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邀日月
宁友川只接受了一家电视台的采访。还有几家平面媒体宁友川并没有出面,这几家平面媒体只是在一旁拍了几张照片。
宁友川走了之后,来访的媒体还要在现场拍摄一些剧组拍戏的场景。比如演员笑场,穿帮镜头,类似的这种欢快桥段。
路长歌坐在耗子支在角落里的导演椅上,默默看着这些人忙活。
本来是要拍女主角笑场的段落的,不想录音师耿鑫却突然怒气十足地大叫一声。
“笑什么笑!严肃一点!”
耿鑫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在媒体面前抢个镜头,他的本意是想表达,剧组平时拍摄时对于笑场的演员会采用突然恐吓的方法来震慑他们的情绪,使拍摄正常进行下去。
但是他这声呵斥太突然了,女演员再不大牌也是二线的小明星,当即撩不下脸来。众人也都被他这声怒吼震惊到了。
顿时剧组静悄悄一片。
正在采录的媒体也都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毕竟这是剧组的家务事,无论是录音师出糗还是女一号出糗,他们都不能说什么。只是刚刚这一条到底能不能用……气氛这么僵硬他们也不好问什么。
三秒钟过去,有人憋不住突然笑了一声。
接下来现场又是接连几声嗤之以鼻。
女一号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半响说不出话,众人再一细看好嘛,哭了。
现场气氛更加尴尬,耿鑫再不知趣也明白刚刚那几声嘲笑是朝着自己的,当即也是一鼻子灰。
为了挽回面子,他小声嘟哝了一句,“本来就是,多少人陪着你呢,有什么好笑的。”
只不过这句话太苍白,这本来就是戏中戏,拍的就是女演员笑场。
女一号的助理连忙走上来递纸巾,男一号也咳了一声,高声叫女一号的名字,示意她到一边休息。众人都给女演员台阶下,却没人搭理闹出事儿的耿鑫。
坐在监视器前的刘盈长叹一声,站起身去应付记者。
耿鑫被完完全全地晾在了调音台那边,顿时不知所措。
刘盈一边向记着那边走,一边对路长歌比了一个手势,叫他过去和耿鑫谈。
路长歌虽然坐的远,但是也把这闹剧看在了眼里。他虽然讨厌耿鑫,但这会儿也挺同情他的,一个人最痛苦莫过于试图用连自己都无法欺骗的智商去玩弄众人。
路长歌耸了耸肩,刘盈总喜欢把这种事儿推给他。
“你抽烟吗?”路长歌递了支烟过去。
耿鑫拿过烟,抽了起来。
路长歌坐在刘盈的导演椅上,看着耿鑫用打火机把烟点燃,然后猛吸了一口。
路长歌一点都不明白抽烟有什么好处,在他心中这种行为是不能自控的表现。但是奇怪的是,许多很有自控力的人却都吸烟,像成祥,像宁友川。
“你做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路长歌这么说,确实是由心而发的。
录音师要全天带着厚重的耳机,听十几个小时的噪音,要时刻注意采录的声音里有没有异常,要随手调音,要盯着监视器里助理挑音杆儿有没有穿帮。
录音师的工作确实辛苦。
“但是剧组里,有哪个人是不辛苦的呢?”路长歌说的有点语重心长。
导演就不说了,摄像师要扛着摄像机;场记要打扮、记时间码,一秒都不许错;化妆师要做精细的造型,并且随时补妆;副导演要给群言调戏,关键时刻还要维持片场秩序;道具要提前布景,别人最闲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还有那些做力气活儿的场工……
剧组里各个部门都是熬心血的。没人有资格自视过高。
“你熬过夜吗?”路长歌问。
更新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呵,我说的熬夜,不是你想的那样,看电视刷网页,熬到两三点钟然后睡到第二天下午。”
耿鑫又愣了一下,路长歌的语气太过于平和,让他忍不住想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是?”
