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摩卡滋味
“喔哟?弟妹做的饼子还能当泡馍?”曹富贵斜眼一睨,顺手就把这碗凄惨的硬饼子泡水拿了过来,好奇地喝了一口,仰头咂咂嘴,品了品,摇摇头,“还欠点火候,这饼子还是适合烤了吃。”
阿秀涨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扯扯男人的袖子,这,这碗是囡囡刚吃剩的,自已那点乡下手艺又哪好意思让恩人,呃,这个大哥吃?她抬头看看眉清目秀,嫩得像颗小鲜笋的曹富贵,实在不好意思喊他大哥。
“曹,那个……”齐振国想拿回碗——他也不好意思喊哥啊!被曹富贵抬手一挡,挡了回去。
“叫我富贵哥就行。”曹富贵把碗拢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地把自己带的大包让小乔递了过来,翻翻找找拿出一堆东西来,肉酱、蒜泥、香菇辣椒酱……居然还有五六个竹叶子包的大团子。
他顺手把各种配料加到碗里,尝了口,满意地点点头,自己呼噜呼噜吞了大半碗,又将剩下的半碗递到小乔面前:“尝尝,阿哥我配馍汤的手艺!”
齐振国哭笑不得,还来不及拦,小乔已经闷头干了那碗加了各色料理配料的碎饼汤,点点头,说:“很好吃。”
老齐也只能在肚子里叨叨,曹小哥放了这么多肉啊酱啊调料啊,就是坨X,它也肯定好吃啊!
“给!”曹富贵拿起那几个竹叶包团子,分给自家的男人和妹妹,另外剩下的三个全塞到齐振国的手里,“尝尝,这是我家阿奶做的糯米鸡,味道透鲜,好吃得不得了。可惜季节不对,只能用竹叶将就。一般人我得不惜得让他闻一口!”
齐振国的尴尬笑容突地僵住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眼望着富贵哥,咧嘴笑道:“富贵哥,谢谢你照顾了!”
曹富贵笑嘻嘻地挥挥手,让他拆包,也挺高兴这小子识趣又不别扭,知道体会别人的善意。
老齐拆开一团竹叶包,里头是油润润,带着淡淡酱色的一大团糯米,他轻轻掰开糯米团,里头居然还散出了点热气来。
淡黄鲜嫩的鸡肉块;酱红色、颤巍巍,夹肥带着瘦的烧肉;深棕裹着白嫩的香菇丁;居然还有好几粒红棕的胡萝卜配着金灿灿黄粉粉的咸蛋黄!
这满满当当、诚意十足的馅料,让齐振国看得眼都直了,手一抖,差点把团子掉了,他慌忙两手齐出,牢牢捧住这金贵的团子。
娘哎!这一个团子都能过年了!
“这,这太贵重了……”
老齐惶恐地捧着团着想还,富贵哥一抬手,把半个团子塞进了他的嘴,沉下脸道:“百年修得同火车,吃个团子怎么了?你不饿,弟妹还饿呢!我小侄女还要吃呢!”
他不由分说又拆了个团子,塞到齐振国手里,让他给老婆,一边拿起那包递给小乔:“给黄胖他们几个分分,这帮混蛋肯定都把东西吃光了!”
齐振国感激地把团子给了阿秀,默默记下曹小哥的好,闻言抬头问道:“你们还有同伴吗?”
“有,还有两只拖油瓶非跟着上京城去逛逛,哼!”曹富贵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嫌弃道。
自从小乔接到了通知书,他自然是打定主意要陪读,难不成还分开四年,老柴火棒子自己撸不成?他还真没定力自己能不能挡得住花花草草啊!
再说了,老大不小光棍一根还孤伶伶一个人呆在乡下不成亲,他是不怕什么闲言碎语的,就怕阿奶听了多思多想,也让家里其他人跟着受气。
如今跟着小乔上京城打拼“事业”,男人家广阔天地闯荡,先立业后成家也说得过去么!
