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何岭南看了一眼秦勉,蹲下来,扒拉扒拉拢起一小堆半圆药片,抓起来塞回瓶子。
秦勉想搭把手帮他捡,被他搡到一旁。
捡完最后半粒,何岭南在地板上四处看看,确认没有漏下的,拧上瓶盖,将药瓶塞回背包夹层,手抽出来,还顺带拉上背包拉链。
蹲久了腿有点发麻,加上刚刚和秦勉瞎比划一通,体能太菜,到现在两边肺还是要炸似的,何岭南站起来,吸一口气稳了稳,手臂突然被一把捞住。
长袖袖口被秦勉推上去。
何岭南没有制止对方,因为压根儿不明白这人要干啥。
布料和皮肤摩擦出了一些些痒,想挠,忍住了,袖口继续往上,被推到露出手肘内侧的血管——
秦勉动作停住,轻轻呼出一口气,将他的袖口重新扯下来盖到手腕。
而后,秦勉上前一步,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掰到一侧,看他的脖子,最后是眼睛。
不是什么含情脉脉的对视,就是观察他的眼球。
这个认知让何岭南厌恶,像被注射了不明试剂的小白鼠,被科学家紧密地观察,也像他看着精神病院里乱喊乱叫的患者,或者是那些患者看着他。
到这一步,他反应过来秦勉在找什么。
“你以为我吸毒?”他问。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新缇这么个奇葩地方,吸毒不犯法,贩毒才犯法。
“抱歉,我……”
秦勉说,但没说完,何岭南没让秦勉说完,他凑上去咬住秦勉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大脑里肯定有很多搭错的神经突触,愤怒唤醒了被压下去的冲动。
也不是扑上去就咬的,大概有那么半秒停留在相互接触、彼此挤压、紧贴的状态,然后慌了神,咬下去。
这样他的行为逻辑更易理解一些。
一部分是想恶心一下秦勉,还有一部分是早就想啃一口。
时间向来对何岭南是一件细腻的东西。
他能捕捉到许多细节。
比如秦勉的神色相当震惊,震惊之后,这小子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但那其实也只是乍一看像要杀人,这表情太强烈,何岭南一时没能看明白。
何岭南无缘无故联想到了草原上刚到发情期的雄狮。
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不确定它是一直跳这么快,还是中途慢下来之后,又跳得这么快。
他的视线沿着秦勉的眼睛一点点爬到秦勉的嘴唇,看到唇上被咬出来的鲜红破口。
那一点点血,给了恰到好处的眩晕。
何岭南感到诡异的愉悦,开口说:“要不你也去打个疫苗?”
他说话时盯着秦勉,从表情上看不出秦勉在想什么。
愉悦渐渐冷却。
秦勉不答,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
何岭南感觉这人会突然出手打他,差点举手护头。
秦勉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仍留在何岭南身上,动了动唇,迟些才发出声音:“你知道了又怎样?”
“啊?”何岭南发出疑问。
知道什么?知道你没打狂犬疫苗吗?
何岭南兀自一脑袋雾水,面前的秦勉已经转过身,离开休息室。
何岭南拎起背包坐到沙发上,重新掏出自己的药,倒出两粒,没用水,直接吞下去。
缓了缓,掏出手机,拨下鳗鱼的号码。
上次拜托过鳗鱼去找李富立,到现在没给他回信儿。秦勉给他发了工资,加上他还有点底儿,想着把这些钱一起先转给鳗鱼,催催他快点找。
毕竟鳗鱼从爷爷辈就是新缇的混子,风光时开过赌场,到鳗鱼这落魄了才放的高利贷,顺道背地里做些其他上不得台面的买卖。好在鳗鱼的小弟不少,认识的人也广,李富立本来就不是干正经营生的人,何岭南觉得鳗鱼八成听说过李富立,就算找不到人,至少能摸到有用的线索。
“嘟嘟”声嘟嘟到自动挂断,鳗鱼没接他电话。
又打了两遍,依然没通。
何岭南抬手掐了掐鼻梁,重重吐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新缇首都临近鸭街的某条小巷。
现在是新缇时间下午三点,太阳正盛,巷角里尿骚味被晒得淡去许多。
几只苍蝇挺着荧光绿的大肚子飞过来,沿着墙壁上日积月累的暗渍嗡嗡乱叫。
“嗡——嗡——”手机振动的声响比苍蝇叫得更有节奏。
年轻男人抬手驱了驱苍蝇,朝对面的鳗鱼抬了抬下巴:“你电话响了,不接吗?”
鳗鱼压根儿没有把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的意思,他掩在自己弟弟身前,朝着男人道:“我们没得罪过野象……我们是卖假酒,但送到你们那儿的都保真,不信你一瓶一瓶验……”
男人伸出胳膊,搭在旁边枯瘦的小弟肩膀上,这小弟是鳗鱼早上派出去拳馆打听消息的小弟,早上还好好的,此刻小声咳嗽着,唇角溢出血沫儿,左眼也胀成紫红色,完全睁不开了。
男人揽着鳗鱼的小弟,悠哉地开口:“假酒的事稍后说,我找你是恰好碰见这位朋友在找人,”说着,他侧过头看了看几乎要被他压倒的小弟,“是哪位找李富立啊?”
