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逐风
“那你为了什么呢?”叶菱问。
“为了赚钱。”谢霜辰诚恳地说。
“……那你还是卖身快点。”叶菱说,“别挣扎了。”
“这是实话啊!您说我说相声为了谁说?为了什么说?”谢霜辰连连发问,最后说道,“难道就是为了夹带点私活挤兑挤兑这个说道说道那个么?我也就编排编排您了!”
“你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叶菱说道。
“那是。”谢霜辰说。
其实能够有一个平台,拥有一定的受众人群,那么就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话语权。舆论并非正义必胜,而是人多必胜,问题的症结在于真理未必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舆论是没有门槛的东西,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看法。一个普通人只能左右自己的发言,但是一个被大众熟知的人,一个所谓的公众人物,能够左右的,就不单单是自己了。
谢霜辰原先喜欢在表演中夹杂一点所谓的“私货”,他年轻,他有许多看不惯的东西,他会站在某种制高点上去批评这个批评那个。他的观众他的粉丝因为喜欢他这个人,会听从他的观点做出一些偏离轨道的事情,事情就会变味儿。
有些人享受这样膨胀的快乐,谢霜辰一度很喜欢,但是经历种种是非之后,他对此感到疲倦。
他觉得在节目中说个这个那个纯粹是在抖机灵,显得他多与众不同似的。
他可以讨厌一个人,看不惯一件事儿,但是他不应该绑架那么多人去跟着他去一起揶揄。
有什么可说道的?难道他的生活中只有尖酸与刻薄能向大家展示了么?他希望对于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儿冷漠相对,提也不提。
因为褪去浮华褪去光亮,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一天都得吃三顿饭,减肥除外。渴了得喝水冷了得穿衣服。没人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没人能离开地球去往太空独自生活。
生活不会只对不起你一个人。
他最终给这个节目起了一个这样的题目,不为谁而说的相声。那么他为了什么呢?
总在台上说,是为了给观众带来欢声笑语,为了赚钱,为了让自己和爱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向那些冷漠的人证明自己……
樱木花道打篮球是为了追求赤木晴子,但是在最后的最后,他会站在篮球场上,对所有人说自己是真的喜欢篮球。
其实没什么理由。
认识它,接触它,同它一起成长,同它吃苦享乐。
真是因为喜欢呀。
谢霜辰原先总把台上台下的事儿分得很开,在台上穿着大褂表演,在台下,哪怕是去学校里演讲,也是便装。他不想给自己打上一个太过深刻的符号,他希望自己在大众面前呈现的是多样的。
在今天,他选择和叶菱穿着便装上台,头一次主动的模糊了那个界限。
他就是他,无论打扮成什么样儿,他都是谢霜辰,都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能给观众带来欢声笑语。
表演在叶菱一句“去你的”之后结束,观众欢呼,凤飞霏上台来拦了一下俩人,俩人折返回台上,进入到了返场的段落。
谢霜辰的返场表演性的东西不是特别多,他喜欢和观众聊天,在互动中寻找幽默的点。但由于今天日子特殊,这一场演出又是好不容易才顺利进行下来的,所以谢霜辰一改往日风格,尤其卖力。
“本来我想着没这么多人。”谢霜辰挽起了袖子,“之前网上热热闹闹的事儿不少,也多劳烦大家为我费心了,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呢,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小节目。来人啊,把我的琴拿上来。”
凤飞霏拎着一把京胡一把椅子上了台。
单只有叶菱知道这把京胡是谢霜辰那些家伙事儿里的一样,观众们并不知道谢霜辰还会这些。
“我原来学过京剧,京剧的文场乐队的乐器呢,有三大件儿,京胡是其中之一。”谢霜辰坐在椅子上拧着自己的琴弦,“我们说相声的学百家艺,简单说来就是什么都学,拜师也是如此,什么打快板的说评书的弹三弦儿的都得来。这些我都学习过,但是很少表演,今天献丑一曲,我要是拉呲了,你们就当绝版听一听吧。我给大家拉一个著名京胡曲目——”
在场观众都分不清京胡和二胡有什么区别,更不知道还有什么著名曲目了,以为是什么经典民乐。
只听谢霜辰公布答案:“《威风堂堂》!”
