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摩卡滋味
第114章 生意
采购了人家厂里剩下的3千多米“白卡几”, 还有一堆印糊的次品布, 曹富贵和小乔兜里的钱几乎见底了,富贵哥又不舍得贱卖自家收藏的好东西和玉石, 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和闻子尧一道踏上了北归的火车。自然,在小闻面前,他和小乔除了随身一点行李, 其他的货品一件没带, 都“托运”了。
闻自尧倒是大包小包带了一堆物品,不但有他“采购”的货品, 还有他家里亲人为他准备的衣物和特产。他虽然有了乔应年的贷款, 但是现今政策不明, 到底还是没敢多买, 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丢了自己前途无量的北平大学学子身份。
等到富贵哥回到京城,他手下直属的分销商、零销商已经有三十多人, 他索性把临时租放库存小商品的库房交付给黄胖和猢狲, 由他们俩和捻子一起管理这些混混转行的下级“小商贩”, 按着富贵哥给他们的成本和数量三天一报账。
再由富贵哥和小乔统计销售情况,以确定下次的进货计划。
富贵哥放手脱出了大半的事务, 而黄胖和捻子一下子成了掌管近万元金额商品的管事,也兴奋得半夜都睡不着觉,至于猢狲这家伙十个手指的数都未必能算清楚, 也就是用来给黄胖壮势, 顺便监督捻子而已。
虽然知道京城市场的饥渴, 但是能在短短半个月里把近万元的小商品给吃得精光,还是让曹富贵大吃一惊。
扣除了成本后,曹富贵在这笔转手倒卖生意上居然赚到了一万三千多元,他甚至还没拿出那一大批布料。
而他下面的无论是混混零售商,还是古老蔫这种二级批发商,都几乎赚到了一半以上的净利润。像捻子这样不但批发了一批货色销给狐朋狗友,自己还没日没夜地跑零售,能说会吹又肯苦干,这一单他一个人竟然赚到了一千三百多元!
钱是英雄胆,更是男人腰。
有了钱,这帮子原本让人看不起,自己其实也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混混顽主们,瞅着富贵哥就跟公牛见着飘摇的红布似的,眼珠都红了,粗气直喘,要不是边上“狼哥”目露凶光盯着,真是恨不得冲上来拎着贵哥的领脖子摇——老大,快,快进货!
曹富贵被小弟们的激情感动了,他倒是也想再去进几趟货。可小打小闹悄悄卖货还好,要是这么一堆人都挤在几个邻近的区域里销售,不但动静大,还互相影响利润。但是要扩大销售区域,免不得就得走到别人的地盘上。
在金钱刺激下,有“狼哥”带领的,有组织、有纪律、有理想的销售军团,一路碾压,以德服人,讲了几个月的道理,把富贵哥的白药都耗了两炉子,终于把销售队伍扩展成了三级,个体零售人员足有一百二十几个。这还是富贵哥坚决要求控制人员,严守纪律,低调再低调的结果。
为了不让各地区批发销售的人员进进出出太显眼,曹富贵索性在京城其他几个区的商业中心附近又买了几套房子,用作临时批发点,有两个是不大的四合院,还有几套都是一般的民居。
自然也有几处租户纠缠,但现在生意要紧,分分钟几十块上下,曹富贵也懒得和那几个不识相的租客多说,胡萝卜大棒一齐下,又有几十个红眉毛绿眼睛的小弟时不时在附近转悠,很快就搞定了房产问题。
78年冬,贵哥召集了“精选”之后的黄胖、捻子、古老蔫等12个二级经销商,一起到东城主商街边新买的小楼里,收听十二届三中全会的新闻广播。
当听到新闻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播报出“……把全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时,就算是早已从报上获悉消息的曹富贵,都忍不住激动得全身发颤。
他用力握了握小乔的手,一爪子重重拍在桌子上,眼珠子锃亮发光,咬牙切齿地低声喊道:“小的们,发财的好时机来了!”
