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摩卡滋味
曹富贵乐了,小顾这都摇身一变,都变官家千金了,还来他家小店打工,真难得不忘初心。
顾河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您别笑话我,什么千金不千金的,我父亲一直都教导我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他的身份和地位,可不是我不劳动的理由和借口。而且,要不是你救了我……我……”
她说着,眼里渐渐闪烁星点泪光。
“别啊!都是高兴事,你看你都大姑娘了,还掉金豆豆,哎呦!”
话没说半句,又扯着自己的伤口了,富贵哥只觉后颈一凉,转头正对上小乔黑沉的脸,他赶紧讪讪一笑,没那精力再哄小姑娘了。
顾河岳得了准话,很快识相地告辞。
黄胖和猢狲收拾完东西,缩在一旁,看富贵哥审那臭小子。
殷明虽然臭着一张脸,倒也有问必答。
那些货都是从城北,一个叫古老蔫的那里批发来的,听说那家伙也就是个二道贩子,他把货源捂得死紧,半点没透过风声。
古老蔫手里还有很多其它货色,什么各式漂亮时髦的衣裳,据说都是港澳流行的时尚衣服;除了流行歌曲的磁带,甚至还有大件的录音机、电视机。不过都很贵,没比国营商店里的便宜多少,好就好在不用各种票证,有钱就能买。
殷明手里本钱不多,他寻思着电子表和磁带两样东西小,利润大,就悄悄批了一些来零散的卖。没想到他这一卖,生意相当好,没几天功夫就把手里的货给清空了,小赚一笔。
曹富贵摁扁了吕大头那伙,帮了自己家里大忙,他心底深处也不是不感激的,可谁让这小白脸偏偏是老头子的忘年交!
殷明看不起他哥那个感激涕零的蠢模样,就想着多赚点钱,砸到姓曹的脸上,算是谢谢他了!
回头他就去古老蔫那儿,拿全部赚的钱又批发了一堆货色,谁知道还没卖多久,就让疤头那货混子给盯上了,这才有了今天这一遭。
说完话,他垂头丧气地不再挣扎,憋红着脸,蚊子叫似的向曹白脸说了声:“……谢谢!”
谢谢小白脸曹叔不远千里来京城,受老头子的托付,对自家多加照顾;谢谢他教训了吕大头,让家人过上安生日子;也谢谢他从疤头手里救了自己一命。
曹富贵哈哈一笑,哪里会跟这小屁孩子计较,见他不肯肿着脸回自己家,索性就留他住一晚。
乔应年默默眯着眼看了殷明一眼,没说话。
半夜三更,云掩淡月。
殷明睡在曹家厢房里,正半梦半醒,突然被惊醒了,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他的床头。
“谁?!唔唔——”
第109章 买卖
黑影一手按住差点吓得跳起来的殷明, 另一手捂住他的嘴, 低声斥道:“别瞎叫,吓到我哥。”
声音低沉, 但很耳熟。
再一听他的话头,殷明稍稍放松了些——是乔应年。
他恼怒地瞪着背光的男人,嘴上捂着的大手缓缓松开了。
“穿好衣服, 安静地跟我出来。”
乔应年冷冷吩咐一声, 打开房门。
月色下,殷明依稀看到他的侧脸, 倒吸了一口凉气。
乔应年的鼻梁上方蒙了一条黑色的丝带,剪了两个圆洞,露出冷冽的眼,黑丝带缚在脑后牢牢打了个结。他高挺的鼻梁、抿成一条冷酷弧度的唇和大半张脸都露在外面, 奇异地让人觉得神秘、危险,根本无法把他与平时那个冷着脸, 专心学业的北平大学高材生联系在一起。
殷明又是好奇,又有些不甘服输, 不知道乔应年在搞什么鬼, 他咬咬牙, 从床上蹦起, 飞快地穿好衣裳,跟着这装神弄鬼的家伙走出了门。
几年之后, 他在电视上看到某位外国“侠客”蒙着块黑布巾, 拿根细刺在坏蛋身上划“Z”字时, 殷明搂着对象不屑地一声哼,切!这都是我家老大早些年玩剩下的。
乔应年看也不看殷明,静悄悄地大步迈出院子,打开了院门,伸手将一顶帽子盖在头上,宽宽的帽沿遮掩住了蒙脸的黑带。
殷明头皮有些发麻,他分明看到乔应年的手里拿着根长长的家伙,不知是棍子还是什么东西。大晚上的,他想干什么?殷明已经走到了院门边,一时骑虎难下,又不愿意再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到刺人的鄙夷目光,他硬着头皮也悄声跟出了门。
门口站着几个人,赫然就是白天一起同曹富贵一道吃饭的那几个。
看到乔应年出来,他们齐齐上前一步,低声喊道:“狼哥。”
殷明警惕地看着他们,脚下犹豫了。
乔应年回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们去找疤头的晦气,你要是不敢去,也别碍事,现在就滚回去睡你的觉,当你的乖孩子。”
殷明被他轻乎的眼光一瞟,脑袋嗡地一下热血上头,他挺起胸膛,也学着他们低声喊道:“你别看不起人!我也去!”
