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它在烧
仲居瑞闷声笑了,他伸手掐住裴煦的后脖子,拿捏住一小块嫩肉:“你闭嘴,清纯佳人这四个字是你想出来的年度笑话吗?”
奶娘他们三个人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不对劲,仲老师今天很不对劲。
这个死人脸开始打扫寝室卫生的时候,大家还很习以为常,毕竟是最爱干净的仲老师。等他哼着歌的时候,有两个人默默放下了手机,隔着床远远对望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
死人脸把地拖得一尘不染,还不满足,抬头问:“你们衣服打算什么时候洗?我看在桶里放很久了。”
奶娘以为是仲居瑞洁癖发作,嫌弃他们积攒多年,准备传男不传女的臭袜子,连忙下床:“我本来晚上要洗的,公共洗衣机一直被占着,我这会再去看一眼。”
仲居瑞和颜悦色地说:“没事儿,我正好也要去洗衣服,帮你顺手带过去吧。”
另外三个人迅速交换眼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仲居瑞一手一个桶,左边是他们三积攒的生化武器,右边是自己刚换下来的两件衣服,又哼着歌走了。
室友光光说:“人只要活得久了,总是会见鬼的。仲居瑞今年的笑容额度已经用完了吧?”
室友奶娘说:“原来他的提口角肌和提上唇肌的面部神经没有坏死。”
仲居瑞被喜悦冲昏头脑,走到洗衣服才发现,他三个室友真的太邋遢了,衣服都冒着绿气,他完全不愿意把自己的衣服和他们的混在一起倒进同一个洗衣机。原地沉思了一会,仲居瑞把另外三个的丢进去,自己愉快地手洗起来。
相比起来,裴煦非常淡定,这个结果是他期盼且预料到的,只是或早或迟,没什么惊喜可言。他刷完牙,在家庭群里说:“我脱单了。”
雪姐立刻发了个红包,附言:“别对男朋友太小气。”
她冲到浴室门口,把门拍得啪啪响,听不到回应,索性冲进去:“裴寒裴寒,弟弟脱单了!”
正在药浴的裴寒很无语地说:“不就是脱单,你这个表情,我以为他是下蛋了。”
雪姐很感动地说:“虽然我也不认识那个男生,但是裴煦那么喜欢他,希望他们长长久久。”
这么一说,就触及到哥哥隐秘的心事了。喜欢男孩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想到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弟弟可能在下面,直男裴寒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
雪姐安慰他:“会是攻的,我们弟弟那么刚,怎么能不是攻呢。”
裴寒双手合十:“列祖列上,一定要保佑煦煦是攻。”
裴煦并不知道他的兄嫂在家里祈祷,要是知道,他一定面不改色地说:“可是我只想躺着舒服。”
裴家列祖列上无法保佑裴煦做一个刚硬的攻,只能改变方向,默默保佑裴寒心态不崩。
第二天中午《燃点》大例会,仲居瑞破天荒参加,路过裴煦身边,丢了个小布丁在人怀里,径直走到最后的角落。
周欣眼尖:“诶?怎么只有裴煦有?”
仲居瑞面无表情地撒谎:“他拜托我买的。”
裴煦笑着点头,掏出手机发微信:“我什么时候拜托你买的?”
“梦里。”
“你梦到我了呀?”
“没有。”
然后他们隔着人群笑了。
裴煦进《燃点》纯粹是为了仲居瑞,诚然他很喜欢写点小酸诗撩一撩仲居瑞,但毕竟不是他最热爱的事,他打算下学期就退社。
此刻他热爱的事正在话剧微信群里发酵,话剧社负责的老师通知,这出戏不能演了。
“为什么不能?学校不让吗?”
“不是学校,学校方面是支持自由创作的,是有人举报到了文化主管部门,是上面觉得不适合。”
上面,非常玄乎的一个词。不知道上面在哪里,究竟有什么人,反正事情说到上面就好像一切有了答案。
“谁举报的?”