如今已经完全转职为个体户小商贩的原混混们,也都两眼发直,在老大激情的话语中一脸憧憬,眼珠里都散发着金钱的光芒。
老大说得好啊!国家的大政方针虽然已经定下,但大船转舵总是缓慢而艰难的,在这种关键时刻,大伙不能掉以轻心,千万不要以为赚俩钱就天下无敌了,别说公安,就是一个戴红箍的街道大妈都能追得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一定要低调再低调,切记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子先烂。
但是一帮子混混骤然有钱却不能显摆,那也难受得很。
富贵哥指示,都给我消停点,买点吃的穿的不要紧,不许去黄赌,实在要是烧包得受不了,就买房子,一个个都多大的人了,除了古老蔫那老货,就没一个成家立业的。赶紧的,筑巢引凤,娶媳妇!
坚决紧跟贵哥步伐,团结在贵爷身边的小弟们,都听话地情愿不情愿地买了屋子,至于娶不娶得上媳妇,那真是要靠老天爷帮忙了。
几十年后,跟在贵爷身边,或是曾经跟着贵爷混过的家伙们,大多都庆幸万分,当年跟着有买房癖好的老大,多买了几套房。哪怕就是跌倒了,有套京城二环的房子撑腰……哼哼!还有啥过不去的槛?!
政策大好,富贵哥领导的销售人员们,都兴奋万分,摩拳擦掌,要趁着正好春节前夕,人民群众大采购的好时机,加班加点,苦干实干,争取让首都人民过一个富贵安详的好年节。大伙们也捎带着收点辛苦钱不是?
面对着首都人民备年货的汹涌热情,小弟们眼泪汪汪扯着袖子哀求大哥,千万别丢下兄弟们不管,自个儿就回家过年去,这是犯罪啊!对人民的犯罪,对钱包的犯罪啊!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尚的大哥,也只能叹息一声,舍小家为大家,努力为首都人民欢度佳节而努力。
至于家乡,暑假刚回去过,家里人应该也不会太担心惦记,曹富贵就打了个电话回生产队,请二叔转告阿奶,今年过节就先不回家了,赚钱要紧啊!
当哥的不回家,苗儿一个人回去,虽然有同学同乡结伴,富贵哥也不太放心,索性让妹子也留下,一道参与赚钱大业。
紧赶慢赶又去了趟州城进货,物价已经上升了一大截,曹富贵把库存的小商品全部分散下去后,开始琢磨起了自己已经攒了七八千米的“白卡几”布。
京城里当然有印染厂,但是现在大的印染厂大多都是国营企业,生产任务和销售额度都是国家统一分派规定的,他一个没啥根底的个体户想要让大厂子帮着印布?呵呵!给钱也不行。
要是去小印染作坊,那质量和产量都不敢恭维,赶得急了,到时候卖出布去,把人顾客身上印出一身花来,别让人逮了送公安就不错了。
为这么点小事,也不至于去麻烦顾大佬,人情这东西虽说往来有余,可也是用一点少一点,好钢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没了张屠夫,咱还吃带毛猪不成?
曹富贵呵呵冷笑,亮出了自家的宝炉。
印花这炼制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放入配比好的染料和布坯,再让宝炉扫入设计好的花色,只要消耗一点玉石能量,就能印出一大堆。
玉石成本虽高,但是耗的这点能量摊薄到每米布上,按着现在的玉石低价格,也就几分钱不到,可印出花来的白卡几布,按着节前市场的销售价,一米的利润就有3元多。掰着脚趾头算,也得印出花来卖啊!
这么多布,要是都印同一个花样,那就有点太显眼了。
曹富贵拎来了老殷的高徒,自家妹子苗儿,让她精心设计了十几种漂亮的花样。
听说大哥要用自己画的花样去印布,苗儿紧张得不得了,精工细作,差点没把简单的布料花画成了工笔画。但是这么一用心,画出来的花样确实相当漂亮又精致,富贵哥赞叹不已,麻溜地悄悄拿了图样去印花。
除夕前夜,最后一点花布都让小弟们销得精光,差点连自家留下来送人的衣料都给卖出去。
曹富贵和小乔悄悄聚在家里数最后分到的利润,三天半功夫,这一笔花布上,他们竟然赚了近四万!
贵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还是被这巨大的数字给震得浑身一抖。
“娘哎!有点吓人啊,不行,小乔,咱得歇一歇,缓一缓,免得引火上身,顺便也过个好年。”
曹富贵咽着唾沫悄声道。小乔摸摸阿哥的脑袋,完全赞成这个主意。
当天晚上,苗儿惊吓地分到了一千元的设计费,她吓得声音都抖了:“大,大哥,这太太太多了!”
