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待雨时
裴挚:“……”这姑娘是真耿直。
佘晶又说:“我在横店得罪副导演被打压那会儿,什么都没有了,连饭都吃不上,强撑着到翔悦的剧组试镜,身上穿的裙子还是找人借的。本来以为以我的名声和处境,谁都不会要我,可白砚老师站出来对我说,你留下。我当时走投无路,他就是从天而降的神,他救了我,又给了我继续演戏的机会,他是影帝,又是那么出色的一个男人,我对他产生类似爱的感觉也在情理当中。”
听情敌细述心路历程,感觉还真不对味,裴挚一时没说话。
不是,他知道他哥容易遭人崇拜,可纯洁地干崇拜着不行吗?非得喜欢?
但佘晶又释然一笑,“可这些日子仔细想想,这感觉掺杂了太多东西,也未必是爱情。所以,我现在做了什么都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不需要任何人有负担。”
裴挚点了一百八十个赞,这妹子透彻啊。
这妹子在外边是什么风评?一门心思用不入流手段炒作自己的性感女星、破鞋。裴挚只觉得世人至少有一半是瞎子,胸大点儿就破鞋了?
稍微不入流点儿的角色,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他仙人似的哥身边好吗?
佘晶走后,白砚又钻了会儿剧本才从练功房出去,眼光在客厅扫了一圈没见着人,这才想起来,好像从早餐过后就没听见裴挚的声息。
露台花园那边突然传来电钻的声响。白砚循声过去,看见一上午没出现的家伙此时蹲在木栅栏边上。
裴挚正拿着电钻枪对着一块木板钻眼。身前摆着大敞的工具箱,脚旁摊着扳手、起子以及栏杆木板一地零碎。
白砚步子在露台门外停住,“你这是干什么?”
裴挚这才得空侧头瞧他,“不是说几天后有场秋台风?我赶着刮风之前把栏杆弄弄,这景观栏杆虽然不着力,再刮一阵估计也就不能看了。”
的确,不用担负安全责任的景观栏杆,自从搬进来后,白砚就没花心思打理过。
此时,裴挚把重新钻眼的木板又拧回去,手一用力,手背青筋毕露。
白砚立刻说:“你先放着,我打电话请人修。”
裴挚抬起胳膊擦了把汗,被阳光刺得眯起的眼睛冲着他笑,“别,我在家,这些事还用得着叫别人?”
白砚心情突然微妙。
是挺微妙的,裴挚现在就像是跟家人偏居一隅,赶在季风来临前修葺住所的男主人。
这微妙感配合昨晚那个梦食用,味道更清奇。
裴挚这会儿拿粗铁丝绕着栏杆横拦连接处加固,真是用手生拧,胳膊肌肉隔着工装衬衣块块鼓起。
白砚就盯着那双手瞧,可能是从小习惯玩户外极限,裴少爷那双手跟少爷两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比最淳朴的劳动人民还劳动人民,手背皮肤黝黑,凸着青筋,手指修长骨结有力,就那掌心下的茧子,白砚当初经常被他扎得疼。
白砚转身进屋,再回露台时把一双棉纱手套跟一袋子湿纸巾递裴挚面前,“擦擦,戴上。”
裴挚侧脸一瞧,皱眉,“不用。”
白砚不容分说道:“戴上!”
裴挚这才站起来,手在牛仔裤背了两把,扯住张纸巾擦干净,老实把指头都塞进手套里。做这些时还不忘调戏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白砚望着,“我哥爱我。”
白砚气不打一处来,反而笑了。见裴挚额角有汗珠滚落,伸手盖住裴挚的脑袋,用力揉了几把,拇指趁机把汗珠拂去,“小混蛋!”
裴挚真是顺杆爬的德行,顺手搂住他的脖子,凑过来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下,“我也爱你。”
白砚一下把人推开。
裴挚乐呵呵地笑,蹲下继续捣腾那一堆零碎,这会儿还不忘冲他撒娇:“你坐那别走,你走了我就没劲儿了。”
白砚说:“我懒得理你。”
转身进屋拿手机点了午饭,终究还是拿了本书在露台坐下了。
这天没风,天有些闷热,白砚忍不住问:“干嘛挑今天收拾?”