“不知道,匿名的。八成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看见宣传海报不适应。”
“所以说一开始就该改个名字啊,明知道有人看见了会浮想联翩,还坚持用,这不是送死吗?”
“能不马后炮吗?”
“问题在于他根本不关注我们的内容和主旨,看见名字就以为是□□色情,就以为我们是仇男。别的不会,举报这一手玩得真6。”
裴煦看见群里的风向已经转为咒骂举报的小人,心想,问题不在于举报的人,什么时候都有跳脚小人,重点在于监管部门接到举报的处理办法,是听说敏感就禁掉,还是有自己的判断。显然这个处理是懒政。
他食指摩挲着键盘,问:“接下来怎么处理?”
林珂是最大负责人,她说她跟剧社老师下午会专门跑一趟,看看这事怎么解决,票已经发出去,演员也付出了许多精力,说禁就禁,真让人不甘心。
☆、第 20 章
周五例会结束,仲居瑞照理该溜回家陪婆婆。他一路磨磨蹭蹭收东西,临走前往活动室很不经意地回了三次头,然而裴煦嘴里叼着冰棒棍,不知道跟谁在微信聊天,头都没抬。
仲居瑞没有再折回打招呼,有点不爽地走了。
婆婆早已经在家等了半天,看见他非常高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廊檐下撕豆角。
跟外婆待一起的时候,仲居瑞很少玩手机,他坐在缝纫机前问:“婆婆,这加工的是什么?”
“宠物狗的马甲,沿着外圈再走一遍线就好了。”
仲居瑞研究了一遍成品的样子,把电动缝纫机用得哒哒哒,替外婆做起工来。
“你放着就好。男孩子哪有做这个的?”
“没事儿,反正我坐这也是闲着。”
豆角洗完,外婆一拍膝盖,懊恼地说:“忘了买猪肉,我一直记得我早上买了呢。我这会去菜场一趟,不知道剩不剩好肉。”
“不要麻烦啦!”仲居瑞说,“豆角焖饭也不一样。”
“难能没有肉,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老太太从墙角扶出一辆自行车,瘦小的身影跨上去,从窄巷子里蹿出去,看的仲居瑞胆战心惊。
——回来得说说老太太,已经不是能花式骑脚踏车的年纪了,上次摔得手掌骨裂怎么还不长记性?
他把外婆堆在纸箱里的半成品小马甲加工了大半,强迫症发作,一件件叠好,垒在纸箱里。听到手机振动,是金蛇。这家伙结完余款就沉寂了,说是接受家里教育去了。仲居瑞想也知道,金蛇一直糟蹋着家里的钱,创业几次都不太景气,家里劝他脚踏实地当个上班族也是应该的。
然而金蛇显得尤为兴奋:“老弟,我们有机会重振雄风,一雪前耻了。”
“你在说什么呢?”
“那个鹰眼的项目啊!我们之前做图像识别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玩意儿也许有别的应用空间,我这两天闲在家没事做,搞了个商业计划书,拉了一笔钱,我们又双叒叕可以干一番事业了。”
金蛇这个人真的是只要能作死,就往死里作,生命不息,折腾不止。仲居瑞听完差点脑梗:“这次是你第几次创业?”
“第三次。第一次太嫩啦,但是锅不在我,主要还是因为当时女朋友被合伙人抢了嘛,我才一怒之下解散团队。第二次方向有问题,根本没什么油水,临了还被坑了一把,这次应该没问题啦,我把计划书给你看。”
仲居瑞想到之前连续一个月熬夜的地狱般生活,痛苦地说:“虽然我的确想做点小项目,赚点零花钱,但是…”
“不能有但是!你之前是主力,这次怎么能没有你!”
“我下学期才大三,你是知道的吧?”言下之意,其实他经验有限,并不适合加入这个团队。
“你的意思是你没空?”金蛇自问自答,“你上次还跟我说你投了大厂的实习,你有空搞实习,没空搞我们的伟大事业?”
“没空。”
金蛇在电话那头想了想:“没空很好解决啊,要不你休学?学一学业界翘楚扎克伯格?”
