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世有幸
如果这是部电影,此处应有文艺抒情BGM插入。
夜晚空气如同温过的蜜酒,浮动着清醇的香。不只是樱花,还羼杂了更多难以分辨的花与草木的味道。这是万物的发情期,无数的植物散发出求欢的荷尔蒙,吸引蜜虫而完成交配,繁衍传承,生生不息。华美的香味涌入鼻端,让行人醺然欲醉。
看到停在路灯下的那架轮椅时,许辰川眼中的桃花也开了。
如初见时一般无二的侧影,听见他急切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头来。白祁全身沐浴在灯下,自带柔光,愈发地像个春梦。许辰川突然有点自我怀疑,对啊,这奇怪的情节怎么想都是春梦无误。万一自己其实是喝高了睡在宾馆房间里,这要是出点声被室友听去……
见他呆在原地迟迟不开口,白祁啧了一声:“演电影呢?”
“咳。”许辰川磨蹭过去,还不太敢信,“你,你怎么会在美国?”
“不欢迎我?”标准的白祁式反问。真不是梦,许辰川重新雀跃起来:“欢迎,特别欢迎。”
他有些拿不准地张开手臂,白祁挺给面子地跟他来了个当街拥抱。许辰川心满意足,正要松开,就被白祁扣住了后脑勺。
路边的超市门口有黑人哥们吹口哨。
……果然还是春梦吧。一切都超出了真实的范畴,从布景,到灯光,再到面前这人的投入程度。
许辰川换了口气还待再战,乍然间脑中一声惊雷,一把按住白祁。
“坏了,剧还没翻完。”
“……”
两人急匆匆地进了房间,许辰川径直扑到电脑前,看了一眼剩余时间,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你先等会儿,我尽力吧……”他冒着冷汗打了两行字,突然反应过来,抬头望着对面默不作声的白祁。
“那个,反正你待会儿也是要校对的——”
“拿来。”白祁伸出手。
许辰川赶紧狗腿地双手把电脑推过去。白祁瞅了两眼屏幕,就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许辰川如释重负,镇定了一下,开始偷看工作中的大神。白祁紧盯着屏幕十指如飞,没有注意到他。许辰川好奇心起,站起身来绕到白祁身后,想观摩一下大神的现场演示。
“有水吗?”白祁头也不回地问。
“呃,没有。我去底下超市买。”
“买啤酒吧,冰的。”
“哦,好。”许辰川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屏幕,转身走了。
白祁把他那段翻完了,自己检查了一遍,切换回企鹅群里一看,猫草和由塔拉桑已经上传完毕了。
【监督-路人甲】:“Chris还没好吗?”
【后期-阿雯】:“今晚是怎么了,大家都在失踪QAQ……”
白祁下载了猫草和由塔拉桑的文件,这时路人甲私戳了他。
【路人甲】:“Chris你还在吗?”
白祁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许辰川的号。他懒得换号,直接打字道:“在。”
【路人甲】:“哦,那加油。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到群里问问。”
【Chris】:“已翻,校对中。”
那头半晌没出声。
【路人甲】:“你……是……Chris吗?”
【Chris】:“纸鹤。”
于是那头彻底陷入了寂静。
许辰川拎着一小箱六罐装的啤酒回来,开了两罐,递给白祁一罐。白祁接去喝了一口,另一只手姿势闲散地滑动着鼠标,不时敲几个字。
许辰川看他这架势,问:“已经在校对了?”
“嗯。”
白祁速战速决地校对完最后几行,将文件扔给了路人甲。
此时的群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恐慌。
【后期-阿雯】:“卧槽!连阿甲都不见了!!!”
【翻译-由塔拉桑】:“其实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挨个吞噬我们……”
【后期-阿雯】:“妈妈!”
【翻译-Chris】:“20:53有个语气错误。”
于是整个群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白祁抢在在血红色的超大号字体开始刷屏之前果断关了窗口,合上电脑:“好了。”
“诶,这就好了?”许辰川下意识地瞅了眼时间。确实比平时的正常速度都快了不少,这还是在自己先拖了后腿的情况下。别的组这会儿应该都还在擦着汗争分夺秒呢。
“今天这么快啊。”不会出错吧?
电脑的冷色光消失之后,阳台上顿时变得昏暗,只有室内透出的一点灯光,照得两人的面容都朦胧起来。
白祁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喉结上下滚动,搁下罐子舒了口气:“这集打得多说得少,没什么可翻的。”
一点酒液顺着唇角流下去,被他舔掉了。
许辰川突然忘了原本在说什么。
“这样啊。”他胡乱应了一声,心思已经飘远了,“你怎么来DC了呢?也不提前告诉我……”
莫非真是特地为了见自己才来的?作为恋人间的惊喜——这假设诱人地蠢蠢欲动,但立即被划去了。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情深似海跟人如胶似漆的白祁,那太违和了。
“有熟人在DC,邀我过来住一阵。”白祁说。
“哦。”
“既然你那边也决定来玩,就答应了。”
许辰川低下头去喝酒,眼里闪着笑意。他依旧很高兴。
许辰川这人天生没什么缺失感,所以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也演不出痴怨纠葛抵死缠绵的戏码。热恋中的小情侣无时无刻不卖力制造沸点,白祁这德性能把大多数人逼疯,但许辰川在温水里反而最怡然自得。
“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白祁问。
“还有一周的样子,我们想到处都去逛一逛再回去,就当毕业前的纪念了。你呢?买了哪天的回程票?”
