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沉水
“那是,不然你以为我缺心眼啊。”霍斯予吻了吻他,笑呵呵地说:“不过结婚这主意,我觉得挺靠谱,咱们也去办一个怎么样?你喜欢哪个国家?北欧还是美国?嗯?要不乐意了,咱们入他们的国籍也可以啊,发达国家的移民局就他妈一样,掉钱眼里,我弄个投资移民也不算什么事,你有没有兴趣?我都打听了,你这个专业,出国挺好的,洋人好这一口知道吧,中国古代历史研究,靠,宝贝你听着真有文化啊,赶明儿你也出书讲课,跟中央电视台上那个什么百家讲坛,宝贝?子璋?”
他一低头,周子璋紧挨着他的肩窝,闭着眼,呼吸均匀而缓慢。
霍斯予笑着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上自己的唇,哑声说:“晚安,乖乖睡个好觉。”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我会看着你,放心睡吧。
第98章 番外二返乡
又是一年五月,春末迎来烟雨绵绵的季节。
霍斯予一早就把周子璋从被窝里挖出来,俩人洗漱完毕,吃了早饭上了车。霍斯予开着车,周子璋闭着眼在副驾驶座休息。
他要带周子璋去一个地方玩。
周子璋问了好几遍去哪,霍斯予都笑而不答,问到后来,周子璋所幸不想多话,闭目休息。
霍斯予一边开车,一边匀出手来将车内空调温度调低,抽出备着的薄薄毯子搭到周子璋身上,这动静惊醒了他,周子璋模模糊糊睁开眼,伸手挡住光线,轻声说:“不用。”
“盖着,等你觉得凉就该冻着了。”霍斯予又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头掏出眼罩递给他,说:“嫌亮了就带上,可有好一会车开。”
周子璋接过去带上了,歪在车座上睡觉。
最近好事不断,先是周子璋的博士生考试顺利过关,傅老先生亲自打电话来跟他确认了这个消息,虽然正式通知书眉发下来,但他被录取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为了考这个试,周子璋连着大半年辛苦准备,每天晚上学习到凌晨,霍斯予也不敢打扰他,只是暗暗心疼这人又把好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给折腾没了。等到终于考完,霍斯予就开始筹划着要带他出来好好玩,但碰巧公司竞争一单大案子,几个部门联合起来策划部署一个多月,霍斯予必须坐镇全局,根本抽不开身。等忙得差不多了,周子璋这边的初试成绩也出来了,排名第二,但这次傅老先生只招收一名学生,于是复试便成为真正的较量。霍斯予不懂周子璋在学术上的事,但却深谙面试之道,他亲自替周子璋挑选了复试穿的衣服,又给他配了眼镜,将他身上清俊优雅的书卷气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看着打扮完了的周子璋登时就后悔了,这么钟灵琉秀,润泽如玉的人儿,凭什么给推到一个糟老头子跟前?大学大学,那地方的空气从来都蕴育着求偶的气息,子璋这么好的相貌,进去后男男女女还不得招惹一堆?霍斯予虽然有忧患意识,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不仅如此,他表现得极为支持周子璋的考试,在他复试那天甚至推掉工作,驾车送他考试,安慰他不要紧张,在外面等了他几个小时,在他走出考试的第一时间,上前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回家。
霍斯予明白,对周子璋,用温柔体贴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远远要比命了强制有效得多。
慢慢地,经过长期的相处,周子璋对着他的态度越来越自然,脸上的笑虽然还很清浅,但终究带笑的时间增多了;有时候两人亲近,他也会有所回应;有时候晚上有应酬,霍斯予打电话嘱咐他自己好好吃饭,周子璋也会礼尚往来说一句,你也一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一般情侣要脆弱,但又比一般情侣要牢靠,脆弱是因为经历过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牢靠也在于,纵然过尽千帆,身边仍是这个人。
换了种眼光,则从前放不下的事情,也许仍然还是放不下,但至少可以搁置起来,不必事事揣着兜着要斗争,况且,为什么只能是抗争和妥协这两种选择?为什么你不能将之理解为另一种生活的选择?
