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待雨时
宋憬闻突如其来的出现,或许有别的理由,可是,只要有一丝可能,东晓就想问清楚,也够胆子问清楚。
宋憬闻没开车,凝望他许久,垂眸,又抬眼看他。
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
可宋憬闻接下去的那番话说得十分由衷。
“希望你有一技之长,希望你一直有梦想。希望你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19
有一种感情,不足以生死相许,不足够铭心刻骨,可又确实存在。
宋憬闻回北方的头几个月,需要上手的事务太多,根本顾不了其他。
东晓跟宋彰一直有联系,他知道。
宋彰告诉他,东晓年底进了剧组,同他一样,非常忙碌。
这年除夕,宋彰是跟老爷子一块过的。
宋憬闻回得晚,到家时,宋彰已经睡着了。
他去房间看了眼孩子,出门,保姆对他说:“宋彰今天挺高兴,夜里,东晓给他打电话,一大一小聊了半个小时。”
宋憬闻一问才知,除夕之夜,东晓是在剧组过的。
是的,关于东晓的一切,他都从儿子嘴里得知,临走时的那张便签条,好像白给了。
可是,三月初的一天,清早出门前,保姆对他说:“您的信。”
他接过来瞧,果然是东晓。
车上,他草草看了一遍,信上,东晓说了自己这几个月在剧组的见闻,以及回学校后的日常,都是些寻常琐事,没有半点暧昧。
但这天深夜,入睡之前,宋憬闻从外衣口袋掏出信封,把折皱的信纸抚平,就着床头灯,又认真看了一遍。这年头,手写书信已不常见。
这信还是用格子信纸写的,字迹端正,中规中矩,跟东晓那飞扬的性子相较,好像匹配不上。
再细瞧,第五行第四格,那个风字,竟然是繁体。下方的一格,十写作拾,再往下,里也是繁体。
宋憬闻笑了,这孩子,古灵精怪。
繁体风字的上方是春,这一条格子,竖着读……
春风十里不如你。
这一年,春天当真来得早。
窗开着,夜风吹面不寒,拂来一身躁动的暖意。
东晓古灵精怪,可也是真聪明,一封长信全是日常,即使是在发生过那些尴尬之后,也不算打扰。
偷摸摸藏了这么一行字,更不算打扰,因为,有心琢磨出这行字的人,怎么会当他是打扰。
几天后,宋憬闻难得休息半天,发型师上门替他理发。窗外那树碧桃居然早早打出了花苞,再过几日必是赏心悦目,宋憬闻心情不错。
发型师给他系好罩衣。
宋憬闻说:“这次剪短些。”
宋憬闻二八分的发型已经用了很久,平时用发蜡梳得一丝不乱,中规中矩。
可眼下春景灿烂,万物复苏,何妨试点新的东西。
发型师有些意外,可依言给他把头发剪短了些,配着宋憬闻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利落更加精神。
宋憬闻本人还算满意。
三月末,徐老爷子七十大寿。
当天晚间,宋憬闻带着宋彰上门给外公贺寿。
大舅子打量他半晌,调侃道:“你最近挺精神啊,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又拍拍他的肩,“平时没见过你穿这种款的西装,有什么好事不成?比娶我妹时还意气风发。”
宋憬闻这天穿的是一身灰色暗纹西装,双排扣。相较他平日在公众面前穿着的单排两扣西装,式样更加考究。
他说:“是吗?”