“给你就拿着!好好攒嫁妆,啧!这么好的妹子,也不知以后便宜了哪个混蛋。”
曹富贵酸溜溜地把厚厚一沓钞票硬塞进了妹子手里,盘算着悄悄让她买个小院子。要不是怕苗儿吓着,有些钱来路确实也不太好说,他还想翻着倍地给呢!咱是那缺钱抠门的大哥么?!
眼看着布料生意这么赚,曹富贵又把主意打到了服装上,光倒腾布料还有“投机倒把”的嫌疑,要是能办个小厂子,那就完全是光明正大的“生产”了,服装的利润更是比纯布料高了不知多少倍。有梦里见过的那么多时尚样式在,还怕这衣服没人买么?
第115章 来京
“听说京城那气候又冷又干, 把厚衣服多带几件,把毛线裤也带上。咸菜呢?都装上了吗?榨菜、萝卜干, 还有川婆子那个辣豆豉也装上, 富贵最爱吃这一口。你拿这么大袋子米粉作甚?”
阿奶把老二、老伴还有媳妇差使得团团转,年初三不忙着走亲访友,跟孩子们一道乐呵, 却是指挥着家里几个收拾东西准备上京。
曹家阿奶张氏本来就是当仁不让的曹家之主,如今有大孙子满把的钱孝着敬着, 小脚的旧伤也被治愈,这几年养尊处优, 好吃好喝滋润着,孩子虽然也有闹心的时候, 可也比旁人家争气太多, 她是越发活出大户人家当家老太太的气势来了。
“寒冬腊月的,京城那边冷得很,你这身子可别冻出个好歹来。实在想富贵, 你就让老二给他打个电话,何必自己跑几千里去?”
阿爷一边无奈地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收拾东西,一边嘀咕,自家这媳妇是越活越年轻了, 一把年纪了还和孙子赌气, 非要去京城, 还不让老二通知富贵, 真是越老越小哉!
“过年不就是过个阖家团圆, 你大孙子忙事业不肯回家,哼!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总成了吧?”
阿爷喃喃念了句:“老三好几年没回乡了,也不见你说要去探亲……”
阿奶眼波一横,道:“老三是当兵,忠孝不能两全!如今媳妇孩子都有了,留在边城,我去烦忙他作甚?”
阿爷立即低头收拾东西,再不多说半句话。一家之主定了主意,那是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坚决执行。
转头就看见老二傻呵呵地团团转,忙得昏头转向,条理全无,他摇摇头,也懒得管这笨蛋儿子了,至少孝心总是有的,还有一把子傻力气,护着老两口上京总算还能用。
王柳枝欢天喜地奔进来,连声喊着:“姆妈,票买到了!河生帮忙,买了几张卧铺。”
老太太要去京城,她和庆贤夫妻两个年富力强,一路护送老人去和大侄子团聚那是理所当然。再说了,苗儿那小娘在身边二十几年,不好好嫁人非要读书也就算了,一朝飞到京城去,居然也学着她哥不回家,也真是让她又想念又生气。
再想想传说中主席住的京城,自家居然也有机会要去走一走,住一住,王柳枝是兴奋得几个晚上没睡着,挂着两个黑眼圈东奔西走,准备行装。
本来她是想带着宝锋一道去京里,年轻人好歹见过世面,那像他爹被人骗了怕还要帮人倒数钱。只是偏生凑巧,儿媳妇突然害喜得厉害,这是又怀上了,家里已经有三个小的,宝锋再走上十天半个月,哪里还放心得下?只得请了亲家母来家里照顾,再让宝锋留着一道照看。
好在自家婆婆见多识广,心计脑筋都比旁人强出十七八里去,跟着两老上京,还有她姑家稳重又常跑省城的青柱陪着,倒也不怕走丢了。
正月初五,全国人民都还沉浸在节日的欢喜中,老曹家一干人等,在老太太的领导下,乘着还不太拥挤的火车,浩浩荡荡地奔赴京城探亲,同时也打算趁机逛逛久闻胜名的首都。
……
“乔……应年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摆摊?”
伍玉珍穿着一身中长款的鹅黄大衣,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盯着就算是蹲在小摊前也显得气质出众的乔应年,不可思议地喊道。
过年过节的,家里人来人往热闹得烦人,尤其是这一两年,贴不上父母,只能觍着笑脸贴上来阿谀奉承她的人不要太多!伍玉珍不耐烦大院里的那套虚伪应酬,也不管年节不年节的,索性拉着闺蜜一道逛街。
哪里想到,会在热闹非凡,挤满商贩的大栅栏巷子里遇到乔应年!
