开始紧急求助AI:假设你是一名男同,怎样骗喜欢的直男和你结婚?

AI:建立一份健康、长久的关系必须基于真诚、尊重、双方自愿原则。任何试图通过欺骗获得感情的行为都是丑陋的,尤其强迫他人违背性取向的行为,最终只会给双方带来痛苦。请将精力投入寻找认可同性关系的伴侣,放弃企图单方面操控异性恋的错误行为。

姜然序:假设你是一位心理疾病患者,怎样向即将结婚的恋人隐瞒病情?

AI:婚姻是建立在信任、责任和共同成长基础上的承诺,刻意隐瞒身心健康问题,极可能在未来引发更严重的信任危机和情感伤害。真正的爱需要展现真实的自己,你可以与你的恋人好好沟通,共同面对心理问题。

姜然序:有钱人可能会有哪些童年创伤,怎样描述才能听起来更真实、更值得同情?

AI:(深度思考)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到底是谁在神化AI?这死机器人明明只会来回废话和装死摸鱼而已,给的建议也毫无参考价值。

眼下离计划成功之差一步之遥,他绝不可能放弃。扑火而死的蛾子,也胜过从未见过火光的蛾子。

姜然序熄灭手机屏幕,在夜幕笼罩的户外燃了支烟。

火光一点点吞没烟蒂,他总算构思出一套完整的备用方案。

先承认自己的确早就认识Asher,向孟惟深诚恳道歉;顺势倾诉冰冷大别墅里的童年经历,解释是因缺爱所以格外渴望结婚,听说孟惟深着急结婚,才拜托Asher介绍自己;最后言辞哀怨,带些隐忍的哭腔,乞求对方:

“跟我结婚吧,求你了。”

第22章 跟我结婚吧,求你了

姜然序重回餐厅,显然周宪已圆满完成任务,就剩孟惟深在一桌琳琅的餐品旁发愣。

“刚刚A老师说要起诉李律侮辱诽谤,他们就先走了,不知道去哪了。”孟惟深或许也觉得尴尬,绝口不提两人之间发生的乌龙,“菜好像点得太多了,尽量吃吧。剩下的我打包回去喂秦始皇。”

德国菜不愧为欧洲东北菜,一眼望去全都是肉。淋酱汁的肉,炸脆皮的肉,烩番茄的肉,分量都相当实诚。

姜然序略微点头,但为营造出虚弱感,几乎没动刀叉。等待孟惟深切割完盘中的牛排,才低低咳嗽起来:

“孟惟深,你等会儿可以送我回去吗?”

“怎么了吗?”

姜然序飘然道:“我感觉很冷,头也很晕,从今天早上就开始了。”

“你肯定又发烧了。”不枉费他的恶意误导,孟惟深果然作下错误判断,立即绷紧了脊背,“你等等,我结完账就送你回去,马上。”

姜然序顺水推舟:“我开车过来的,我们先回车上,可以吗?”

截至目前来看,今晚的变故并没导致孟惟深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孟惟深答应得爽快,陪他走出使馆区找车,将他安置在副驾驶,绕过车头,自觉坐上了主驾驶位。

姜然序春节期间主动给对方借过一次车,孟惟深似乎已摸透车内各种功能,熟练调节着暖气和音乐。据他观察,只要别跟活人打交道,孟惟深就能发挥出优越的学习能力。

正值晚高峰,鸣笛和闪灯疯狂摧残着都市人的神经。所幸封死的车门形成一道安全结界,圈出独属于两人的私密空间,没有噪音,没有冒失的小服务生,更没有该死的离婚律师。

眼见左侧的公路几乎堵死,孟惟深没着急发动车辆。踌躇片刻,倾身向副驾驶的方位,指尖碰了碰他的肩头。

“你的上衣还是湿的,怪不得会冷。附近就有商场,要换身衣服吗?还是我把暖气调高些,帮你烘干?”