叶菱觉得谢霜辰一首三弦《千本樱》一首京胡《威风堂堂》,基本上可以去当up主了。
“他在拉什么?”凤飞鸾问姚笙。
“不知道。”姚笙说,“瞎拉吧。”
“听着挺有意思的。”凤飞鸾说,“那几个滑音好特别。”
姚笙说:“听着跟浪叫似的。”
凤飞鸾“噗嗤”就笑了。
谢霜辰就拉了一段儿,正好一分多钟,在场的二次元少女各种尖叫,不明觉厉的群众只觉得谢霜辰十八般武艺倒都没少学。
“今天是咏评社的专场演出,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家还想看谁,不如都叫上来吧。”谢霜辰说道。
台下喊什么的都有,谢霜辰听了个大概,笑道:“你们可真逗啊,叫半天一个谢欢一个凤飞霏,合着买票看他俩来了?行吧行吧。”他朝着后台招呼了一下,谢欢与凤飞霏到得台前。
谢霜辰说:“大家都知道二小姐会唱,其实我大家唱的也不错,经常给什么她自己演的电影啊唱片尾曲。”
“要不是我自己投钱,估计也唱不上。”谢欢说道。
谢霜辰哈哈一笑,说:“那要不这样吧,今天我们一起给大家唱一个。”他想了想,说,“这是咏评社今年最后一次演出,筹备这一场演出也经历了不少坎坷,索性最后还是顺利地大家见面,开开心心的度过一个晚上,叫大家觉得票买得值。我提议,我们就唱《智取威虎山》那段儿。”
“哪段儿啊?”凤飞霏问,“我会唱么?”
“不知道,盲唱!”谢霜辰不管,径自唱道,“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是不休——”
谢欢唱道:“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好!”谢霜辰鼓掌。
凤飞霏愣了:“没我的份儿了啊?”
他被谢霜辰摆了一道儿,观众们却很喜欢,开怀大笑。
谢霜辰说:“那我们一起唱一遍。”叶菱站在一旁,谢霜辰与谢欢凤飞霏三人,带着观众一起高唱。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是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剧场之内,久久不能平息。
寥寥几句,竟叫包括后台众人热泪盈眶。
叶菱对谢霜辰说:“你可别哭啊。”
“为什么?”谢霜辰问。
“网上开投票,问你这场到底是哭还是不哭。”叶菱说,“我觉得不能哭了吧?我投的不哭。”
谢霜辰立刻忍住眼泪,竖起两个手指,给自己嘴咧个笑出来了。
叶菱也笑了笑。
第八十八章
全年最后一场演出总要演到尽兴才行,咏评社众人应观众要求,纷纷上来返场。
“陈哥呢?”谢霜辰回头找,“陈哥过来表演个节目吧!”
陈序躲在人群中,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谢霜辰笑着去拉陈序,将他拉到了桌子后面,笑着对观众说:“可能大家有的认识陈哥,有的对陈哥不太熟。这位可是咱们咏评社的老同志了,从创办开始,一路跟咏评社走过来。不过他比我们都厉害,我们这些人只会说相声,陈哥不一样,他也在清华烧锅炉。”
“我们清华怎么回事儿?”叶菱也是笑道,跟大家说,“陈师哥是我的同校师哥,我觉得清华可能没得好了。”
“你们清华可能早晚得开曲艺学院。”谢霜辰说,“陈哥的工作其实很忙,这些年来一直是利用一些业余时间来咏评社表演。包括我们杨哥。”他指了指杨启瑞,杨启瑞跟大家打招呼,“杨哥一开始也是兼职来给大家表演节目,后来全职过来,嫂子没打死他也算手下留情,您这跟落草为寇有什么区别?”
大家哈哈大笑,叶菱说:“合着你这儿是水泊梁山啊?”
“就说这么个意思。”谢霜辰继续说,“虽然是兼职来给大家表演,但是两位哥哥的技艺非常娴熟。只有真心喜欢,才能够无怨无悔的把自己奉献给一项事业。”
陈序打趣说:“你少发一分钱工资试试?”
观众:“噫——”
谢霜辰拍着陈序的肩膀说:“咱哥儿俩谁跟谁?闲话不多说,陈哥给大家来一个吧!”
