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小初
哦……bloody hell……!庄景玉你真XX的是个白痴!
以上是黎唯哲将脸深深埋在庄景玉肩头时,一次不算文雅的,心理活动。
可是,他却又抬不起自己的头来。
不能怪他。在那样一片纯真质朴不掺杂质,充满了仿若原始气息般的,羞涩香味的柔软黑暗里,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抬起头,去面对这个流於丑俗,虚伪冷酷的世界了。
他当然不是怕这样的世界,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於这样的世界,他其实,也是早就习惯的了。然而你知道,一个人若是习惯了好,那麽自然而然,他怎麽还会舍得离开,而回到坏里去呢。
毕竟曾经,对著庄景玉,黎唯哲只是模模糊糊地有种感觉。
有那样一种感觉。
隐约的,朦胧的,虚幻的,空茫的。有如,梦境一般的。
也许它就是真实。但是自己一直半推半就地将它搁置在那儿,不愿承认,因此也不想正视。
那种感觉是:庄景玉的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哪怕就连一根濡湿了的头发丝,一个系错了位置的扣子,一条不小心散开了的鞋带,一个微微抿嘴舔唇的小动作,一双清澈柔软的细长眼睛,一汪天真无邪的灵动神韵……这一切的一切,这所有微不足道的一切,全部,只要一经看到,都会令他的心脏难以遏制地酝酿翻滚出,那一拨接著一拨,一潮高过一潮的,惊涛骇浪。它们声势浩大,而远方天海一家;尽管世界宽广,可却让黎唯哲生平第一次,狼狈到无处可逃,无地躲藏。
而如今,竟连遮掩的水汽与缭绕的迷雾,都渐渐从四周慢慢,慢慢地,蒸发,和消失掉了。
於是那一尊名为真相的暗礁,终於一点一点从深蓝色的海水里悠悠浮出,露出了它的全貌。尽管依然还被摆在远方停放搁置,但却再也容不得黎唯哲,不去正视。
感觉终於,变成了事实。
曾经迷蒙未可知,恍惚不可测,百般怀疑,千般否认,万般诋毁的模糊感觉,在历经天劫地痛之後,终於,变成了令黎唯哲再也无法抗拒抹杀的,事实。
谈不上是恍然大悟或者豁然开朗,因为在这之前,黎唯哲对自己心迹的变化,也并非就只是一无所知。只是当此时此刻,在终於将其确认无疑的这一瞬间,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哪怕是再坚强再冷酷,再喜形不於色的人,大概都免不了一阵心梦摇曳,神魂激荡。
据说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以後,心里就会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黎唯哲曾经相当鄙视这种文艺得有些过分的做作说法。然而现在他不确信自己是不是鄙视得对了。因为他的确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变柔软了;并且它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柔软著。
恰如一片温暖湿润的沃土,为那一朵临寒绽放的嫩芽娇花,孜孜不倦日夜不悔地提供著,它维持绽放而所必需的全部养分与芳华。
确认到这里,黎唯哲真的很想仰天大骂一声“靠”──会对这种土包子动念头的自己简直是完都完了──然而心底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不可名状,舒服到近乎诡异的,安心与温暖。
庄景玉今天很乖地穿著自己昨天才交给他,并且严辞吩咐说今天逛超市时一定要给我穿来的一套浅灰色短呢外套,领口设计得很大很繁杂,左开两片右开三片的,对於男生来说,的确是过分引人注目了些;但此刻在黎唯哲的眼中,看起来,它们竟真有如层层木叶一般,众星捧月似地烘托高举著中间那一朵,无论它们还是自己,都共同凝眸珍惜的花。
他甚至闻到了隐约朦胧的花香。
不是来自衣服,而是来自庄景玉的身上。
现在,庄景玉的双手早不知在何时已经全都按上了黎唯哲的肩膀;手腕颤抖,骨节凸出,指尖泛白──是那样死死地搂著,是那样牢牢地抱著。对此黎唯哲大概能够猜得出来原因。应该这个小傻瓜觉得自己就快要晕倒昏厥过去了,心里担心害怕得要命,所以才第一次这麽放开胆子,居然敢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环抱得这麽这麽紧。
不过,没关系。黎唯哲丝毫不介意就这麽在庄景玉的天马行空的脑内小剧场里,软弱地晕厥过去几分锺。毕竟,幽人的香味,柔软的怀抱,光滑的侧颈……甚至对方因为关心自己而略微显出几分急促粗重的喘气声音……这所有的一切,都令黎唯哲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叶逆海扁舟,该进该退,是沈是浮,乃至会生会死──全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因为爱情就是这样。它由天由地,由命由运,由时由利,就是,由不得自己。
黎唯哲活到现在很少出现过这种情况:事情居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如今首次体会,他发现自己竟然会是甘之如饴,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坏。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低下头去,在这一圈明净诱人,粉嫩光滑,并且还散发著幽幽香味的洁白脖颈上轻轻落下一枚亲吻,那麽此刻仍然死死扣住自己的双肩,并且还在自己耳边焦急大喊著的某人,会不会取他而代之地,率先晕厥过去呢。
