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它在烧
那是高中时候的他自己。
——而搜寻自己所有的记忆,他那时候根本不认识裴煦,裴煦是不可能有他的照片,何况这张角度奇特,很明显是偷拍。
裴煦踩着拖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仲居瑞,你吃不吃小布丁?”
他抽到那本册子,心惊肉跳地翻页。
有一双眼睛从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盯着你,收集你的一切,仲居瑞第一反应是惊悚。
“这是什么?”他手抖地捏着一张照片回头问。
裴煦笑着的嘴角逐渐抿起来,他走近一点,说:“是我的纪念勋章。有个人喜欢你好几年,你不开心吗?”
“我觉得…恐怖。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仲居瑞想问些什么,又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他看一眼相册,有些糟心地把相册合起来。
“喜欢你好几年这事儿,犯法吗?”裴煦冷冷道,“不犯法的话,你怕什么?”
——哪怕你以为你把妖风驯服,他变身小甜甜,每天对着你撒娇示爱,妖风还是那阵妖风。不合时宜的时候依然那么阴阳怪气。
就像曾经送早餐时冷眼看着仲居瑞溜进后门,再发短信气死仲居瑞,此刻裴煦那些曾经让仲居瑞讨厌的特质再次暴露无遗。让仲居瑞很头痛地回忆起眼前人的劣迹斑斑。
而这人进一步逼近仲居瑞,语气咄咄逼人:“就是忘了跟你说以前就知道你,喜欢你,所以后来才想办法追到你而已。怎么了,不行吗?”
☆、第 29 章
仲居瑞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单线程处理器,无法兼顾多种情绪影响下的任务管理。他等着裴煦先解释。因为死死咬着后槽牙,仲居瑞下颌角的线条比往常更分明。
裴煦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有点想骂自己是个蠢货——究竟是出于怎么样的恶趣味,才会在开始不说明白呢。仲居瑞…这么容易心软,完全可以先用学弟的名义接近,再慢慢告诉他。不,蠢的不是这个,接近仲居瑞的方法没有错,错的是上次看到相册不该留恋,而是该立刻丢掉,不让他知道。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接受这种方式被人暗恋——收集照片,真的很像一个偷窥狂。
裴煦强迫自己站直,观察着仲居瑞的表情。很好,他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事情还有补救的空间。
“你还记得原来学生心理素质中心做过一个网站吗?可以用它发匿名邮件。”裴煦声音沙哑。
窗外一声遥远的惊雷。
仲居瑞听到大雨滂沱。
裴煦今天值日,放学打扫完楼梯才背起书包,教学楼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把校服脱下来顶头上,一鼓作气从教学楼冲出去,被雨水糊了一脸,立刻认怂就近跑到路边宣传栏下面,借着宣传栏伸出来的半米廊檐躲雨。
早上裴寒让他带伞,他嫌那把伞上印着“长江男/科医院”,故意忘在家里,这会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无聊地往后看。宣传栏里贴着阳光体育活动的照片——有几张还是裴煦拍的。另一边是高三尖子生的标语——准确的说,是骚话榜。他们高中的传统就是高三平均排名靠前的上榜,上榜者可以随心所欲说骚话。
“希望下次数学能进步,还差两分就满分的感觉,太难受了。”
数学不好也不坏的裴煦“哎呦”一声,嘴撇得很厉害。
“迟干不如早干,蛮干不如巧干。高三,就是干。”
照片里这位仁兄看起来的确瘦弱,一副盗汗肾虚的样子,裴煦有点想把伞上的男科医院介绍给他。
“书山有路你不走,学海无涯你闯进来。”
——诶,这是什么鬼?
裴煦心不在焉地看一眼雨势,并没有变小的意思,实在不行只能再冲出去,跑到传达室再说了。他一回头,又看见一个标语。
“天道酬勤。”
没了?
这么清纯不做作,不符合骚话榜的风格啊。因为只有高三学生能上这个榜,所以许多人高中前两年都卯足了劲想自己有机会的话,要说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虽然大多数因为成绩排名不够,默默丧失了机会。但是这个朴实的标语,在这里真是格格不入。
裴煦看一眼名字,仲居瑞,这位仁兄长得…唔,看不清,照片比较模糊。裴煦不爱跨年级结交,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把校服拧干一点,重新顶在头顶上,正要再冲出去,几只脚堵在他跟前。
朱文凡扛着把伞,说:“哟,这不是裴记者的弟弟吗?”
“哪个记者啊?”旁边一个人嚼着口香糖应和。
“妓女的那个妓。”
裴寒去年报道过一个施工不合格项目,后来牵涉出不少收贿赂的高层。朱文凡他爸就是落马官员之一。虽然不是裴寒直接跟进受贿案件,但要是没有他丢的那颗小石子,后头不可能掀出风浪——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防火栓问题最后会变成打老虎呢?