第9章 功能障碍
鳗鱼咽了一口口水,没感觉喉咙变通畅,反而觉得有痰黏糊糊地塞满喉管。
派出去的小弟只知道打听消息,他没告诉小弟,花钱买消息的谁。
眼前这男人叫朱拉尼,是野象组织的人,这组织可以说是当地黑帮,但更恰当的说法是“当地军阀”。
“不是我们,”鳗鱼说,“我和螃蟹就是拿小钱办小事……”
朱拉尼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打断道:“所以我问的是哪位在找李富立?你听不懂?”
“秦勉!”螃蟹在鳗鱼身后喊起来,“那个打拳击的明星!”
朱拉尼愣了愣:“秦勉啊。”
朱拉尼“啧”了一声,看向螃蟹:“拳击和综合格斗可是两样不同的运动。”
“打综合格斗的!TAS的秦勉!”螃蟹立即改口抢答。
朱拉尼翘起嘴角笑笑,朝螃蟹点点头,突然拔出腰后的枪!
“我们都告诉你了!”鳗鱼瞳孔一颤,举起双手,“放我们走吧?”
“但我讨厌出卖主顾的人。”朱拉尼说完,枪端高,另一只手覆到枪背上了膛,手指勾在扳机,刚要扣,就见螃蟹突然猛地推了一把鳗鱼,鳗鱼将近一百公斤的身板就这么黑压压扣向他。
朱拉尼被压了个正着,摔了屁墩儿,把鳗鱼掀到一边,鳗鱼挣扎着抢他的枪,朱拉尼毫不犹豫用枪口抵住鳗鱼脑门,枪响带出回声,还溅了他一胸口血。
妈的,忘了今天穿的新衣服。
朱拉尼站起来,举枪瞄准还没跑出巷路的螃蟹,看着螃蟹因肥胖而显得踉跄的脚步,枪口一顿,朱拉尼放下枪规规整整别回腰后,拔腿朝螃蟹追了上去。
眼看要追上,一脚踹在螃蟹腿上,螃蟹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叫,朱拉尼脸上闪着兴奋红光,骑到螃蟹身上,抬起手肘,倏地劈下,一记肘刀就给螃蟹脑门开出血瓢儿。
这个螃蟹挺不抗揍,打两下就彻底没了动静,朱拉尼觉得累还有点无聊,于是重新掏出枪对准了螃蟹脑门。
“砰!”
“滴铃铃铃——”
何岭南一个猛子坐起来,在床上划拉一圈,逮到响铃的手机。
惊醒的感觉不好受,脑袋和心口都快炸开一样。
摸到手机,还没看清屏幕,先摁住边框按键调到静音。然后看了眼可乐那张床,没看见床铺翻起一丝波澜,知道没吵醒可乐,放下心去看手机屏幕。
本以为是鳗鱼给他回电话,结果不是,是国内一位心脏领域的专家,当初给何小满主刀的就是这位专家。
现在新缇半夜,国内应该刚吃完晚上饭。
何岭南领着手机走到洗手间,关上门,清清嗓子接通电话:“刘教授,您好。”
“哎,小何啊,还在新缇吧?”
“在呢。”何岭南回答。
刘教授:“最近怎么样?新缇那边薪资挺高吧?”
“托您的福,是挺好。”
“我有件事不好意思开口啊,”听筒里传来刘教授一声叹气,“你也知道,我离婚很多年,儿子跟我关系一直不近。我儿子迷综合格斗,我看他背包上印的都是列昂尼德,看新闻说列昂尼德要在新缇打比赛,正好想起你在新缇……小何啊,你能不能帮忙买一件列昂尼德的签名T恤寄给我啊?”
何岭南没想到是这么个事,正酝酿怎么回答,就听刘教授又说:“我知道排队什么的麻烦又费时间,多少钱我补给你……”
“不用不用!”何岭南忙道。
何小满得的病是胎带来的,心脏畸形,有钱也不一定能治好的病,多少家医院都没收。就到刘教授这儿,给何小满做了正畸手术,连带着心脏供血不足导致的肠胃弱啥的一系列毛病都跟着好了,现在和正常人没两样。
这个恩惠何岭南一直记着,别说刘教授想要签名T恤,就算让他把列昂尼德本人装行李箱里给老人家寄过去,他也得想招儿给办了。
满口答应下来,等着老教授挂断电话,困劲儿散得差不多,摸黑在背包前面摸出烟和打火机,打算去外面抽根烟。
秦勉的卧室门照旧虚掩着。
为了那只大白猫,不能关门。猫有事没事就进秦勉卧室巡视,要是秦勉这屋的门关严实,猫会急得嗷嗷喊。
何岭南正盯着那扇门,门毫无预兆地一晃,敞开更大的缝隙。
心里忽悠一下,还以为是秦勉从里面打开的门,但门敞开一个巴掌宽的缝隙之后就停下来。
一股带着潮气的夜风吹在何岭南脸上,他抬起头,扫见客厅没关的窗。
他应该径直走向门口,去抽他的烟。
而不是从巴掌大的门缝里窥看秦勉,这太猥琐了。
站在原地天人交战片刻,想起来秦勉说的“你知道了又怎样”,小学考试时最后一道大题完全没头绪的焦灼感噌地窜上来,啊,想咬笔杆。
咬笔杆有害牙齿,但有益做题。
从前有两人,两人分别以不同的速度走向对方,在两人开始走的瞬间还有一只狗在两人之间反复跑,问两人相遇的时刻,狗跑了多少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