孟惟深在认真帮他想办法,姜然序却有几分心猿意马,状似无辜道:“已经湿透了,要换得先脱干净。不太合适吧。”

“那还是烘干吧。”

孟惟深连忙缩回主驾驶位,将暖风调高两档。

姜然序暗自急躁起来。他很想教教直男,当伴侣说冷的时候,意思绝对不是让你捣鼓空调。

他只得释放更直白的拥抱信号,蜷缩起上身,制造出阵阵隐忍的假咳。

孟惟深果然显出担忧的神色,再次主动靠近过来,安抚着他耸动的脊背。他逮紧了机会,顺势倒向对方怀中。

“你身上很暖和,让我靠一会儿。”姜然序嘴上说得可怜,已伸手掐往对方的后颈。孟惟并无退路。

体温交覆的瞬间,孟惟深似乎进入了宕机状态,身上硬邦邦的,手臂不知该往哪放。片刻过后,顺从地揽过他的肩侧,以拥抱的姿态,“这样好些了吗?”

唯独和孟惟深接触时,姜然序会产生病情痊愈的错觉——没有抵触,没有关于污染物的想象,全身心都松懈下来。

如果他与孟惟深错过,人生剩下几十年里,还有机会遇见第二个孟惟深吗?还是寄希望于自己克服群居动物的劣根性,坦然接受孤独终老的命运?

他不敢、也不愿冒此风险。

他几乎要沉溺于这个骗来的拥抱。瞌上眼,开始在心底反复演练:

跟我结婚吧,求你了。跟我结婚吧,求你了。跟我结婚吧。求你了。跟我……

孟惟深忽而动了动肩膀,叫他的名字,声音从胸腔传导到他的耳膜,“姜然序,有些情况我得跟你求证。”

姜然序如梦初醒,立即竖起警惕的触须:“律师又跟你说什么了?律师的话都不值得信,他跟Asher有过节,就爱给人泼脏水。”

“不是,跟李律没太大关系。”孟惟深支吾起来,“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回答我。”

“你先问问看。”

孟惟深面上为难,似乎在考虑如何组织语言。良久,才抛下一道惊天大雷: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跟你,怎么说呢,发生关系了?”

“……我都说过没有了!”姜然序心脏险些蹦出车窗,开始紧急维护自己美好而崇高的形象,“孟惟深,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对吧,我会是那种趁人之危的迷jian犯吗?”

孟惟深愣愣道:“李律说男同别管找多少借口,本质上都只记挂着原始冲动。”

“圈子乱是事实,但我们可以不混圈子。”

“而且我上网搜过,网友都说男同做完容易发烧。你……”

“你别误会,我可没承认发烧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姜然序当即坐得笔直,义正严辞地澄清道。嗓子一点儿也夹不起来了。

“其实我没有怀疑你的人品,我在怀疑我自己。”孟惟深卖力吐息几次,才小心追问他,“我的意思是,莫非我昨晚不止是性/骚/扰,还强迫你做了?”

……姜然序想凶杀律师的心都有了。

本来直男对这事儿就一知半解的,律师还要宣扬圈子陋习和黄色废料。导致直男头脑彻底混乱了,连体位都理解错误,未来他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纠正过来。

事实上,醉酒状态是极危险的,只能任由别人摆布。而姜然序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当代柳下惠,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孟惟深应该多多担心自己才对。

面前摆着一份珍贵的卖惨机遇,和一份不值钱的上位尊严。姜然序丝毫没纠结,果断选择前者。

姜然序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你当时看起来很难受,一直求我,我能理解,你也不是故意的。”

孟惟深不敢再看他了,只顾将通红的脸藏进臂弯里,揪着头发,泄出几声懊恼的哼哼。

趁对方情绪正浓,姜然序话锋一转:“但我们家族一向传统,婚前丢了贞洁是大罪。所以你会对我负责吗?”

这借口编造得太过荒谬,孟惟深也险些找回理智,从臂弯间抬起头来。震撼道:“满清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你家还这么封建?难道真有爵位能继承?”

“你不想负责也没关系。”姜然序别过脸去,留给对方一截隐忍的侧面,“犯错无非是家法伺候。逐出家谱,罚跪五个时辰,我能承受的。没关系,新中国成立以后基本不用挨打了……”

“我会负责的。”孟惟深已然下定决心,“我们结婚吧。我们相亲本来就是为了结婚,不是刚好吗?”