只是县里省城那一摊子就这么丢了也太可惜,他本来是想索性把收破烂的大好事业交给黄胖他们,也算是不枉大家不打不相识,结交了这些年。
别看破烂生意名气难听,还让人瞧不起,这里头油水和门道可深。虽然黄胖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做不得古玩鉴定,器物修理这样的“高档”生意,光是回收废料转卖都能活得挺滋润。
没想到黄胖听说他要上京,也不知怎么想的,死活要跟着他一道来,还搭了一只干架厉害,头脑不太灵光的猢狲,两只拖油瓶就这么一道拖上了火车。
倒是宝锋,听说了这些事情,找上他打算试试接过破烂生意。自家兄弟想做,有什么可说的?反正黄胖和猢狲虽然上京了,这一帮子混混兄弟们都愿意继续干这摊买卖。
宝锋要是接得起手,那当然是好事,要是被人架空了,也就当是练个手,万儿千把的钱富贵哥浪费得起!
火车走走停停,大站小站总要歇一阵,每到站点富贵哥就要带着小乔出去溜达一圈,回来时总是大包小包吃吃喝喝的。最夸张的是路经鲁东站,车快开时,他居然背了两根长长的青皮甘蔗上来,稀罕得乘客们啧啧赞叹,可惜就算有钱想要去买,火车都快开了。
曹富贵这位同志一点也不小气,嘻嘻哈哈地就让他弟把甘蔗剁成一堆小节,周围乘客们人人都分了几段,大伙啃着香甜的甘蔗也是猜不透这年轻人的来路。
说是学生或是干部吧,这气质有点滑了;说是农民吧,哪家的农民这么大手大脚光顾个嘴?要说是工人、生意人都不像,倒是像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
曹富贵听人打探哈哈乐了:“我?我就是个两袖清风,暂离岗位的农民兄弟!”
转眼夜深,座位上的人都开始想方设法睡觉。
座位位置太小长的一排坐三个人已经勉强,过道上还三三两两地坐着乘客,堆了行李,哪里有睡的位置。于是火车上老乘客们开始各施大招,有的钻到三人座的座位底下练龟息功;有的爬上椅背睡在窄窄的靠背梁上练轻功;还有的两三人轮流躺在位置上睡……没多久,到处都是呼噜一片。
曹富贵让苗儿先躺到座位上睡,自己拉着小乔站了起来,他看看靠在座位前守着妻女,站着打盹的老齐,招了招手。齐振国一家三口只有两个座位。
“让弟妹和孩子睡苗儿这边,两人都瘦,挤挤睡得下。你也歇歇,注意安全。我和小乔到车厢口看看。”
曹富贵拉了小乔就往车厢接口处走。不是不想买卧铺,可像他这样的无业农民哪里够资格,只能凑和着坐硬座。
好在,他和小乔另有地方睡。
两人挤到车厢厕所里,趁着外头没人,曹富贵把小乔挡在里侧阴影角落里,低声道:“轮流睡,我在外边守着苗儿,你先睡。”
话音刚落,小乔在富贵哥嘴上才轻点一记,他已悄无声息地把人送进了炼庐。
这些年来,两人日夜厮守,很多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虽然没有明说,乔应年已经成为了富贵哥秘密的真正守护者。
定了闹钟,两人轮番守夜。熬过长夜,清晨时分,火车终于呜鸣着到了终点站。
曹富贵一伙五个人,倒有四个大小伙子,再加上齐振国一个壮汉,护着女人和孩子,大包小包安全地出了站。
看着外头车水马龙的喧闹景象,闻着味道都与江南不同的气息,曹富贵哈哈大笑,嗷嗷一声叫:京城,阿拉来啦!
大盖帽的公安被这小子嗷一嗓子唬了一跳,转眼看过来,一帮乡下人立马束手束脚、循规蹈矩、严肃地站定,连富贵哥也不敢再造次。娘哎!这可是天子脚丫子底下啊!
