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待雨时
垂在扶手外的手指把烟捏得更紧,他沉声说:“没错。”
可东晓偏不知死活,片刻后,试探着问道:“宋先生,您跟您太太……是形婚吗?”
突如其来的直白,宋憬闻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撕扯戳破,大男孩身上沐浴乳清爽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猛吸一口烟,用力摁灭烟头,突然站了起来。
他径直往屋里去。
东晓也跟着起身,似有些歉意地说:“抱歉,是我唐突,您就当我没问过。”
不用道歉,道什么歉呢?没有什么不可说。
可擦身而过时,宋憬闻猝然伸手,一把扭住东晓的胳膊把人抵在门框。
东晓背对着他,身体僵着,像是还没回过神。
宋憬闻凑近了些,唇几乎碰到东晓耳朵。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样浊重。
开口时声线沙哑而阴戾,“的确是形式婚姻,想知道为什么?”
GAY之间好像有种神奇的雷达,宋憬闻能看出东晓可能也是同类,可在今天之前,东晓应该不知道他是。
东晓贴着门框,侧过脸,惊愕中瞪大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继续撩拨他心里的那根弦。
于是,两人叠合的身体,宋憬闻又贴近了些,腿抵在东晓双腿之间,bo发的那一处抵住东晓挺翘坚实的tun。他别有意味地问:“懂了?”
是的,他ying了,反应很直接,脑子里千头万绪杂乱交织,四肢百骸涌动的滚烫催动他肆无忌惮,他用这种极富侵略性的方式坦诚了自己。
东晓没说话,也没动。
大男孩奔放的青春像是时刻散发着诱人芬芳,宋憬闻头更晕沉,那股醉意来得更加凶猛,他凑过去,启唇,含住东晓圆润柔软的耳垂。
“轰——”雷声震天,一道闪电蓦地劈裂长空,一瞬间,视线可及处,亮如白昼。
被他钳住的人似乎打了个寒噤,宋憬闻看清东晓清澈得没有一点阴霾的眼睛,顷刻清醒。
对,这是东晓。纵然,他太清楚,他真有心做点什么,东晓完全无力反抗。可这是东晓,纯粹剔透,不是他能随便乱乱的甲乙丙丁。
宋憬闻手指松开,胳膊重重垂下。
方才情潮汹涌的压抑暧昧倏忽间消散无踪。
他退后一步,颓然地说:“抱歉。休息吧,你去客房。”
东晓转身,怔怔望着他。
宋憬闻无意再解释什么,转身就走。
可就在此时,他胳膊一沉,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攥住了。
“别走。”东晓声音清朗,语气却急切。
他回过头。
东晓笑得赧然,可一双眼睛亮得灼人,“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宋憬闻觉得那灼人的光芒正如献祭时的火焰,他越发清醒。东晓是受他资助的孤儿,对他心怀孺慕,很单纯的那种孺慕。
不合适,哪都不合适。就算一夜欢愉,东晓也不是合适的对象。他想找个人暖床实在容易,何必把自己最兽性的那一面暴露在这个孩子面前。
宋憬闻掰开东晓的手,“你还是……太年轻。”
18
这晚难以言说的这一幕,宋憬闻可能是酒醉后的失控,东晓就是这样揣测的。
而东晓自己,又何尝不是冲动之后的失控。
次日起床,东晓悔之不迭,他竟然拉着喝醉的宋憬闻说了那样一句话,这应该就是那什么上脑?
他俩以后见面该有多尴尬。
幸好,接下去的几天,宋憬闻比以前更加忙碌,碰面的机会实在不多。
一月光阴转眼即过,宋彰离开那天,宋憬闻在外地。东晓实习结束离开时,宋憬闻仍旧未归。
九月,开学,东晓回到学校,跟同龄人扎堆,如常一般继续他的学业。
宋憬闻那个世界,跟他的距离宛如隔着鸿沟天堑,时光荏苒,暑假的一切渐行渐远,可每逢周日,望着送孩子回宿舍的同窗双亲,他竟然还能想起宋憬闻送他回来的那一晚。
他偶尔会想起宋憬闻。
东晓把原因归结于,那个雨夜,他们之间发生的尴尬场面,太令人记忆深刻。
十一月初,东晓跟同学去步行街,在一间咖啡店门口遇见了张小姐。
支走同伴,东晓跟张小姐草草聊了几句。
望着张小姐手里大袋小袋的冬衣,他问:“这么早就做准备?”
