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翠寒烟
大队长黎星宇沉着脸出现在祖天戈面前,夸张点说,周围方圆百里都能感觉到他的低气压。祖天戈被领走,文睿发现对方原本挺拔的身躯微微驼着,好似不堪重负。
“你们都先散了!”贾鹏面孔狰狞,转过身挥手。
当晚,文睿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祖天戈痛不欲生的脸,强大如他怎么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生命消逝带给人的震撼长久而残酷,穆晟躺在床上,眼神飘向窗外,“四十八,这是怎么了?”
“你去问禽兽,我不知道。”文睿平静地回答。
穆晟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喃喃地念叨,“你说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江队好像有个老婆,儿子也刚满周岁,他一走,好好的家可就垮了。”
文睿翻了个身,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在脸部留下些许清爽的触感。
“睡吧,明天要换宿舍。”他说。
半夜,文睿起身上厕所,雨还没停,滴滴答答。他洗了把冷水脸,想起江忠,其原本可以搂着娇妻,抱着憨儿的后半生岁月就这样伴随众人的悲伤埋葬于时间的洪流中。相较之下自己不在意这条命,却没谁想要拿走,老天爷难道是瞎子么?
“口令!”楼下的哨兵突然喊了一声。
祖天戈脸色苍白立于树下,缓缓报出口令。
“三副队,这么晚您在这里做什么?”哨兵不由自主地问出声。
祖天戈疲惫地回答,“查岗。”
文睿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泛起阵阵刺痛,当祖天戈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雨幕中时,他迅速侦察了暗哨的位置,于厕所窗户翻身而下,动作轻巧地落到地面。
16
16、第 16 章 ...
十六、
苍狼特种大队基地里有一片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大伙儿平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那里臭气熏天,气味十分难闻。尤其午夜这场瓢泼大雨搅翻了粪池,长满蛆的死猪和死老鼠被浑水泡得发胀,人体排泄物漂在水面耀武扬威。作为一个正常人,谁会喜欢这种地方?不过选拔期间文睿没少来,因为这里是意志训练的训练场。顶着刺鼻的气味走向半个标准泳池大小的粪池,一路跟踪祖天戈而来的他竟然看到对方冒着大雨站在污水里,水已经没到胸口。
“……”文睿无话可说,只是站在边缘,瞪着雨点砸出瞬间即破的黄色水泡。
祖天戈像似没有看到文睿,眼神空洞,脸上的表情告诉所有人,他的心被剐得鲜血淋漓,充斥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文睿开始挪动,走到离祖天戈最近的位置。他不知道说什么,人死了,活着的人互相安慰,语言往往苍白乏力,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你……”等了很久,几番思想斗争后,文睿艰难地张开嘴,“还好吧?”
祖天戈动了动眼皮,哀莫大于心死。
文睿皱起眉,“祖天戈?”
祖天戈仿佛一尊僵硬的塑像没有表情。文睿陪他站了一会,心里开始编制无数个属于祖天戈和江忠的故事。据贾鹏某次无意中提起,江忠是祖天戈的老上级,而且他那一拨人就是江忠主训。文睿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怎样的情分,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想必不浅。
不知过了多久,祖天戈从污水里抬起右手,一股臭味冲破水面直扑文睿,他缓缓勾起食指,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文睿见祖天戈貌似要说什么话,可惜隔得太远,只好探出前身,微侧右脸,“什么?”一只大掌忽然来袭,抓住文睿的胳膊。原来祖天戈向前走了几步,猛地用力,文睿撑在粪池边缘的手滑了一下,眼看着就要面朝下栽进污水里。
“哗啦。”
粪池里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黏稠的污水浸湿了文睿的作训服。祖天戈用身体挡住文睿,抱着他,手揽过他的腰,防治其正面与污水做亲密接触。文睿着实惊了一把,他没想到祖天戈会拽他,自己帮对方挡住飞溅的排泄物,不用想也知道背后有多么惨不忍睹。
“祖天戈!”文睿咬牙切齿,然而愤怒的情绪转瞬即逝,不就摔个粪池,有什么大不了。
祖天戈推开文睿,瞧着那张比几个月前黑了不少的脸,他会不知道这位少校一直跟在身后么?连跟踪都算不上,正大光明地尾随呀。
文睿吸了吸鼻子,恶臭铺天盖地,断线的雨珠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在温热的皮肤上留下水迹。
“你怎么在这?熄灯后未经批准擅离营房,想要处分?”祖天戈依然保持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笑了。”文睿脱口而出,而后半句“我有点担心”却说不出口,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一只肚皮肿大的死老鼠从对面漂过来,文睿望着祖天戈,“回去吧。”祖天戈默默地摇头,像似立在琼浆玉液里般毫不动弹。
文睿说:“你……你准备在这呆多久?”
“有什么关系?”祖天戈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还真和他没什么关系!文睿撇过脸。
“你担心我。”其实祖天戈心知肚明。“文睿。”他叫道。
文睿哼了一声,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祖天戈盯着他,“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站这里听?”文睿有点崩溃。
祖天戈点头。
“为什么突然想说?”
“只是因为想。”过了一会,祖天戈暗哑的声音缠绕成线绑住文睿,慢慢触碰着久远的记忆。
“我刚从军校毕业那会儿去了一个普通的侦察营。你也知道,军校里的训练量和野战部队没法比,好多人从农村来,从小底子好。我戴着学员肩章跟在老兵后面跑,肩章是红的,成绩却没法红。努力了一个月,上级让我收拾行李和几个战友去军区参加为期二十天的军事侦察训练。其中一个教官来历神秘,胆识身手过人,大家纷纷猜想他来自哪支兄弟部队,可都没有结论。”祖天戈的视线在文睿脸上一扫而过,随后迷失在雨中,“我当时年少气盛,觉得他老针对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挑出错来。”
文睿直觉地认为那个人是江忠。
祖天戈继续说:“很可笑,我居然满脑子想着怎么挑衅他,和他对着干。”关于这点,文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他始终认为祖天戈的傲气已经刻进骨子里。
“文睿,你认为怎么才能当好一个兵?”
文睿眉头一紧,“你问我?”
“你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有很多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