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弦辰歌
曲静深转头对他笑笑,表示自己听见了并感谢。出了暖和的房间,身体立马被寒风包围,他裹了裹棉袄的领子,没想到帽子上的扣子却掉了下来,啪地一声轻轻落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扣子,装进口袋里。其实,面对幸福和乐的一家时,他心里忍不住会有种失落感,说不羡慕是假的。
在站台站了快半个小时,他等的公车才慢吞吞地开过来。他的脸冻的红红的,早就没有了知觉。手上的冻疮又开始发痒,他越朝那儿哈气,就越痒的厉害,恨不得要抓破才舒服。
将近一个小时公车才开到他的学校,跟往常一样,他买了个冒牌中式汉堡,然后去喝豆腐脑。有个中年妈妈带着自己十几岁的女儿在他后面排队,小姑娘在端豆腐脑的时候,不小心把豆腐脑倒在了他身上。
那个中年妈妈忙着道歉,曲静深笑着摇头。因为宿舍没换洗的衣服,他吃过饭不得不在学校周围的卖衣店里买了个新棉袄,墨蓝色的,上面带着帽子,花了他六十五块钱。
他抱着衣服回宿舍换衣服,同宿舍的男生看见了那老气的棉袄说:“切,多少年前的款式了,不过也难得,你终于不用穿那件棉袄了,一冬天都不带换的。”
舍友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他们不懂他的世界,同时又把他当个异类禁止在自己的世界外。已经快放寒假了,下周是考试周,今天上课老师也只是标了标考试重点。下午没课,他去自习室复习,希望能拿到今年的奖学金。
晚上的时候依旧去那家饭店打工,刚进休息室换工作装,就有人告诉他经理找他谈话。他放下衣服,去了经理办公室。
曲静深敲门进去,经理笑着说:“是小曲吧?坐,要喝水么?”
曲静深拘谨地坐在那儿摇头,经理扯了半天什么很喜欢他,他工作认真的话,最后终于开门见山:“马上就到饭店营业高峰期了,人事部门打算再招一批人进来,你也快期末考试了吧?赶紧好好复习,放假回家歇歇。”
曲静深有点慌,他急忙掏出纸笔写:“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我可以改,我很珍惜这份工作…”
经理看都不看他手里的本子,直接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他:“给自己买个新毛衣,一冬都穿的是这件吧?袖子口都破了,回家让你妈修修再穿。”
曲静深看着桌子上放的二百块钱,心里有股难言的酸涩,他最后还是没拿,开门走出去。他心说,我要往哪去呢,我又没有家。
外面飘起了雪花,寒风呼呼的吹,他把帽子戴上,缩着脖子还是觉得冷。如果他有朋友就好了,可以叫朋友陪他出来不醉不归,因为他心里的确挺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宿舍的,临近考试,舍友都去上自习了。只有陈翔宇在那儿洗衣服,见他回来,陈翔宇问他:“你晚上不是打工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如果换到平时,曲静深要不是笑笑就是点点头。这次他却拿出本子划啦:“翔宇,我被辞退了。”
陈翔宇显然有点吃惊:“不是前些天还做的好好的?”
曲静深写:“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因为我是个哑巴吧。”
陈翔宇叹口气,腾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昨天有个朋友帮他找了个寒假兼职,是肯德基送外卖的,他斟酌良久,才对趴在床上闷闷不乐的曲静深说:“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兼职,可是我有更合适的了,我可以介绍你去试试?”
曲静深听了立马从床上爬起来,他朝陈翔宇笑,然后朝他伸了两个大拇指。曲静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打心底感激陈翔宇,晚上遇到的阴霾似乎好多了。
……
景泽就是传说中的二蹿子,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扎,反正就是不务正业的主。用景家老爷子的话说就是:气的我想拿棍子打折他的腿。用景家大哥的话说就是:我这个弟弟虽然不是朽木,但就是没人肯雕他,或者雕得动他。
根本没人相信景泽是XX大学的高材生,许多人都以为他不过是混了个普通的大学文凭,挥霍坐吃家里老底的货。对此,景少爷总是吊儿郎当的回答:“小爷家有的是钱,为啥不渣?”