裴寒自己也说,他本意不在此,后续反/腐是其他政治力量干预,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朱文凡原本也不认识裴煦,机缘巧合,发现这个害他们一家窝到奶奶家的罪魁祸首居然有个弟弟在他隔壁班,于是隔三差五就要来找点不痛快。
“你们再动手动脚,我就叫保安了。”
“我什么时候动手动脚了。”朱文凡一摊手,“你衣服角我都没碰。”
他们把裴煦围得更紧些,裴煦后背贴到宣传栏,压抑着怒火。
如果裴煦早点服软,朱文凡可能也没那么热衷于找他麻烦。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二流子,父母最近自顾不暇,才瞎叛逆找存在感。然而裴煦像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似的,他越找事,裴煦反击得越厉害,让他找麻烦显得特别低级。
“校园有监控,门口有保安,你们在学校惹事就不太聪明了。”裴煦看一眼朱文凡,眼神满是不屑,“如果我是你,我就好好上学,起码混个大学毕业,不给家里添麻烦。”
“操,你他妈想教训谁啊?”
“觉得你可怜呢。你爸出来了吗?他以后想给你铺路也不成了,你还不赶紧自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爸忙着收钱忘了教育你吗?”
不知好歹。朱文凡鼻翼耸动,拽一把裴煦的书包,摔到水坑里,裴煦深呼一口气,推开挡他的人,把书包拎起来——书包已经完全浸湿了。
“不是我哥报,也有别人报,你找我麻烦有屁用。”裴煦冷眼看他们,“你们也就这点本事。”
他笃定那几个二流子没胆在学校做什么,抖开校服往门外跑。
“我迟早教训他一顿。”朱文凡恨恨道。
天道酬勤的标语被裴煦抛诸脑后,遑论仲居瑞这个不算出奇的名字。他跟他们高中无数学生一样,过着规律而毫无波澜的生活。
附中的课外生活算是丰富的,裴煦加入了摄影社,但是这个社无聊透顶,唯一的好处是如果被安排拍国旗下讲话,早操期间就不用在大太阳下站着发呆。
裴煦挺喜欢这活。他抱着相机,对着操场先来了几张全景。随手拍几张教导主任的臭脸,这才转过去,打个哈欠,对着今日学生代表调焦距。
哦吼,是个帅比。
裴煦打起精神,他拍照最大的毛病就是看见丑的随便按快门,看见好看的才认真取景。直接导致丑的不像人,美的赛天仙。
——怎么不笑呢,面部神经坏死了吗?
咔嚓。
——念稿子语调太平了吧,没有上周那个高一的妹妹声情并茂。
咔嚓咔嚓。
——为什么戴这种黑框眼镜,好丑。
手指很诚实地持续按着快门。
裴煦此时并不能把这张脸于宣传栏上低像素的照片联系起来。他感叹了一番好晒,回看相机素材差不多了,便溜达着到阴凉处收工躲起来。
裴煦的作业本无缘无故不见了。
因为平时成绩不错,老师并没有责怪,下课后,雪姐接他,他们到学校附近书店重买习题册,书店老板告诉他这本要调货,得登记一下。他趴着写字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吹口哨,朱文凡跟他几个哥们儿对门口的雪姐挤眉弄眼。
雪姐挺嫌恶地退后两步。
“姐姐长得真好看。”一阵哄笑。
裴煦把笔一撂,沉着脸走过去。雪姐拖着他小臂远离那帮人:“快走吧!我送你回去。裴寒飞机延误了,半夜才能到家,我给你煮碗面,你老实在家写作业。”
他瞪一眼朱文凡,用唇语说:“这事儿没完。”
雪姐把他送回家自己就走了。裴煦写作业时心神不宁,总觉得今天没出那口气,很不爽。
等到半夜一点,裴寒还没到家,他打过去没人接,心想,他哥大概在飞机上,只好把雪姐做的面放冰箱,自己先睡了。
这个时候裴寒的确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开机,等打开手机,想着裴煦已经睡了,就没有打扰。他出机场打的,坐到小区门口,已经晚上两点多。本来在出租车上小睡一会,一脸困倦,被晚风吹得透心凉。他脑子里还有一堆事,忽然感觉后方有车来。
他往路边避让了一下。
那辆车却像不长眼似的,在这小路口硬往他这拐。裴寒脑子迟钝了一秒,整个人被车卷到轮下。
——被压的瞬间是没有痛觉的,所有感官都封闭了,裴寒先感觉到手掌被尖锐砂砾磨得很痛,而后是下肢撕心裂肺的疼。
无法动弹。比无法动弹更绝望的是那辆车又往后倒车,裴寒眼睁睁看着它再次狠狠压上他的腿,而后溜之大吉。
他无法发出声音,疼到昏厥过去。
裴煦小心地用棉签沾水涂在他哥嘴唇上,防止他哥嘴唇脱水。雪姐有很多其他事要处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酒驾,已经投案自首了。”
“酒驾你麻痹,酒驾会倒车压回去吗!”裴寒的朋友甄铭在病房门口打电话,雪姐靠在墙上捂着脸。
裴煦看一眼他哥,起身路过甄铭,准备去医院食堂打饭——雪姐两天没吃饭了,无论如何要给雪姐弄点吃的。他在窗口原地站了会,决定给自己先弄点吃的。
稀饭配小菜。饭菜的香味让人反胃——不是难闻,而是昨晚呕吐过的人食欲被刺激后的反应。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粥,裴煦有点想干呕,把涌上喉咙的酸水又咽了下去。
与他隔着一个桌子,坐着一个高个儿男生,一脸六神无主地打电话。偶尔断断续续有声音过来,大约是家里人病了,在跟人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