“我说的熬夜,是指连续三天两夜,只睡十个小时,其余时间要不停地写剧本。就算脑子已经僵硬到一个字也挤不出,也要泡一壶浓茶逼着自己清醒。两只眼睛睁不开,那就眯着眼睛看屏幕。两只手不听话,就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敲。”
耿鑫不说话了。
“你常说我是剧组里最清闲的。你也不服气我在剧组里的待遇。但是你知不知道,《天下第一刀》是我在一个空白文档上一个字一个字建立起来的。这么大的一个剧组,却只有编剧一个人经历了从无到有。”
耿鑫轻轻咳了一声。
路长歌凑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做事很有冲劲儿。其实这一点挺让人欣赏的。但是你还是要学会,在集体工作中,要尊重他人的劳动。这样才能服众,你的付出才有回报。”
路长歌不知道耿鑫的实际年龄,他不见得比耿鑫大。但是此刻他却像是比耿鑫年长几十岁的老者那样开导他。他不知道这番话耿鑫能听进去多少,但是如果耿鑫还是依然固我,那恐怕下星期成祥来了之后,要再解决一个录音师的问题了。
这个人不合群,留在这里只能是负面因素。
耿鑫狠狠地吸着烟,一言不发。
第24章
那天的一番话,耿鑫有没有听进去,路长歌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凭借耿鑫的为人,不会有人耐心和他说这样一番话。更多的人只怕是对他嗤之以鼻,或是暗自耻笑。等他被第一个人修理的那一天,再墙倒众人推。有些人做令人厌烦的事,当时没有什么恶劣后果,殊不知这些都是以后的祸根。
其实严格地来说,耿鑫人不坏,他只是想法太单纯,在这方面太没觉悟。路长歌也不指望他能一下子觉醒,只盼望他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就行了。剧组平和,是路长歌最大的愿望。这也是为什么,他又替刘盈出面。
路长歌自那天后没再跟剧组去片场,也没参与晚上的主创会议。成祥快要来了,他不想再惹出别的不快来。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路长歌无聊之中开始构思下一个剧本。
C大的编剧课程设置比较科学,讲究循序渐进。大一的时候学些基本的文学写作,先是散文后是小说。到了大二再按照电视剧剧作、电影剧作、戏剧剧作的顺序学习剧作课。
路长歌比较倒霉,大三学最关键的戏剧剧作课的时候碰上一个水平欠缺的讲师,整个儿戏剧创作只学会了川剧和魏明伦——那老师是个成都人。
而且川剧学的还只是概念,连听都听不全乎。
路长歌一直想试着写写话剧,要知道电视剧是用来赚钱的,电影是用来体现艺术成就的,而话剧则是体现最高创作水准的。
无奈大学学习的那点东西,实在不足以搬动整个一部话剧,路长歌拉了很多次的大纲也没有头绪,总是在结构那方面出问题。一会儿想着用倒叙,一会热想着用平行,总是确定不下来。
路长歌看着电脑上半个剧本的残骸出神,心里想着以前和宁友川在一块儿的时候正是在学戏剧创作的阶段,那会儿好像借着宁友川的人脉他还见过几个小剧场的大腕儿。
只是现在都没联系了。
如果有机会,路长歌倒是挺想再重新认识一下那些人的。
他是真的很爱编剧这个行业,想要尽自己所能的坚持下去,无关其他。
正出神的功夫,有人在敲门。
路长歌有点诧异,自从他打了向阳一巴掌,宁友川就不再有事儿没事儿来这儿转转。而且现在剧组没收工,耗子不在,强子也没事儿找自己。
他也想不出谁会来。
路长歌放声问了句,“谁啊?”
没人应声,敲门声还是在继续。
路长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看门。
成祥笑着看路长歌。
“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路长歌有点懵,他关上门想了一会儿,又唰地打开了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
路长歌有点高兴,成祥回来的太突然。
“不是说下星期回来吗?”
“有一些工作,干爹突然说想自己处理。”
路长歌听见“干爹”两个字突然有点不舒服。但是成祥回来,他还是挺欢迎的,便转身回房间拿包,拿房卡,瞬间整装待发。
路长歌惦记着楼下烧烤店的烤猪脑,直奔小吃街那边走,成祥由着他选,并不说自己晕机,只想吃点清淡的。
等到老板把路长歌想吃的东西端到桌子上的时候,路长歌来了兴致敲着碗筷说想要酒喝。成祥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终于开始松动。
“怎么,喜欢喝酒?”
路长歌点点头,“我喝的不多,又不伤身。我不抽烟,这不算不良嗜好。”
成祥不由得笑出声,“不怕喝醉了难看吗?”
路长歌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我喝醉了,可是不难看。”
成祥就问他,“是有万一,如果控制不住撒酒疯怎么办。”
路长歌耸耸肩,“所以我都不在别人面前喝酒的。”
成祥挑挑眉毛,叫老板拿来一瓶啤酒。
“怎么样,我不在这儿的这段日子,还有什么事发生?”
酒菜都上齐之后,成祥问路长歌。
路长歌一边吃着香香辣辣的肉串,一边含糊其辞,“哪里有什么事情。无非是出工和收工。”
成祥哼了一声,“还有聚餐,你酒后出手伤人。”
路长歌嘴里咬着的肉筋突然没了味道。
“什么啊。耗子和你说的?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我得收拾他。”
成祥笑着逗他,“耗子是我的人,你怎么说收拾就收拾。我看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路长歌不说话,拿着酒瓶子给自己倒酒。
成祥看着酒瓶,大约给路长歌留下两杯的量,其余都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也不喝,只是就那么放着。
路长歌仔细想想,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成祥了,以前在B市的时候,他们就算不在一处工作时一个星期也能见上三四次。那时候不觉得怎么的,现在却突然觉得二十多天不见成祥,眼前的人突然陌生了许多。
就好像……离自己远了一步。
“你在北京又做什么生意了?”路长歌问他。
“一批布料和一批进口汽车。”成祥如实回答。
路长歌点点头,成祥回去一段日子,果然添了些商人气质,少了些文艺的味道。不过或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呢,做影视这行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呢。
路长歌不再往深处想,一门心思地喝酒吃菜。
剧组比平时收工早了一些,剧组车晃晃悠悠回来的时候才九点钟不到。有几个人嚷嚷着肚子饿,下车直奔小吃街的烧烤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