浩浩荡荡的自行车洪流,夹杂着偶尔经过的“骚侉子”或是四轮小轿车,街头的人群穿着灰色、蓝色或是军绿的服装,连精神气都似乎与乡下,与县城完全不同。
曹富贵精神头十足地眯眼望着皇城根的子民们,想着殷老头讲起的什么琉璃厂、掏老宅子、鬼市……默默擦了擦不小心流下的口水。
“走!先找地住下。”
他和小乔特地提前了几天来京城,就是想先探探路,找个落脚的地,以图日后大计。
第90章 报到
虽然提前到了几天, 但各大院校对恢复高考第一届新招的学生们都十分重视和照顾,不但有专门的接新生人员服务, 而且允许学生住宿。曹富贵带着自家一行人,打算先送苗儿妹子去报道, 把住宿什么的先安顿下来,再送小乔去北平大学。
齐振国带着妻女就与曹家一行分别, 先行去北平大学, 他也是大包小包满身,还得安排妻女的住宿, 实在不太方便跟着曹家一道走。
曹富贵笑眯眯从小乔的大背包里掏出袋桂花米糕, 拿出一块放到囡囡的手里, 其余的都塞给了老齐。睡眼惺忪的小丫头顿时双眼锃亮, 淌着口水一口叼住了软糕,又香又糯的米糕甜得小囡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弯。
这糕点本来是秋日里曹富贵和小乔专门做来孝敬牙松胃口浅的阿奶的。
两人亲手采了金桂, 一个设计方子, 一个负责品尝, 配合无间, 成品更是诱人。香喷喷又不甜腻的桂花糕大受家人和亲友们欢迎, 富贵索性用炼庐制了好几百斤。
这一袋子里就有两块难得的金字【智力 1】和红字【体质 1】,也算是和小囡囡相遇一场的缘份。
“这, 这哪里好意思, 曹, 呃, 曹大哥……”阿秀局促地抱着女儿, 好不容易对着富贵哥那张嫩生生的俊脸喊出了大哥。
“行了,秀,别跟曹大哥见外。”齐振国咧嘴一笑,冲着富贵哥点点头,心底记下了这份浓浓的情谊。
“别客气,我就喜欢乖乖的小姑娘。”曹富贵哈哈一笑,朝着老齐一家人挥挥手,“……行,咱们那就平北大学回见了啊!”
下了火车才没多久,富贵哥一口江南软语瞬间就跟着老北京们,翘着舌头拐上弯儿了。
曹富贵豁得出脸,长得又俊,在路边小书报摊买了张京城地图,按图索骥,见着大娘大婶就蹿上去眉眼弯弯地笑问路在何方,又有小乔这方位感极强的人形雷达寻路,没多久就找上了去京师大所在——“铁狮子坟”的公交站点。
“贵哥,我是真服了‘您’,在京城里都玩儿得溜啊!京城人民也真是热情,一点也不看轻阿拉乡下人。”
黄胖感慨地竖起大拇指,也扭了舌头学着开京腔,真情实感地大拍老大马屁。说真的,这可是伟大主席曾经住的京城啊!看到这么多人啊车啊,他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更别说要谈笑自如地和京城人民问路寻地方了。
猢狲瞅瞅富贵哥的眉清目秀的俊脸,再瞅瞅黄胖那张发面漏馅的塌饼子脸,不以为然地讲:“贵哥长得俊,女的都喜欢跟他讲话,黄胖你去问路,多数给侬个白眼吃吃!”
黄胖肥脸一颤,双眼眯起,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凛然道:“侬瞎讲啥大实话?!”
曹富贵得意地挑挑眉,谦虚地让两个小弟不要夸奖太过,他这也不是什么能力,完全就是天生的魅力,只要是女的,上至八十,下至八岁那都逃不过他富贵哥的潇洒倜傥……哎!不对,下至两岁才对,没看囡囡看着他也只会露着几颗牙笑得甜么!
乔应年冷眼一瞥黄胖,小弟们慌忙收声敛息,拎着包裹护卫在贵哥和苗儿的两旁,不再瞎扯蛋。
京师大也是历史悠久的名校,离着市中心反而比北平大学近些,几个人大包小包乘了半天的公交车,好不容易晃悠到地头,找着门卫一问,很快就来了两位女青年。
“新生入学啊?欢迎欢迎!我是历史系学生会的汪红霞。数学系曹……曹苗,在这儿了。”当先的一位女青年梳着齐耳短发,浓眉大眼方脸盘,说话也很大气,很快从新生名册里找到了苗儿的名字。
“这几位……是?”
汪红霞看到两个挺精神的男青年,后头还跟着一胖一瘦的哼哈二将,长得又和曹学妹不像,看着不像是城里人,又不像是乡下的农民,她一时也有些摸不清这些人的底细。
“我哥和他朋友们送我来的。”
苗儿笑得很甜,礼貌地谢过学姐的指点,拿出录取通知书跟着她办好了入学手续,不该说的却半个字没漏。
曹富贵有心帮着妹妹跟学校的老师同学打好关系,笑得是春风拂面,和煦如暖阳,还掏出了几包自制的点心请老师和学姐们吃,更是得到了一致的好评和赞扬。
看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他拖过妹子走到一边,把一个小布包塞进她的手里,低声叮嘱:“拿着,学校里别亏待自己。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就找我,千万别什么都自已担着。晓得不?”