“还没买。”
“啊?为什么?”单程的机票可比往返票贵多了。
白祁一时没回答,黯淡的光照中看不清神情,只有一个若有所思的轮廓。许辰川等了一会儿,才听他说:“因为签证期限比较宽松,在考虑去做复健,不确定需要多久。”
许辰川眼睛猛地一亮:“真的?”
他脸上的开心过于不加掩饰,白祁泼冷水道:“即使有效果也不会很明显,我这种程度的损伤已经不可逆了。能恢复如初的那是科幻小说和言情剧。”
“我知道。”许辰川笑着说,“我就是高兴你那声move on没有白说。”
白祁抬头看着他。路灯的光线透过枝头层层叠叠的花瓣,在空气中晕染出薄雾似的绯红。
白祁轻笑一声:“好像从没见你为了自己的事这么高兴过。”
“我吗?我一直都——”许辰川原本想说“都挺高兴的”,临时改了口,“一直都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就算有,也很快就排遣掉了。怎么说呢,这样比较安全。”
白祁好像在回味他的用词,然后恍然大悟似的说:“我明白了。你就是那种从幼儿园起没打过一次架、说话连脏字的偏旁都不带、每年都被老师拍着肩膀发三条杠、但遇到同学躲厕所抽烟绝对装作没看见、拿了高分也会低调藏起试卷、拍扁了就是一颗红星的标本人物啊。”
“……”无可反驳。许辰川默默呷了口酒。
“我小时候就等着看那类人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大概就是你这样了。”白祁被他勾出了谈兴,“你就没有过一次疯狂的冲动?也没嫉妒过谁?被打一拳会生气吗?”
“当然会,我又不是菩萨。”许辰川没什么力度地辩驳,“只是情绪会影响言行,给别人添麻烦,日后又会回报到自己身上。稍微与人为善些也能帮自己小忙,毕竟比起生气伤心之类的,还是实际的目标更重要些。”
白祁顿了顿。他总是忘了对方是在商人家庭长大的孩子,而非真的不经世事的小白羊。
“疯狂的冲动,我好像也没有体会过。……建字幕组这种事,我就做不出来。”
许辰川喝完了一罐啤酒,又开了一罐,笑着对着白祁举起罐子。白祁与他轻轻碰了碰。许辰川酒意上脸,看着就像羞红了似的,居然有几分可爱。
“所以我挺羡慕你的,白祁……棱角没被磨去的人总能活得很精彩,而我们当观众就满足了。”
会说出这种话,只是因为他还没被自己的棱角真正刺伤过,白祁心想。
那自己呢?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对着这个人,就下意识地、不着痕迹地收起那些最尖锐的锋芒?
白祁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说:“过来。”
许辰川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抬头像小狗似的看着他。白祁俯下身去,两人交换了一个带着酒味的吻。
气氛正好。温暖的夜晚似乎孕育着无限的可能,黑暗中有莫名的心思在浮动,但他们谁也没有先付诸行动。许辰川的室友随时可能回来碍事。
还有一星期,等下次吧——他们在无言中达成了默契,许辰川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起身说:“我送你吧。”
“不用。”白祁自己转了下轮椅朝门外滑去。许辰川跟了两步,被落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又回身去看。
是室友发来的短信:“Met a chick at this bar. Not going back tonight.”
(在酒吧遇到了个妹子。今晚不回去了。)
许辰川猛然转身,白祁已经打开房门了。他犹豫了两秒:“等等!”
白祁停住了。许辰川追上去绕到他面前,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嗯?”白祁挑眉。
“……我室友今晚不回来了。”
“所以?”白祁恶劣地问。
许辰川直接关上了房门。
白祁没什么表情,但望过来的眼神已经变了。门锁落上的声音仿佛发令枪响,许辰川只觉得刚下去的酒精合着热血一起上涌,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已经与白祁十分激烈地吻到了一起,而白祁微微发凉的手指正从背后探进自己的T恤下摆。
许辰川被他皮肤接触到的地方一阵颤栗,整个人都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眩晕,唇舌纠缠间退出来了一点,含糊地说:“床上去?”
“嗯。”白祁没有勉强,手已经伸来揽住了许辰川的脖子。
许辰川就跟抱新娘似的横抱起他,朝自己那张床走去。
从门口到床边还有几步路,成年男人的体重摆在那,许辰川又不太镇定,放下白祁的时候略有脱手。等他自己脱了鞋,再一抬头就看见白祁微皱着眉,抓着床单在晃晃悠悠地坐起来。结果因为下半身不能着力,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狼狈不已。
许辰川飞快地低下头,仿佛目睹这样的对方让他比当事人还难堪。他见过的白祁无论在线上线下何时何处,都是光芒夺目的,以至于这点丑态本身都成了罪过一般。
白祁靠着枕头坐稳了,接着就见许辰川格外主动地爬上了床来,跨开双腿跪到自己面前,垂着脑袋掩饰了表情,但动作已经表明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