景泽从景森那儿吃完早饭,临走之前还不忘调戏乐雨陶一把,两个人吵的不亦乐乎。景森恨不得自己有异能,一脚把他踹出去。乐雨陶吃饭的碗差点没砸地上,景泽说:“你砸呀,你就是不敢砸吧~~”
乐雨陶气的咬牙切齿,把手里啃了一半的包子朝景泽丢过去。景泽接住闻了闻,然后丢给地下正在觅食的二球。
乐雨陶眼巴巴地瞅着景森:“森森…”景森一拍桌子,绷着脸道:“吃完了就滚出去!”景泽端起豆奶喝了口,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开走了景森另一辆车。
乐雨陶大喊:“战友,我会想你的,欢迎你荣归的那天!”
景泽抛了个飞吻:“皮鸭子,你永远是我的战友!”
景森:“赶紧吃,吃完上学去!”
景泽开车晃荡了几个地儿,都玩不舒坦,最后干脆回家补觉。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然后起来出门跟几个哥们High到半夜,从外面死回来倒床上就梦周公去了。
第二天早晨景泽是被电话吵醒的,有哥们说没地儿玩了,下午要来他家打麻将,于是,景泽就睡到他那群狐朋狗友来嘭嘭地敲门才起床。
其实景泽并不喜欢打麻将,他只是凑个数陪朋友玩玩而已。几个小时下来,房间里被烟气熏的乌烟障气的,景泽瞅瞅时间说:“哟,天黑了,哥们儿饿了吧,要不叫点外卖来吧?”
说来也巧,景泽从乱的一塌糊涂的桌子上翻到的竟是肯德基的订餐卡,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他随便要了一通,根本没算是要的多了还是要的少了。
半个小时后送餐的就来了,靠门口坐着的人去开门,接过东西,然后把人叫房间里来付账。景泽衔着烟眯着眼瞅茫然地看着他的曲静深,曲静深心想怎么可能这么巧呢?可世界上的事,本来就这么巧。
景泽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过来。”曲静深心情复杂地捏着衣角,这是他今天最后一单任务。
景泽继续跟大尾巴狼似的威逼利诱:“你忘了上次落下东西了,要不改明儿小爷送你学校里去。”
曲静深一想到他上次落下的是什么东西,脸就有些发烫。景泽朝他勾勾手指,吹了个口哨:“来,小爷今天赢钱了,过来帮我数钱。”
有哥们边啃鸡腿边起哄:“哟,新交的朋友,长的挺水灵的,还挺贤慧,挺疼景哥的。”
曲静深本来就内向,面对着几个人露骨的眼神来来回回的打量,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是,这些东西的钱…
景泽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具有征服味儿,曲静深呆站了一会,还是小步地走到他身边,顺手拉了一旁的移动沙发坐下。
景泽腾出手来跟摸宠物似的揉揉他的头发:“这才乖,等会哥赢了钱,给你买棒棒糖吃。”
众人听了暧昧地笑,曲静深只是注视着景泽抽屉里和随意地散在地上的粉红票子不吱声。
过了一会,景泽从抽屉里摸出钱,随意地往曲静深身上一丢说:“兔子,帮哥数数多少,全是今儿赢的,怎么样?以前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的确,曲静深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甚至,他打一年工,也赚不到这么多。他摸着手里崭新的粉红票子,想到被自己反复叠揉装进口袋还要确认好几遍安不安全的钱,有些心酸。在某种意义上讲,人和人之间的确不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这种不同。
景泽含着烟扬起下巴,推倒面前的牌说:“胡了,自摸。”
三方纷纷拿钱,景泽把钱往曲静深那儿一丢,自豪地说:“兔子,哥很厉害吧?以后把哥当偶象,哥照着你。”
曲静深找自己的本子,他握着笔写:“我先回去了,先拿两百块钱,多了下次遇到了还你,少了我垫上,谢谢那晚招待。”
景泽看了嗤笑一声:“那晚招待?咦?什么招待?我怎么不记得了?”
曲静深实在觉得难堪,可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了。他闷声低头,想起身,却被景泽按住:“兔子你怎么就不听哥的话捏?你走了,哥明儿就会去找你,反正我知道你打哪儿,自个心里掂量哟…”
曲静深想了想,复又坐下。他们这种小少爷,很少把事情当回事,可自己一个农村来的孩子,又怎么跟他较量跟他硬碰硬呢?