那场景哪怕光只是想想都足已令人喜笑颜开,非常有趣。可是这一次黎唯哲却不是为了捉弄或者好玩,而是因为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就这样深深,深深地,吻下去。
黎唯哲放开了庄景玉。
扶著肩膀,将几近傻掉的对方往远处推开了一些。黎唯哲瞳孔的颜色,又逐渐一圈一圈地,恢复变回成了,最初的浅淡。
也许从前的他是会不管不顾别人的意愿与心情,只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直接霸道地,一口吻下去,亲下去,甚至是咬下去,啃下去的。
但是现在的他却不能了。
黎唯哲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到那样,也再也不会那样去做。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从心里面开出了花来的,柔软的黎唯哲。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很难很难。总之在面对著庄景玉的时候,就仿佛是有成千上万难以数计,黎唯哲此生此世迄今为止,都还从未在任何人任何事身上体验到过的真心,蜜意,与柔情,如同江河永远流不到尽头,苍穹永远望不穿穷极那般,万马千军,将他给,淹没灭顶。
整个人浸泡在无边无尽的海水里,身体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全都自然而然地,变温柔下来。
黎唯哲变脆弱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概。因为喜欢的总是比被喜欢的,更容易受到伤害;可是黎唯哲也变强悍了,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毕竟前者总是希望能够保护後者,不受到哪怕一丁点儿,别的伤害。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魅力。是它之所以可以倾尽天下颠倒众生的,那种矛盾而迷人的光彩。
庄景玉明洁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黎唯哲似笑非笑的温柔表情。
“你叫什麽叫,叫魂呐?我还没死呢。”
亲昵地戳了戳庄景玉的脸窝,黎唯哲脚步一转瞬间站到对方的身後,然後将两手搭在他的肩侧轻轻往前一推。
“不过,你要是再不开始做饭的话……嗯,那我可就真快要饿死了。”
庄景玉机械地抬起脚,状如傀儡般往前迈出好了几步,失焦迷茫的眼神才逐渐恢复了清明神采。
“诶?黎、黎唯哲你……你现在没事儿啦?身体已经好了吗?那、那刚刚……那是怎麽一回事儿呀?”皱起眉头很认真地思索良久,“唔……小病不医成大病!还是不要拖的好啊……不、不如……下午就去医院看看吧!”
黎唯哲:“……”
哦……扶额。他对庄景玉这个小笨蛋独一无二,天真无邪的可爱“傻气”,著实感到无语凝噎──但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地,爱不释手。
庄景玉听不见黎唯哲回答,又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也霎时僵硬停住,便以为黎唯哲又突然不舒服了,吓得全身一个寒战,赶紧扭过身子想要查看查看黎唯哲现在的情况到底怎麽样。
“……别动!”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黎唯哲依然力大无穷的手臂劲道(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以及对方那逐渐变得压抑沈重的气流声息(这倒有点像是生病了的样子……)。於是庄景玉又不禁困惑了,那黎唯哲你……到底是生病了还是没生病啊!?
或许,从那个色迷迷的男性特征方面来说,黎唯哲现在的确是“病”了,而且还是属於病得不轻的那一种。可是黎唯哲并不打算就此点破让庄景玉知道──至少,是在此刻。
不想让这个人受到哪怕一丁点儿别的伤害。包括,来自自己。
“以後不准再像刚刚那麽乱动了,知道吗?”黎唯哲深呼吸了一口突然这麽命令道。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多少有点儿粗声粗气,而且似乎……还带了一点儿闷胀别扭的感觉在里边。
“……哦不,”停顿了两三秒锺,黎唯哲皱眉想了想,忽然又反悔改口道,“ 嗯……这样,你在我面前乱动一下还是可以的,反正有我在旁边提醒你,只要不太过界,不太刺激我就行。但是在别人面前嘛……哼哼。”
抓住庄景玉双肩的手掌骤然缩紧。威胁强迫的意味,不言而喻。
“哦……哦。
庄景玉傻乎乎地点了个头,呆呆笨笨地答应了。
但其实直到说完最後那一个“哦”字,他都依然还是觉得非常纳闷。事实上庄景玉真的很忍不住想要转过头去问黎唯哲一句:我、我刚刚到底哪里……乱动了啊!?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你太敏感吗!?