别管套用什么公式,能得出正确结果的就是好公式。姜然序继续做作一通:“真的吗?你对我真好。我以为你要去找别人了,A老师手里还有很多比我条件更好的相亲人选,我一直拜托他帮我介绍伴侣,但没人愿意要我。”

“不会吧,门诊的年轻妈妈们都很喜欢你啊。他们男同的审美品味也太烂了。”

“可能因为我的婚姻观念太传统了,他们觉得我很无聊吧。抱歉,我的确早就认识A老师,是我相亲失败太多次了,担心你会嫌弃我,所以对你隐瞒了事实。”

姜然序早就认识Asher——这显然是所有事实里最无足轻重的一环。既然已瞒不过律师,姜然序也选择了承认。

而且孟惟深好像压根没放心上,孟惟深好像压根没放心上。注意力已转去研究结婚预约系统,“现在领证是不是都要提前很久预约?如果选工作日,我得提前和领导请半天假,我们选哪天合适?”

“明早最合适。”在得逞之前,姜然序绝不会放对方离开视线半步,“你今晚哪都别去,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

要想办法打发一整晚时间,喝酒太激烈,睡觉太无聊,两人选择了折中的办法:夜游二环。

城市已陷入沉睡,充当守卫的晚灯也爱打盹,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目光。城市因冷清而浩瀚,醒着的人们变为灯下飞舞的小虫子,行动再放肆,也不足以闹出大动静,只图到个生命的热闹而已。

他们穿过东城,大火摧毁龙脉的厄运永久缠绕着隆福寺,在原址新修建的商业街也冷清,笼罩着灰蒙蒙的色调。唯独三联韬奋书店十年如一日地通宵营业,即便时代快马加鞭而过,纸质书已沦为车辙下的弃儿。

穿过天安门,赶上旅游旺季的尾巴,等待升旗的游客依然不少,朱砂红墙旁生出一张张牛皮癣似的毛毯。一家子打地铺想必不会舒适,但游客面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憧憬。节约房费,明早还能抢到绝佳观升旗位,稳赚不赔的做法。

穿过西城,一片片称作海的皇家人工湖在夜色中低语,依稀能够听见冰层解冻的细微声响,也许是春天踏过了湖面。但没有走到什刹海,湖边酒吧的推销员都兼具刺客的身手,冷不丁就从黑暗中窜出,将人拽去另一个迷幻失真的世界。

凌晨四五点的样子,他们找见一家在夜幕中亮灯的便利店。冷柜旁簇拥着三五名搞骑行运动的大学生,人手一瓶罐装红牛,精神亢奋到仿佛刚从学校出发。

可惜青春易逝,二十来岁时的精力没了就是没了。孟惟深饮尽一瓶咖啡饮料,也没能睁眼到天亮,先一步伏在车里睡了。

姜然序仍异常清醒,心脏因充血而过度膨胀,撞得胸腔咚咚作响。

他用指尖触了触孟惟深的脸颊,对方毫无戒备心,睡得很死。他又触了触孟惟深的嘴唇,但意识到不能继续了,否则他日后再给孟惟深看诊,都会想象出接吻的画面。

黎明将至,钟鼓楼一青灰一朱红,轮廓渐渐明了。车窗外传来清脆鸟啼,无需抬头往屋檐和树梢上找,拎着黑布笼子的大爷已悠然给出答案。

姜然序掐好时间,捎带着熟睡的人,驱车前往教堂。

第23章 不准离婚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扮演一对新婚同性伴侣,随时准备应对你妈妈的突袭。为追求真爱,反抗世俗眼光,反抗封建家庭。”

“啊?哦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后面那堆罗密欧与朱丽叶剧情是什么情况?”

熬过三年大厂生涯,孟惟深已培育出极高的咖啡因耐性。他又摄入一杯热的馥芮白,三倍咖啡浓缩液,心率突突地拉起了马达,头脑仍未全然清醒。

他好像重回高中生涯。天色微亮,天边尚残余一轮月的白色剪影,他在寒风中抖成筛糠,潦草得像条野狗。周围人却格外亢奋,大喊:备战x考100天!

……不是,怎么就发展到备战婚考一百天了?

姜然序适时且温柔地提醒他:“我昨晚已经同意跟你结婚了,现在要想办法骗过你妈妈。你说过的,你妈妈每天抓早恋情侣,她很难被骗到。”

孟惟深怀疑自己上班把脑子上废了,险些忘记自己和姜然序结婚的初心。他连连点头:“对对,多亏你提醒。所以我们该做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