你在改变,对方也在改变,昨日已经过去,今日仍在继续,未来却是不可知的,可因为你又足够力量,你能够将那种对不可知的恐惧降低到最低点。
霍斯予知道,或者终其一生,周子璋都不会真正有安全感,他前半生太过颠簸流离,认准的价值顷刻间会被摧毁,认准的人转眼间会面目全非,他过得太苦,苦日子也许是能转化成精神财富,但那些财富都透着沉甸甸的痛苦记忆,就算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霍斯予却心疼他波澜不兴的外表下,其实遍体鳞伤的实质。
所以霍斯予能做的,就是用日常点滴的琐事,慢慢地,慢慢地将他的人生,规划到自己的人生中,他害怕不要紧,不敢相信不要紧,反正自己都会抓紧这个人的手,彼此的未来都不会落空。
老天不薄,现在一切都开始好转:周子璋的身体,他的情绪,他对感情的态度,还有他的学业,都呈现令人振奋的发展趋势。他的博士已经考上了,正式成为傅老的关门弟子,虽然他永远也不知道,为了让他能拿回F大的硕士学位,霍斯予暗地里花了不少力气去疏通校方关系;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周子璋投身门下的那位史学巨臂其实早已见过霍斯予,老先生在多年以前的动乱中曾经得多霍司令的救命之恩,他本来不想再招收弟子。可架不住霍斯予苦苦哀求,终于答应破例给周子璋一次考试的机会。
霍斯予能为周子璋做的,就是这样的铺路工作,但学术道路能不能继续走下去,能走多远,这就要周子璋本人的资质了。但是对霍斯予来说,无论周子璋能取得什么成就,对他来说,都比不上看到心爱的人因为拿到哪个孤本而欣喜若狂的神色,因为发现哪条别人不在意的史料而目光炯炯的表情,每当这种时候,霍斯予都深感,周子璋身上宛若由上而下撤下灵光,那种知性之美是无以伦比的,他爱看这样的子璋。
而且,这样的子璋,还越来越注意一旁自己痴迷的目光,会微微发窘,或者瞪眼,或者赧颜,仪态万方,美不胜收。
害得他心猿意马,总在心里头发誓,真他妈要狠狠把人压在书桌上干一次才行。
-------------
车子一直开上告诉,朝南边驶去,开了三四个小时后,霍斯予把车停路边加油站,叫醒周子璋下来活动活动,在边上的农家饭馆随便用了点饭。周子璋精神有点不振,扒着饭出神,霍斯予笑了笑,把盘子里的鸡胸脯肉夹到他碗里说:“将就着点,这饭是粗糙了些,晚上咱们到了地方吃好的去。海鲜你爱步?”
周子璋摇摇头,闷声说:“我不挑食,就是有点难受。”
“哪难受?”
“浑身没力气。”
霍斯予有点吃惊,忙放下筷子拿手去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但看他脸色各方面都不是很好,心里不由不安起来,问:“还觉着哪不对劲?”