还是那句话,春景灿烂,万物复苏,何妨试点新的东西。
第65章 宋东番外
20
三月末,东晓收到宋憬闻的回信。信不算长,宋憬闻写的大都是些鼓励的话,东晓不确定男人到底看到他藏的那句诗没有。
可即使不确定,这封信终究能算得上慰藉,东晓小心地把信收起来,锁进抽屉里。
这是2009年,二月底,戏杀青后他才回学校,舍友们大都有戏约在身,宿舍只剩下他一个。
三月,有个都市剧在本市开拍,经由前一部的副导演介绍,东晓得了个镜头不多的小配角。
跟组、抽空上课,东晓过得忙碌而孤寂。除此之外,他还有几分迷茫,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两次在镜头前实践的机会,他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与此同时,对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力也有了初步认知,他表演天赋的确不算高。
远在天边的宋先生,和不确定的未来,这是东晓对这个带着几分轻愁的春天,最确切的回忆。
可他天性乐观,愁郁也没机会深刻。
这年春末,他认识了白砚。
其实在此之前,东晓就知道这位比他第一级的学弟。原因无他,白砚的母亲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这种自带资源的校友在学校可谓人人称羡。
东晓身高跟白砚差不多,身架子也像,以前跟舍友一块儿在学校里走,还被人错认过两次。
舍友当时酸溜溜地说:“真是同人不同命,你说,你跟那小子外在条件没差多少,凭什么他不愁前程,你就要为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看人脸色。”
东晓笑笑,没说话,人的出身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自怨自艾没有半点意义。
以及,白砚真跟他没差多少?不存在。他专业不算拔尖,可一位跟他相熟的老师曾经说过,白砚基本功扎实,灵气又足,其资质在近几届学生中几乎无人能及。
资质上佳,人脉不愁,白砚似乎本身就是人生赢家,可这年一月末,白母突然在车祸中罹难,白砚一朝跌下云端。
于是,那些尖酸的好事者,嘴里的话就更不好听的,东晓有个同学这样说:“啧,好好的靠山说没就没了,真倒霉。”
半是可惜,半是幸灾乐祸,世态何等炎凉。
一个周末的深夜,东晓在宿舍外的走廊“捡”到了白砚,他端着洗完的床单从洗衣间出来,刚巧撞见白砚跳窗。
他心里一个咯噔,急忙把人拉住,“别跳,这高度能摔断你的腿。”
白砚不耐烦地说:“不出去就没处睡。”
东晓明白了,这是在宿舍受了排挤。
他边跟白砚套近乎,边把人拽进了屋,反正宿舍除了他就没别人,收留白砚一晚完全是举手之劳。
这个世界或许总是令人失望,可总该尽所能地让自己视线可及的位置美好。
白砚平时清冷孤高,不太爱搭理人。
但这一晚被他拖进宿舍后,眼圈居然红了。
温室里的花,一时适应不了人情凉薄,东晓知道。所以甭管合适不合适,他拿自己没爹没娘的状况宽慰了白砚几句。
白砚后来又请他吃了顿饭,你来我往,他们成了朋友。东晓好像不那么孤单了,人是需要陪伴的动物,有些人慰藉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能从中获取满足和力量,他的人生好像一直是这样。
人以群分,这话当真没说错,东晓对新朋友发自内心的喜欢并不是没道理的。
白砚风光霁月,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去剧组看他的表演,过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表演时个人性格色彩太浓烈,对反面人物的表现太浮于表面。
学弟教学长演戏,对一般人而言不算愉快的经历,可白砚就是这样,领略过人情世故,对着熟人,半点虚伪矫饰的圆滑都没有。
摊白了说,大家都是日后的竞争对手,像白砚这样能诚恳直言的孩子已经不多了,东晓很珍惜这个朋友。
初夏再次来临。
东晓跟着白砚去了白砚朋友的饭局,在饭局上,他见到了裴挚。一屋子纨绔公子哥唯裴挚马首是瞻,裴挚管白砚叫哥。
东晓起初以为这两位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可饭吃到一半,终于发现了些不对,白砚跟裴挚太别扭。
从白砚落座开始,人高马大的裴挚就一直没骨头似的把胳膊挂在白砚肩上,对东晓挺客气,可一直逮着他问东问西。
“你跟我哥认识多久?”
东晓瞟一眼白砚,“不到半年。”
裴挚端杯,“我哥没几个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咱俩走一个。”
嗯,对他的存在真是很在意了。
而白砚一直冷冷的,似乎,不想多看裴挚一眼。
只是,在裴挚起身去洗手间时,一直目送裴挚背影消失。
白砚的不愉快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十点刚过,有几个公子哥闹着找地儿续摊,裴挚大大咧咧地应了,“好说,老地方,我做东。”
白砚脸色愈发难看,东晓终于确认,白砚似乎不太喜欢跟这帮子人一块儿闹腾。
果然从餐厅出去,白砚拉着他径直到了马路边,“咱们先走。”
东晓问:“不用跟他们打个招呼。”
白砚眉头拧得更紧,没回答。
这明显是有事儿,东晓跟白砚一块儿绕巷子步行,转眼到了另外一条马路,片刻后,又进了一家豆浆店,他们落座,白砚的手机响个不停,可没接,还干脆关掉了手机。
白砚冷归冷,可不加掩饰的发脾气,东晓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开门见山地问:“你跟裴挚是一对?”
可能因为性向突然暴露,白砚惊愕之余有些局促,“我……”
东晓一笑:“别怕,我也是。”
白砚眼睛睁得更大,认真瞧着他。
东晓细想想,他对白砚太热络了些,眼下说起这个难免让人误会,于是又说:“别瞎想,我有喜欢的人。”
他认真地说:“我喜欢的人站在很高的地方,我要很努力,才能让他看见我。而裴挚就在你身边,你多幸运。看得出,他很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