景泽说:“去吃点外卖,客厅里有豆奶,自个去冲。”
曲静深摇摇头,看着他们一圈又一圈地打,他心里不明白,麻将怎么这么好玩呢?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麻将,那一圈一圈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摸十三张牌呢?还有,他的房子真漂亮,灯都跟电视里演的似的,就是太乱了点。
可能白天太累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那时已是深夜,景泽瞄了眼把手老实巴交地搁在腹部睡的流口水的人,挥挥手说:“小爷困了,哥们儿也回家睡去吧。”
那三个人本来就把景泽当小代王,这都发话了,他们拍拍屁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房间门被带上,复又回归安静。景泽蹲下拍拍睡熟的人:“喂喂,兔子兔子,呼叫兔子。”景泽那眼神就跟小孩发现新大陆似的,兔子这名儿真好听,至少在他心里觉得是因为对方可爱,才会给他起这个名字的。
曲静深迷迷糊糊地瞄了他一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足足呆够了五秒钟,才跳起来,跟看妖怪似的看着景泽。
作者有话要说:曲静深是十分内敛,十分能忍耐的人,这些年一个人的生活让他懂得权衡了许多事情。虽然他在许多方面显得害羞稚嫩。其实越是这样的人越难搞定,因为能失去的都失去了,所以不再害怕失去,也相信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景泽,丫,你完蛋了。
第7章 流氓活该穿开档裤
曲静深迷迷糊糊地瞄了他一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足足呆够了五秒钟,才跳起来,跟看妖怪似的看着景泽。
景泽冷哼一声,长身而起:“诈尸啊,吓死小爷我了~对了,兔子,我们的二世界,来,坐哥身边。”
曲静深看了眼墙上的电子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他还没吃晚饭,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
景泽以为他害羞呢,非常自恋地靠上去动手动脚:“兔子兔子,你看哥多帅啊,要不你跟哥试试,哥保证你以后就不想跟女人了…”他暧昧地笑着,就好像玩乐只要跟上床扯一起,自己跟多有面子似的。
曲静深想就算自己现在出去,又能去哪?他复又坐下,房间空调温度太高,有点热,他把衣服上的拉链拉开。景泽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往他身边一坐又开始二逼,手比划着要摸他的腰:“兔子,咦,上次内裤掉我哥那儿了,我看你今天穿了没有?”
曲静深脸微微泛红,伸出胳膊挡住他的手。景泽倚在沙发上,把腿翘茶几上说:“哟,都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来,咬我嘛。”
曲静深:“……”他有点无语,他觉得自己跟景泽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打心底羡慕对方能这样轻松地生活,也羡慕他有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可这样的世界离自己太远了,他拿本子划啦:“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你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很开心。但是,朋友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自己挺正常的…”
曲静深把本子递给他看,景泽不接,非得把下巴搁曲静深肩膀上。“字写得不错嘛,那你觉得朋友应该怎么样?”景泽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他,心想:想要钱直说嘛,如果你不是看上我的钱,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下任我调戏?闷、骚成这样,幸好是个哑巴,如果会说话,不知道在床上浪成什么样呢。
景泽接过本子,从曲静深手里夺过笔,刷刷一阵龙飞凤舞,一只果着的兔子跃然纸上。嗯,一看就是个公的,光着屁、股不说,前面还露着唧唧。景泽在在果着的兔子屁、股上写:景小爷到此一游。
他画完拿给曲静深看,曲静深忍不住笑了笑,这个人真奇怪,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他婶子家的侄子六岁就没这么幼稚了。
景泽说:“笑个毛,小爷六岁的时候就得了市里小画家第一名!”
曲静深还是那副平静的眼神,景泽炸毛:“不信?!不信脱了衣服当模特,让小爷画你的果体!”