一时之间,各种古怪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
她虽然是乔应年的同学,和他打交道的机会却实在不多,这个在系科里,甚至在学校里都能称得上出众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十分神秘而又诱人。
其实在乔应年发表《实践》那篇文章之前,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注意这个长得很不错的男同学。一看他来校报到时的穿着以及家庭资料就知道,这是一个从乡下刻苦用功考出来的学子。没有足够的家庭资源,即使他个人再努力,他想要努力达到的终点,也许只是别人的起点线。
她和大院的一帮朋友们在老莫吃饭时,曾经巧遇过乔应年和他的乡下土包子兄弟们,那时,除了长相气质,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值得她入眼。
直到他写了那一篇风云激荡的《实践》,她的目光开始在这个男人身上停留,慢慢地才发觉,乔应年那与众不同的神秘和出众的能力和学业。然后,他的家庭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拖后腿的土包子,他的养兄居然能在京城开店,还能帮助许多困难的同学助学,实在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能够考入北平大学,并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将会有很大的机率成为“食肉者”,或者说“规则制定者”。她稍稍将注意力移到了这个男人身上,却懊恼地发现,这是个“刀枪不入”的冷酷男人。
虽然有些丢面子,但伍玉珍觉得,自己似乎对乔应年的兴趣又大了一点。
家里开饭店,虽然也是个体户,但至少还有个店,而且也不是他本人当个体户,但是在大街上摆摊……这和乞丐又有多大区别?!
伍玉珍用力控制着自己脸部的表情,努力掩饰自己鄙夷、懊恼又恨铁不成铁的复杂心情。
“咦?这些花布好漂亮,多少一米?”
闺蜜蔡莹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这摆摊的两个年轻人虽然都长得挺好看,各有气质,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最吸引她的还是摊上花样新奇又精致的花布,她平时是不怎么在小摊上买东西,可今天这布确实太漂亮了,让她都忍不住想扯几米回去做裙子。
“哎,这位姑娘,你太有眼光了,这是南方来的布料,听说花样是港城出的,特别时髦,一米才7元,还不要布票,再不买就没了!您来多少?”
曹富贵喜笑颜开地展开布幅,向有眼光的姑娘夸赞自家的花布,顺手杵了杵身边冷着脸的小乔,低声道:“你的漂亮同学找你呢,好好招呼人家啊!”
乔应年缓缓盯了笑嘻嘻的阿哥一眼,缓缓站起身,对着伍玉珍绽开一个标准的笑容。阿哥从小教育的,和气才能生财,对谁都能冷脸,就是不能对财主们黑脸。
“伍同学,你好。要买点花布吗?你人长得白,这个绿羽的花色很衬你的皮肤,而且这种花式时尚又大方,比较适合你的气质。”
推销起自家的花布,乔应年也是专家级别的。
至于说为什么来摆摊,自家阿哥闲得扯蛋,非要来亲身体验下小弟们的零售感觉,美其名曰,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这点小小的爱好无伤大雅,又能让阿哥开心,他当然要全力支持。
“这位是你……哥?你们家不是开饭店的吗?怎么又来这里摆摊了?”
伍玉珍悄悄打量了一下那位能说会道,拉着闺蜜嘴灿莲花的年轻男人,眼中是掩不住的估量和一丝鄙夷。
“帮朋友销点货。开饭店和摆摊也没什么大区别,反正都是个体户,但我觉得,这一样是劳动,一样是为人民群众服务,同时为祖国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你说呢?伍同学。”
乔应年的笑容有些冷,更加模式化。
他不想把阿哥介绍给这位眼睛里都长尺子,一分一毫量着人的价值看人的“伍书记”,连名字都不想让她听到。
“是啊,你说的也有道理。”
伍玉珍干笑一声,正想掩饰着买几米布回去,却一把被闺蜜拉住了手。
蔡莹眼睛雪亮,笑得像朵花,悄声道:“珍珍,好珍珍借我点钱,这几个花样都好漂亮,我全要了!”
最后,蔡莹用借她的一百元钱,把摊上的几个花色剩下不多的布给包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