十一月,本城正是深秋,还远不到穿羽绒服的时候。
张小姐笑着说:“北方现在已经下雪了,我下周跟老板一块儿过去。趁今天不忙,把该置办的都给置办齐了。”
当真是,春风得意。
东晓这才意识到,宋憬闻要走了,那个男人的视线永远望着更高更远的方向,而天高海阔,此时一别,再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
这一晚,东晓难得地失眠。
他突然就不确定了,那一晚,他拉住宋憬闻,真的只是冲动?
S城的深秋,长空一碧如洗。
几天后,跟同学一块到远郊登高,东晓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的城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同学调侃他:“怎么才走几步就累成这样?没见过你这样愁眉苦脸。早衰啊你这是。”
东晓回之以肘击,笑着骂道:“去!你才早衰。”
他只是顿悟出一句话,风景因人而着色。
也就是这一晚,东晓接到一个电话。
日间活动量足,铃声响起时,他已经躺上了床,可按下接听,宋憬闻低沉的声线瞬间击散他一身匮乏。
一刻钟后,学校南门外。
东晓小跑着出去,僻静巷落的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宋憬闻是自己开车来的,独自坐在驾驶座,半个身子陷在浓黑的阴影里。
东晓开门上车,“您怎么来了?”
宋憬闻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转身,从座椅后边够来几个纸袋,一气儿塞到他怀里:“拿着。”
东晓一怔,可低头看了看,纸袋里头是包装精美的零食小点,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东晓定定望着男人俊挺的侧脸,“谢谢,您有心了。”
宋憬闻眼光望向前窗,像是在解释:“宋彰一贯不爱吃零食,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托张秘书准备的。”
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见面了。
岂止没见面,连电联都没有,这三个月,他们像是重新退回陌生。
可就在今晚,宋憬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东晓心头雀跃,雀跃而又怅然。
“听说您要走了?”他问。
宋憬闻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什么时候的飞机。”
宋憬闻沉默片刻,眼神没跟他对上,“明天。”
东晓干脆直来直去,“那么,您是特地来跟我告别的吗?”
这话是笑着问的,心里是何等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宋憬闻这次没有回避,直视他的眼睛,“是,说说你以后的打算。你今年大三,今后的路怎么走,总该有个大体规划。”
这是问他的事业。
这才是宋憬闻,关心的很务实。
可东晓最想知道的是,宋憬闻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晚,到底以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这儿,又是站在哪个位置关心他的以后,所以,他一时没回答。
宋憬闻又认真地问:“有跟哪家公司签约的意向?”
东晓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宋憬闻从夹克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去找他,他会替你出主意。”
东晓没接。
他知道,接受宋憬闻的提携,他往后的路可能会更好走,甚至,能少奋斗十年。
不是他矫情,以他现在的心境,他伸出手,有些东西就轻了、贱了,不是那个滋味了。
东晓摇头,坦诚自己的现状,“谢谢您,可是不用了,我暂时没有签约的打算,我演戏不算有天赋,从头做起才踏实,我的想法是,先找剧组用小角色积累表演经验,本科毕业后再跟老师多学几年。”
接着,扬起唇角,“您也说过,我还年轻,不是吗?”
宋憬闻没勉强,收回名片后,再次递给他的是一张便签纸,“我的电话,回头,你有困惑,可以联系我。”
便签纸上是简单的十一位数字,应该是宋憬闻的私人号码。宋憬闻还给他今天的决定留了条后路。
可鬼使神差的,东晓望着宋憬闻,“我能知道您的通信地址吗?能收到信的那种。”
这年头,已经鲜少有人用手写信件沟通了,可宋憬闻竟然没有拒绝,很干脆地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刷刷补上一行汉字。
东晓把便签纸叠好,小心地揣进兜里。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宋憬闻说:“时间不早了,你去吧。”
宿舍有门禁,的确,到了东晓该走的时候。
东晓笑着告别:“明天,一路平安。”接着,推门下车。
好像,一切适于言表的东西都停在这个程度,可是,这样不对,不对。
副驾座的车窗开着,东晓伸手扒住窗子,突然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不是您,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