“我有病啊我休学!我又不是扎克伯格。”他实在不理解金蛇为什么执着于拉他入伙。
然而在金蛇的角度,仲居瑞这个人他还非要不可了。有技术,有耐力,比起自己遇到点麻烦就想打退堂鼓,仲居瑞就像镇守营地的猛将,从没有慌乱的时刻,不经意间攻城略地,给他一个定心丸。而且仲居瑞性格太稳了,虽然可靠,但缺一点冲劲和爆发力,金蛇很自恋地认为,这方面他们挺互补的,绝对能成为极佳的合伙伙伴。至于年纪,他也不是很在意,他比仲居瑞大不了几岁。技术说话的行业,年纪不是最大的阻碍。
可惜这员大将不太相信他画的饼,有点难招安。他只好等再尘埃落定的时候再来威逼利诱。小仲此人吃软不吃硬,金蛇对说服他还挺有信心的。
仲居瑞帮着婆婆做了豆角烧肉,又煮了碗榨菜蛋汤,两个人吃着饭聊天。
“平如今年四十五岁了,下个月她生日,我们去扫墓,你能回来一趟吗?”
“能。”
婆婆看着仲居瑞一表人才的样子,说:“平如在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你幼儿园讲故事都讲不清楚,平如不知道多着急,哪能想到你能上A大。”
年纪大了之后,老人好像格外念旧。仲居瑞觉得最近一年婆婆提到他妈的频率是往年的好几倍,每逢说到,就要长吁短叹很久。他点点头,转换话题:“上次你说的那个要离婚的那个,后来怎么样了?”
婆婆笑出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背:“男孩子不要嚼舌根!”打完自己津津有味地说起后续。除了热爱排队领赠品,婆婆生活的另一大乐趣就是听家长里短。这老街附近的事儿她门清。
仲居瑞漫不经心地腾出一只耳朵听着,偶尔附和几句,想到裴煦今天一天都没有来消息。
没谈过恋爱也见过别人谈恋爱,在一起第二天就没什么联系算怎么回事。他不免患得患失地想,昨天貌似并没有很明确地有什么承诺。
说曹操,曹操就飞鸽传书。仲居瑞晚上坐床上看Coursera,电脑的邮件图标冒出一个红点。
邮件主题:震惊!纯情男子深夜寂寞居然做出这种事!
即使已经看到发件人是裴煦,这个标题还是这么让人没有打开的欲/望。
仲居瑞很艰难地做了心里建设,点开看到正文:其实没什么事,纯情男子就是来问一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他刚要回复,又一封新邮件进来了。
邮件主题:在床上一直插/着不/拔/出来,纯情男子深夜叫出声…
仲居瑞感觉今天呼伦贝尔大草原的风儿也很喧嚣。
——裴煦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到底有没有廉耻?
他默默点开邮件,一口血喷出来。
正文是:我电脑放枕头边充电,充电头一直插在墙角没//拔,刚刚准备去卫生间不小心被充电线绊了一跤,吓得我骂了好几句。学长你可要注意脚下安全哦。
仲居瑞:“…”
去他妈的在床上一直插着不拔出来。
去他妈的纯情男子深夜叫出声。
仲居瑞捂着脸,心想,纯情男子为什么每天都在兴风作浪,得有多大的耐心,才能在面对裴煦的时候不喊一声:“你这个孽畜。”
裴煦本人每日一撩完成后就心安理得地做起正经事。林珂他们的结论是,现在在踢皮球,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解决话剧的这个事。有几个社员已经写了公众号文章发出去,在校内引起了一些小波澜。
这些波澜太脆弱了,看见一点波动,几条鱼探出头吐出泡泡,这潭水并不会有丝毫改变。
裴煦这次并没有动笔。他不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这个剧社里虽然有几个他的朋友,但他直并不是接负责的,没有到他要强出头的时候。裴煦浏览着反对者的意见,在想,支持话剧上演的人和反对的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这之间的gap到底是什么。他思考的时候无意识地拉扯着嘴角的死皮,直撕出一道细小的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