裴挚说:“过两天你就要进组,咱们得去横店,把家里安置好,咱们更好出门。”
白砚说:“谁要带你去?”
裴挚说:“那我就自己去,我自己去还不成?”
白砚没说话。
他承认,他挺喜欢裴挚撒娇,喜欢孩子脾气没褪尽的男人用最诚挚的赤子之心对待他。
白砚又想到昨晚那个梦,孩子脾气意味着乖戾无定型。专爱这一款,简直是他人生的一大难题。谁不想要安稳,可他跟那种按部就班的所谓成熟人士,一天也过不下去。
他还喜欢草台班子的一帮孩子拿看神的眼光崇拜他,可那就意味着他需要承担的比常人更多。
他还喜欢黑白分明的干净世界,可他似乎永远也没有让所见之处都变得澄澈的能量。
他人生的所有难题,说出来都是同一回事,期待值和承担值不对等。
当初,他和裴挚关系出现问题的时候,唯一的知情者,也是白砚入圈后的第一个朋友,曾经这样开导他:你喜欢比你小的,喜欢他热情张扬,就得适应他的无常,适应到能拿捏住他。这一盘菜,要吃,你就得完整地吃。青椒炒肉丝专挑肉下筷子,人生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远处天空,几缕阳光可怜巴巴地穿透厚重云层。
白砚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朋友,他这辈子目睹的最沉重的黑暗就发生在这一位身上。
白砚赶快把思绪拉回来,对裴挚说:“你去也行,但得听话,我拍戏时真没功夫跟你闹。”
裴挚眉头拧成结,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什么叫闹你现在没了经纪人,就一个助理能应付剧组所有的事儿,我去给你当助理二号,不行?”
不等白砚反对,又咧嘴笑了,“别道谢,也不用钱,我倒贴。”
这次去横店得待几个月,临出门,裴少爷要安排的事儿还挺多。
次日,跟他哥请了个假,裴挚又去见了郝总。
郝总一见他就问那天饭局的成效,“怎么样,那晚回去,白砚高兴吗?”
岂止高兴,他们俩的关系简直发生了质变。但这种话,裴挚是不会对别人说的,因为挺崩他哥冰山美男的人设。
裴挚往沙发一歪,“还行,谢了。”
摸了会儿下巴,道明来意:“我想给我哥找个大片资源,最好是能把他捧成国际巨星那种,你看有什么门路?”
郝总被惊得一怔,片刻后才笑出来,“也不是没门路,可你能说说,你这想法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这还用问?
裴挚手指敲了敲扶手,“这阵子,外边传我哥跟公司不合,以前那些鬼鬼怪怪全都上门对我哥低头哈腰。你看,他咖位越大,对他低头的人越多。他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要是再有个圈里人都比不上的实绩,在圈里就能横着走了。”
还有个原因属于隐私,裴少爷不会跟除去他哥以外的任何人分享。
他自己心里烧得慌啊!字面意思,真就是血太热、烧得慌。
眼下,白砚对他的态度一天天回暖,裴少爷被这回馈的热量烧得整个人心神不宁,一身的劲儿,晚上靠自己根本卸不下去。
他又不能打破节奏对他哥来硬的。
于是这发泄不出去的精力,可不就只有撒在外面为他哥做点什么了?
第24章 真实
裴少爷有多少热血奔涌的脑内,不用让任何人知道。事实上,眼下他对郝总已经算是客气了,他真想做什么,用得着说理由?
郝总略作思忖,“谭清泉导演正在筹划一部新戏,剧本算是五年磨一剑,可以争取。认真说,帮别人要角色,我还得看亏心不亏心,可要是替白砚挣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再好的戏他都当得起。”
说白了,替白砚争角色,也就是自己掏腰包保证导演创作的自由度,哪个导演不想用好演员,可每个都用得上吗?不能。资金是硬道理。
比资金还硬的是,一个大项目上马,得有足够强大的利益共同体,才能尽可能地降低风险性。问题就出在那个利益共同体身上,圈里哪家老板没有自己强推的明星,既然出了钱,那往剧里塞角就名正言顺了,也不看自己艺人对不对得起那戏。
这些原委,郝总明白,裴挚也明白。
裴挚很替他哥自豪,但也没忘记这是谈正事的时候。
“那行,该怎么办,你出主意,我管掏钱。”
郝总还是那句话,“这事儿,你跟白砚商量过了?”