众人起哄,陈序想了想,说道:“我呀其实会的真的不多,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以一个爱好者的身份在活动。我跟杨哥是很早之前就认识的,后来咏评社招人,我俩闲来无事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了,没想到这一干就好些年下来了,也挺感慨的,这段经历对我的人生也有了很大的影响。我会的不多,这样吧,给大家表演一个快板《玲珑塔》,献丑了!”
在阵阵掌声之中,陈序打板儿就唱。
这些都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谢霜辰事先也不知道陈序的家人会来到现场。他擅自做了这样的决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是让陈序再站到台前来,站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展示自己。
生活在大城市的现代人太忙,忙着工作加班应酬,拼尽所有的热情与能量去奋斗,去博取一个好的未来。高压会让人迷茫彷徨,无法快乐,却不知道在为什么而焦虑忧愁。
能够拥有一个爱好,一个可以称之为避风港的爱好,非常不容易。
谢霜辰理解陈序的选择,即便这个选择非常纠结挣扎,甚至谁都没有讨好到。
“好!”谢霜辰带头叫道。陈序向大家鞠躬,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后面陆陆续续的又是几个小节目,演员们卖力,观众们尽兴,直至深夜,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才落下帷幕。
不愿离去的观众们围在台前求签名求合影,大家各自应付着,尽量满足观众需求。
“爸爸!”一个小男孩儿跑到台上,张开手臂就朝着陈序扑了过去。小男孩儿看上去五六岁大,头顶刚到大人的腰。
“诶!儿子!”陈序半蹲下来抱了抱小男孩儿,问道,“妈妈呢?”
“妈妈在台下。”小男孩儿手一指。
陈序的目光朝台下一看,一个女人站在人群之外,神情复杂,欲说还休。二人一上一下,距离不算远,但中间仿佛隔了漫长的凝固的时间。
“哟!陈哥!这是咱儿子啊?都长这么大了啊?”谢霜辰从人群中逃离开来,凑到陈序爷儿俩面前。他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目光与小男孩儿持平,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标准的坏叔叔问话。
小男孩儿倒也不惧怕陌生人,大大方方地说:“我叫陈笑,我今年五岁了。”说完还对谢霜辰挤眉弄眼笑了笑。
“可以可以。”谢霜辰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陈序的儿子陈笑,想当初陈序刚来时,还在为了儿子上幼儿园的事情发愁,如今一晃,孩子都这么大了。陈笑往旁边儿叫了一声“妈妈”,谢霜辰往那边儿一看,才看见了陈序媳妇儿。
叶菱靠边儿,把陈序媳妇儿迎了过来。陈序媳妇儿有点不太好意思,很腼腆,谢霜辰他们说话巴巴儿的,她反而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夫妻两个人从谈恋爱到结婚生子,共同生活了这么久,陈序媳妇儿对陈序头一次产生了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丈夫站在台上表演,脸上是久违的快乐神情。
“陈笑我问你。”谢霜辰对陈笑说,“爸爸在台上讲笑话好玩么?”
“好玩!”陈笑夸张地说,“我都要笑死了!你也好玩!”他还特夸张的笑,小朋友的情绪总是很外露的,咋咋呼呼地像个快乐的小狗。
谢霜辰问:“那你知道爸爸在干什么不?”
陈笑想了想,说道:“爸爸在说顺口溜。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次层。一张高桌四条腿,一个和尚一本经!一个一个铙钹一口磬,一个木鱼一盏灯。一个金铃,整四两,风儿一刮响哗愣!”
小孩儿挺着胸脯将刚才陈序所说背了一小段儿出来,童音稚气,说得没那么快,但是字字清晰,颇有节奏。谢霜辰问道:“是爸爸教你的么?”
“不是。”陈笑摇头,“是听爸爸刚才说记住的。”
在场大人们都露出惊讶之色,一个小孩儿刚刚听那么一段儿,竟然记得半分不差,还如此流利地说了出来,这是怎样的聪明伶俐?
谢霜辰问道:“陈笑,你喜欢顺口溜么?”
“喜欢!”陈笑说道,“好玩。”
“那哥哥教你更多别的顺口溜好不好?”谢霜辰认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