布包里厚厚一沓,苗儿一捏就知道是钱,起码得有几百块,她板着脸推回去,认真地跟大哥讲:“哥,我手里有钱,姆妈和阿奶都给过我,我自己还攒了好些。师范学院里还有补贴,你别给我钱了,存着娶嫂子。”
富贵听着妹子体贴的话,顿时一乐:“嫂子?”
他斜眼一溜,正对上小乔似笑非笑的眼神。
富贵咳了一声,嗤声道:“别人不晓得,你还不知道你阿哥赚钱的本事吗?给你就拿着,你嫂子,咳咳,就算我要娶媳妇,肯定也要娶个深明大义,体贴孝顺又长得漂亮顺眼的,你说是不是?放心收下,你未来嫂子他肯定也乐意给。”
深明大义的“嫂子”瞟了富贵一眼,轻轻接过他手上拎着的包袱,几个人把苗儿送到了寝室楼前,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哥一住下来就让黄胖给你捎信,有什么急事就打北平大学经济系的电话,找你乔哥……”
千叮嘱万叮咛,乖乖的妹子终归还是要独立生活了,曹富贵觉着自己这颗心都拧巴了,酸水直冒。唉!小乔不会生也好,要是生出个女儿来,长大了要到远方上学,还要嫁给什么臭小子,他想想都快气晕了!
“哥。”苗儿安静地听了许久,终于低声打断大哥的唠叨,眼睛也有些湿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哥,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别老是操心别人。”
她目光轻移,定定地望着乔应年,眼神复杂,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只说了一句:“照顾好我哥。”
这些年大哥三十好几了都没娶妻,却和乔应年行止亲密,她也没有多想,直至某一天,她无意中看到乔应年紧紧搂着大哥亲吻,大哥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情欲和幸福。
苗儿把这个让她惊骇欲绝的可怕事实死死埋在心底,心情激荡之后却是惊恐,万一这事让其他家人知道了,或是让队里的人知晓,转眼就能闹得沸反盈天。
幸好,乔应年和她都考了出来,大哥也不出所料地远离家乡,跟着他们来到离家乡千里之外的京城。
“走吧!别耽误几位师姐的功夫了。”
曹富贵终于狠下心挥挥手,暂别了泪光盈盈的小妹。
等到一行人吃了午饭,又转了几趟车,终于千辛万苦地赶到北平大学,天色已近黄昏。
乔应年望着远处北平大学古色古香的校门,拉住一脸憧憬仰慕又自豪的阿哥,说:“哥,今天不去报名了,我们在外头先住一夜。”
曹富贵正和两个小弟一道仰着头,瞻仰高大气派,仿佛王府宅邸的校园门楼,嘴里噫唏吁感慨不已,听着小乔这么一说,楞了下,立时点头应好。
庭院深深深似海啊!进了这重门叠楼的象牙塔,再想见自家小狼崽子也不容易了。
富贵哥瞄了一眼身旁挺拔如松的男人,深觉有必要一道再歇息歇息,作个深入了解么。
北平大学有自己的学校招待所,就在学校不远处,招待所是一排两层小楼房,外表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拿出小乔的录取通知书和公社里开的介绍信,曹富贵带了自家小男人和小弟们一道顺利地住进了招待所,理所当然地开了两间房。
日夜兼程地赶路累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地,黄胖和猢狲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拎了两瓶热水摸回房间,倒头就睡。
曹富贵和小乔有炼庐可以轮班休息,两人这些年也吃了不少金字特效的美食,身体素质当然不是黄胖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比的。富贵哥道貌岸然地与小乔结伴回屋,锁好门窗,拉上帘子,转身就携手进了炼庐,滚成一团。
一想到报到后起码得好几天见不着阿哥,乔应年苦干实干,努力要让自家的阿哥吃个饱。
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之际,乔应年咬着富贵哥泛红的可爱耳垂,低喘着问:“你怎么不叮嘱我?你和苗儿还讲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