裴挚想不通地说:“这还用得着商量?咱们先把自己搀进项目里去,拿到话语权,到时候我哥要真不想演,咱们再让谭清泉公开甄选演员呗。”
郝总立刻不说话了,裴少爷为自己的心头爱可真是不计成本,指头缝里随便漏点下去,都能让捡漏的那位人生发生重大转机。
裴挚还是浑不在意的样儿,“行吧,就这么定了,你先办着,难办了再叫我出马。”
从大楼出来,裴挚等着红灯的时候,默默朝路口倒计时钟跳动的数字看了一会儿。
天色已近黄昏,车从路口驶出去,他摸出手机拨了白砚的电话,“哥,我今晚不回来吃饭,得回我爸那一趟。”
这倒不是假话。
从小,大人们就说他爱撒疯,变成半大小子的时候就不爱着家。可他也没那么不爱着家,这次一出门就得好几月,他得回去先看看他爸。
是得回去看看。尽管他一头热地从国外回家,伤刚好,等着他的就是越来越现实的冷漠,可爹也是养育他近二十年的爹。
从市区到西郊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到别墅外边时,天已经擦黑。
目光越过铁花栏杆和葱茏的绿植,裴挚看见别墅三层有暖黄的灯光。如此情境,似乎还跟他小时候每次晚归时一模一样。
哪有什么一模一样。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妈不在了,这个家未必还算是他的家,相较当年,变化简直是天翻地覆。
下车,出门来迎他的是他的准继母。
中年女人每次见他都透着几分小心,这会儿打量一下他的神色,忐忑而字字分明地说:“你爸爸在书房,他最近犯了胃病,今天整个下午都在家休息。”
对准继母,裴挚现在连排斥的立场都没有,当然,他对女人也完全没有恶意。
一块儿往屋里去,裴挚勉强扯了下嘴角,“没听说啊。”挺好,他爸现在犯什么病,他也不用知道了。
大概是见他回家,准继母交待几句就匆匆去厨房安排加菜。裴挚径直上楼,到了他爸的书房。
书房门开着,裴挚悄无声息地在门口站定。房间里,他爸爸坐在对墙的沙发,正瞧着手里的文件,跟自己的年轻女助理说话。
这女助理,裴挚见过不止一次,是能办事儿的人,只是,心术好像没全用在正道上。
女助理这天穿的是一身浅蓝职业装,打眼瞧似乎跟广大职业女性没多大区别。可细细看就能发现其用心处:裙子太紧,下摆只到腿一半。西服里头是抹胸,递文件时腰一弓,抹胸上沿现出一条深深的沟,很有内容。
女助理拿笔指着文件对他爸说:“您看这儿,王总监说这才是重点。”说着说着,胸就朝他爸的胳膊擦过去了。
裴挚干脆靠着门框抱臂围观,要说这女人是无意,打死他三回他都不信。他现在总算明白白砚为什么爱跟草台班子那帮一根筋打交道,一根筋们的脑回路都简单,心也干净。
裴挚一直没出声,女助理略一抬头,眼光瞟见他,神色微滞,而后果然收回身子,跟他爸之间的距离远了指头那么宽一点点。
不等女人跟他打招呼,裴挚果断转身,行,这是一个拼命往富豪鳏夫身上靠的,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是个人就能看明白。
裴挚没进屋,但也没下楼。
不一会儿,女助理摇曳生姿地出来,对他招呼,“你回来了,裴总在书房,还得忙一会儿。”
裴挚不耐烦地说:“别套近乎,明儿你果断去把工作辞了。要是再让我瞧见你在我爸面前弄鬼,事儿就不好看了。”
女人脸色微变,片刻后笑着问:“裴少,我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