跟一个哑巴相处,气氛果然够沉闷。闷就闷在不管他开心还是愤怒都不能说出来,若不是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判断,你连他开心难过都不知道。
当然没人理他,自然景爷就不吱声了,也不会有人再主动提话题。过了一会,景泽饿的肚子咕咕叫,他伸手摸了摸肚皮说:“喂,兔子,给小爷去做饭,我会给你报酬滴~微波炉在那边儿,把鸡腿儿汉堡拿过去热热,厨房就只有方便面了,你自个心里掂量。”
曲静深觉得这样的气氛再相处下去也是尴尬,他起身把凉透了的外卖拿走,可走到厨房又想起来,微波炉自己不会用。景泽家的厨房可以说一清二白,除了有个煤气灶,有几个碗几双筷子,剩下啥也没有了。
幸好在婶子家见过煤气灶,不然…他想到要接受对方鄙视的眼神时就心慌。像他这样的农村孩子,大概自尊心都特别强,而且还非常小气。虽然舍友没当着他的面说过,但他知道背地里都说他小气吧啦的。
曲静深从厨柜的最底层捞出锅来,上面一层灰。他挽起袖子准备涮锅,不小心碰到手上裂开的口子,不得不把湿透的白胶布揭下来放一边。手上的口子将近二厘米,他年年冬天这样,尤其是冻疮,到了打春的时候就往死里痒,被他抓的皮开肉绽的。
过了一会儿,景泽过来查岗,曲静深正往里同打鸡蛋,脸被热气熏的红红的。景泽扯扯兔子的耳朵,又捏捏兔子的脸:“真贤慧哦,跟小媳妇儿似的。”过了一会又戳戳兔子的屁、股:“咦,怎么不长尾巴呢?”
曲静深只想把手里的勺子呼他头上:别看俺是从农村来的,那也不能欺负俺。你当每个农村孩子都是闰土啊!
半个小时后,景泽终于吃上了面,他早把外卖的事丢到九天云外了。等吃饱喝足了,曲静深去厨房涮碗,景泽饭饱思淫欲,又去调戏兔子。
景泽问:“你们农村来的都会做饭吗?要不你给哥当保姆算了,做做饭陪陪床什么服务一条龙啊,哥不会亏待你的。”
曲静深:“……”
景泽:“你说话呀,双簧得俩人才能唱呀。”
景泽开唱:“树上的猴子成双对儿…皮鸭子教我唱的,不错吧?”
曲静深把锅放回原位,手凉的跟刚从冰里捞出来似的。景泽好死不死地看到他食指上裂开的口子,四指放到嘴边做吃惊状指着那伤口:“好疼!”
曲静深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白胶布撕了一小块粘上。景泽跟在屁股后面问:“喂,你们农村孩子从小就干这些活吗?”
曲静深点头。景泽又问:“听说农村吃水要从很远的地方挑?”他对农村唯一的记忆停留在七岁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跟着老爸去远房亲戚家玩,打那开始,他就发誓不再去农村了。
干在那坐着也无聊,曲静深拿过本子来写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每家家里都有压水井。”
景泽点点头,好奇心被招出来了:“听说你们那养小孩跟养动物似的,脏的跟泥娃娃似的。”
曲静深解释:“家里孩子多,大人都要下地干活,没有时间照料。”
景泽说:“真跟书上学过的放羊娃似的?放羊赚钱娶媳妇生娃,然后再放羊?”
曲静深满面黑线,他这都快穿越到改革开放前了。“以前是这样,不过现在政府给建了希望小学,孩子都有学上了。”
景泽问:“你会放羊吗?”
曲静深摇摇头,景泽乐得哈哈笑:“那你连媳妇也娶不上喽。”
曲静深:“……”这就是大城市里的小少爷吗?在某些方面,真跟白痴似的。
景泽沉浸在自己对农村的回忆里不可自拔:“其实你懵不了我,我小时候也去过农村。记得你们农村有卖糖豆的,红红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吃了以后拉肚子拉了好几天呢。”
曲静深:“那叫神奇豆,家里大人平时不舍得给买。”他想到自己六岁的时候,有次村里的小孩拿着盒糖豆在他面前显摆,他回家跟父母要,结果没一个人给他买。那盒东西才五毛钱,那是他第一次隐约懂得了贫穷的含义。
景泽拍拍他的肩膀:“不难过哈,哥改天给你买彩虹糖,又酸又甜的,皮鸭子可喜欢吃了。”
提起小时候的事,曲静深十分感慨,他慢慢写:“谢谢你,我不喜欢吃糖,会有蛀牙的。”
景泽从他手里抢过来本子涂鸦,边自言自语:“这是只果兔子,我画个糖罐,兔子巴着糖罐偷糖,结果被鸭子从后面扭了屁、股…”
曲静深看了看画下评论:“鸭子不扭人,扭人的是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