──噗。
小心了啊庄景玉,如果你真敢当场问出这句话的话,那麽你大概马上就能在这间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切肤入骨地感受到,究竟什麽,才叫做真正的“敏感”……
当然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庄景玉还将会无比清晰而深刻地意识到,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敏感”……
──那都是後话了。
第三十三章(下)
庄景玉走到案台边,小心挽起了袖子。就在他正准备从清洁锅碗瓢盆这一项工作开始他今天中午的做饭大业时,身後的黎唯哲忽然高喊一声:
“啊对了……诶你等等。”
随即他快步走出厨房,弯腰在他们今天买来的那一大包购物袋里翻找著什麽。
“……诶?”
庄景玉看著黎唯哲的背影觉得很奇怪。他仔细环视了一下整个厨房,甚至还拉开橱柜高台之类的,将脑袋探进去认真了检查一番──觉得该有的样样都有,没漏掉什麽东西呀……那黎唯哲现在这麽一副著急(其实不如说是激动)的样子,到底是在找什麽啊?唔……很重要?
“啊!找到了。”
翻了半天黎唯哲终於直起腰来,声音听起来戏谑兴奋得厉害。右手两根手指头随意夹住一张软绵平扁,类似衣服一样的浅粉色布块,慢腾腾迈著两条笔挺修直的长腿,一副优雅如豹的性感姿态,朝著庄景玉懒懒走过来。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越是往近庄景玉便是越发现,黎唯哲的脸上竟然勾带著一抹……可谓色光大作的,邪恶笑意。
“呃……”直觉告诉他自己即将面临重大危机,可是想来想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直到,当庄景玉完全看清楚黎唯哲手上拿的东西究竟是什麽以後,谜底才彻底揭开了。
……哦天……是那一条hello kitty的卖萌围裙!!!
接下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瞬间切换成电视电影里常有的,大灰狼手握凶器,恶狠狠威胁著无辜小白兔,要乖乖按照他所说的去做的──那一种狗血俗套之场景。
“来吧,穿上。”黎唯哲张开双手撑开整件围裙,面露狞笑,邪恶地逼近。
“不!”庄景玉步步倒退,拼命摇头拼命拒绝拼命抵抗──好一副铮铮傲骨!
“……给我穿。”来硬的。
“不!”反应模式同上。
“……乖,穿啦。”来软的。
“不!”反应模式继续同上。
“你!”来软来硬都没用的大灰狼终於危险地眯起眼睛,单从表情上来看,似乎很有发怒和动手的前兆……
碰──
然而天助他也。庄景玉一个没留神,倒退得太多太快太用力,居然一下子,狠狠撞上了身後硬邦邦的桌台子。而且还好死不死地,偏偏撞上了最脆弱最敏感的尾椎骨。
“嗷……嘶──!”
疼疼疼疼疼疼疼……!!!
一瞬间庄景玉疼得,好像眼泪水都快要掉下来了似的。……真是悲剧,在大城市里“养尊处优”得太久,他倒是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变得如此娇气和矜贵了!要知道以前在乡下他……他可是……哪怕被割猪草的镰刀给硌到肩打到脚背擦到手指头……都不会吭气叫唤一声儿的铮铮铁小夥儿一枚啊!
一边哈著气轻轻揉搓著自己绝对受伤不轻的小屁股,庄景玉一边也没心情再去管黎唯哲和他手中那劳什子的什麽少女系卖萌围裙了(这两个罪魁祸首!他现在之所以屁股会这麽痛,全都是这两个家夥的错!)。抬起自以为饱含了满腔怒火,但其实只充盈著满满一汪水汽的清澈眼睛,庄景玉那一双湿漉漉的柔软目光,隔空仰望,终於湿答答黏在了,正一步一步慢悠悠走到自己跟前来的,黎唯哲身上。
“呵呵,看,不听主人的话,现在遭报报应了吧?”
庄景玉:“……”──就这麽一小破事儿黎唯哲你上升的高度可真是……
“好了好了别揉了,我看著都渗得慌……你小心把你的屁股揉错位了。”
庄景玉:“……”──黎唯哲你以为这是在演科幻片还是在演恐怖片?
“哎,过来。”
最後黎唯哲深深望了几望一脸无语加忍痛的庄景玉,眼睛里,瞳色深浅不一,眸光闪暗不定,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一把环住对方几乎瘦到没有的小细腰,反向一旋,便轻轻松将庄景玉大转弯儿了一百八十度,背对著,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说,你怎麽就那麽笨呐?”
庄景玉:“……”──这种话,不回答也罢!
“哎,真不敢想象没遇到我以前你究竟是怎麽活过来的。”
庄景玉:“……”──呵、呵呵,这……这还真是谢谢关心了呢……没遇到你之前我就是这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