乔应年抿了抿唇,似乎轻笑了一声,又吩咐道:“行,算你一个。记住,喊我‘狼’哥,我阿哥不喜欢我打打杀杀,我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身份。”
他伸手递过来一根家伙,殷明接过手,黑沉沉、冷森森的,又硬又长,是一根长钢筋。
“开锋的家伙怕你伤着自己。”
乔应年拿起手中的东西,转头说了一句。
殷明终于看清了,乔应年手中的是一根长棍,或者说是去了枪头的长枪,父亲最拿手的大枪。他小时候,也曾看着父亲在家中的院子里翻转腾挪、挑刺劈挂,舞得一手大开大阖的战阵之枪。
热血翻涌而上,一股豪气自胸臆霍然而生。
他加紧几步,跟上了“狼哥”的步伐。
隐隐听到他在前头问:“……找到疤头躲的地方了?都在不是正好?挑了他们,免得这帮垃圾碍了眼。”
走在黑夜的巷子里,越走人越多,也不知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静悄悄地跟着“狼哥”汇集,有人骑着三轮,有人骑着自行车,捎带着同伴,一行十几个人往目标而去。
车轮辘辘、沉沉步伐,碾过夜巷小路,杀气腾腾。
……
曹富贵又起晚了,昨晚和自家的小崽子奋力厮杀到半夜,洗了个澡就睡得喷香,醒来日头都晒到了肚皮上。
悠哉悠哉洗漱好,看着一院子空荡荡的,小乔他们几个也不知去了哪儿。啧!这院子里是得要找个女人收拾收拾,一群光棍汉把好好的院子弄得跟猪圈似的。
横竖小乔也快放暑假了,到时回乡,找个手脚麻利、知根知底又不会多话的保姆住家里,也免得喝口水还得自己现烧。
他本来有心再问问殷明跟那个古老蔫进货的事,谁想这小子一早也不知去哪儿混了还是回家了,人踪不见。
切,一个个的都成仙了,把他这孤家寡人的家长丢家里,像话吗?!
从炼炉拿了盘黄金松糕出来,又端了笼热气腾腾的灌汤小笼包,正琢磨着是用牛奶配,还是喝红茶,索性两样都斟一杯,慢慢喝,就听着前院一阵喧闹。
曹富贵赶紧一抹嘴,放下手里的点心,匆匆奔出去。
前院站了七八个人,小乔、殷三、黄胖、猢狲几个都在,另外还有两个黄胖他们在本地收的贴身小弟,一群人中间夹着个花白头发的干瘦老头,蔫了吧叽,愁眉苦脸的,仿佛是被一群猴子争抢的干花生。
“阿哥。”“贵哥!”“贵叔好!”“贵爷好!”
乱七八糟的招呼声响起,除了小乔,个个都点头哈腰笑嘻嘻地冲着富贵哥打招呼。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喊法啊!你们这帮小子,搞什么明堂?”
曹富贵听得差点喷出一嘴牛奶。
我去,“贵哥”还好,“贵叔”也过得去,毕竟有些年纪了,可这“贵爷”是什么时候升的辈分?听着都快黄土埋半截了!
喊“贵爷”那小子是京城人士,原本是疤头哥手下转投土财主的,如今是心甘情愿喊财主大爷一声“贵爷”。
他讪笑着,悄悄瞅了一眼老大,赶忙向老大的老大解释:“哪儿啊!‘贵爷’就是显出您辈分高,可不是说您上年纪了,瞧您这青春年少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您比我还小呢!
主要呢,您不是咱乔哥的老大么,那就是咱们老大的老大,自然得尊称您一声‘爷’!咱京城里一向是这么称呼的,您瞧这街坊邻居还称个五爷六爷的呢,您哪儿当不起了?”
曹富贵呵呵一笑,瞅着这小子挺有前途,起码这马屁拍得让他贵爷挺舒坦啊!
“都干什么去了?大清早的一脑门汗。哟,你这还青一道紫一道的,找谁干架去了?”
他皱着眉头,嫌弃地刮了一记黄胖油脸上的青紫痕迹,瞥一眼小乔,哼哼道:“行了,你们乔哥有分寸,我也不多说,就一条,问心无愧,也千万别丢了我富贵哥的人,晓得不?!”
“晓得!”
一帮小弟,还有小弟的小弟们都齐声应和,声势雄壮,连殷明都应得喉咙粗壮,这一晚上跟着凶残的“狼哥”见了大场面,他是服得死心塌地。
那蔫老头脸色更难看了,像是苦瓜被人硬生生要挤出汁来。
“这位,谁啊?”曹富贵瞄瞄这糟老头子,随口问道。
乔应年微微一笑,解释说:“这位就是古老蔫。哥,我看你昨天不是和殷三谈得挺有兴趣,我和小殷一早就请他老人家到家里来一叙,谈谈生意经。”
古老蔫正郁闷着,一早起来喜鹊叫,他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哪成想殷三这臭小子带来个煞星,没说几句话,连他挡门词都不听,软硬兼施,连拖带请的,稀里糊涂就跟着来这西城“谈生意”了。
西城这片虽然热闹,可疤头那伙抽得太狠,生意也不好做呀!
“没事,我就想问问您这进货的路子,我也不是什么不知规矩、坏人买卖的棒槌,也不白问你老。”曹大佬掏出五十拍老头手里,拿起猢狲手里顺手拎来的“货色”,冲古老蔫眨眨眼,“这些都是广省的货吧?看这衣服的样式,估摸着还是港城的水货,来路想必也不是太正经,我说得没错吧?”
古老蔫本来还想藏着掖着,想着怎么混过关,听他这么内行地明明白白一说,老头抖着胡子讪讪一笑,吞吞吐吐,囫囵个地交待了。
这些确实都是广省州城的货,他家亲戚在铁路衙门上有些门路,看顺路让人捎了几趟南方货,没两天就高价卖得干干净净。他一看南货在京城这么受欢迎,索性打通门路包了一节车皮,搞批发,几次下来,赚得是盆满钵满,就是他这二道贩子也喝上了浓肉汤。
电子表、衣服什么的本身成本也不太高,尤其是港城当垃圾收来的旧衣服,基本是白捡,就费点人工拾捣拾捣,偷偷卖出去,那都可是大价钱。成本的大头其实是运输费和人工费。
这年头运力紧张,人员流动不大,干什么都要有介绍信,跑上千里之外进货已经是大多数平凡老百姓难以想象的事了。个人钱款大笔划转太引人注目,只能拿现钱,路上又不太平,大批货色运输还得有专人压运,一样样都是风险和成本。
古老蔫吐着苦水,中心意思就一个,千里贩货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买卖,赚俩小钱儿各位也别太羡慕嫉妒恨,要是想批发,他愿意成本价稍加点辛苦费出货。
问题就是西城的疤头……
“没事,疤头是讲道理的好同志。”乔应年在旁边凉凉说了句。
古老蔫被他一噎,半句话差点没把自己呛着。
讲道理……像你这小伙子这样讲道理,疤头那是肯定会听的。
“老古啊!咱们都是生意人,辛苦忙碌不就为俩小钱么。今天,我家小弟有点不太尊重,你也别在意。”曹富贵听了老古的诉苦,笑眯眯地安抚,“这样,现在你手里有的货我全吃下了,价钱你看着合适给,以后呢,说不定我们还要常常打交道。
阿乔,送客。顺路把货进了。”
曹富贵笑眯眯地让小弟们送客,肚里的算盘打得滴溜响。
远途贩货简直就是为他的炼庐量身定造的好买卖,什么路途远,路上危险,运输困难,那是事吗?唯一能制约他富贵哥的,就是兜里本钱的多少!
当然,还有一条就是政策法规,如今虽然紧箍咒放开了些,可是“投机倒把”这罪名还高悬头顶,只能悄悄地进村,打枪滴不要。
至于分销商、零售商……曹富贵笑吟吟地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小乔。
呸!一个被窝睡了这么些年,这小子撅下屁股咱都知道他要放什么拐弯屁,西城这帮子废物再横,还能横得过横行县城、省城,搭着火车游侠千里的“乔哥”?
当年县里省城里的混混们能乖乖服管收破烂,如今自然也能悄悄四下干个体小买卖。
当今社会为什么这么浮躁,不就是太多年轻人没事干没钱赚么。有个轻松干活就能赚点不大不小钱的活儿,他就不信这帮混混们还能天天热爱干架?
这也算是咱为政府收“破烂”,增加就业,减轻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