“腿,”周子璋抬起眼,看着天,说:“可能又要下雨了。”
他的话不幸言中,吃过饭略微休息后上路,不久天空即开始下起连绵细雨。高速公路如一条长长蜿蜒的巨蟒一般穿梭在两旁山岭之间,突兀的山石仿佛故意吓唬人一样,面目狰狞而险峻。现在非年非节,公路上的车也不多,霍斯予看周子璋脸色不好,心里不禁担忧起来。其实去年这个时候周子璋也有这种症状,发低烧,骨头疼痛,但他以为经过这一年的调养,周子璋身子应该好了不少,哪知道考完试人一松懈下来,身体的毛病还是找上了门。
要是在G市,这时候霍斯予早该把人送医院去,但这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也不好处理,他想了想,把车停在路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裹在周子璋身上,手一摸他额头,果然有些发热,霍斯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不好挑,偏偏挑这时候出门。
“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歇歇就好。”周子璋微微睁开眼,看他满脸忧色,不禁开口安慰他说:“好好开车。”
“真不该这时候出远门。”霍斯予猛锤了椅背一下,当机立刻发动了车,说:“你休息着,咱们晚上就到地方,直接奔医院去。”
“嗯。”周子璋闭着眼含糊地应了一句,弱声说:“开车慢点,别着急。”
霍斯予伸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又缩回去,提高车速,冲着目的地直奔着去。
这一下足足又开了四个小时,才出了省,到了临近的F省一个中级城市。霍斯予凭着精力过人,这时候也顾不上长途开车的劳累,问了路后将车子直接开到当地一家大型医院,把周子璋直接抱了就冲进去,别人还以为这里来了什么重病号,一堆检查做下来,才发现周子璋的情况,其实是陈年痼疾。当地的医生也不认识霍斯予是谁,以床位紧张为由拒绝让周子璋住院,只开了两瓶消炎针剂,一堆治疗风湿骨痛的中成药了事。霍斯予有些恼火,在他眼里,周子璋身子的事就是大事,特别看不惯这小地方的医生不以为然的神色,他眉头一皱就要发火,周子璋忙一把按住他的手,微笑着对那医生说:“谢谢您,斯予,你扶我一下,咱们去打吊针。”
霍斯予没办法,只好把人半抱着扶出诊疗室,又跑上跑下缴费,再送去针剂室,扶着周子璋坐了,摸摸他的额头,哑声说:“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嗯。”周子璋淡淡笑了下,拿下他的手,却不放开,似乎生病中带了点依赖,声音也软和了许多,说:“我要喝粥。”
他极少极少会有这种亲昵的时候,霍斯予无声地笑了,趁着周围没人看,飞快亲了他唇一下,又手势极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这才抽出被周子璋握着的手,低声说:“那我去买吃的,你在这乖乖等一下。”
周子璋点点头,有些不安,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坏境,看了看周围,低声嘱咐了句:“买不到就算了。”
这话的未尽之意让霍斯予禁不住乐了,他笑呵呵地点头,拿了车钥匙走出医院。
这人生地不熟的找一家粥铺,其实挺难得,这座城市临近海边,海鲜酒楼倒是比比皆是,但周子璋现在发病,海鲜却是需要忌口的,看了半天等于没有可吃的东西。霍斯予一方面担心周子璋在医院一个人,一方面自己也饿得够呛,心里禁不住烦躁,好容易拐了一条街,终于找到一家粥铺,居然是吃夜宵的地方。霍斯予开了车门下去买了两份鸽子肉粥,又等了半天,才等到粥好,这才拎着外卖盒子满身大汗回到针剂室。远远地,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医生站着跟周子璋说话,周子璋的申请有些古怪,似乎并不想跟那个人说话,但碍着礼貌或者面子不得不应酬着。霍斯予心头火起,这哪来不长眼的,老子就一会功夫没守着,你还以为能趁虚而入还是怎么着?他放重脚步,蹬蹬走了过去,脸上不怒而威,目光冰冷扫向那个年轻医生,果不其然,小伙子没见过这么有威慑力的,被他眼风一扫,脸上的笑登时有些僵住。
周子璋却明显松了口气,向霍斯予说:“你可回来了,好饿啊。”
这话说得越来越像个孩子,霍斯予宠溺地看着他,将粥盖揭开,吹了吹,把调羹拿出来递到他手里,说:“仔细烫,这粥刚出锅。”
周子璋点头,他只有一只手是活动的,有点抱怨说:“没地方放。”
霍斯予想也不想,替他单手拿着粥碗,说:“我拿着,你慢慢吃。”
周子璋在家平时都是被霍斯予这么伺候着的,习惯了也没觉着什么不好,凑过去舀了一勺子吹吹气吃了起来,他们这么相处,旁边的一声看着却大为惊奇,忍不住咳嗽一声,周子璋这才意识到他与霍斯予这样,在外人看来不是很妥当,脸上一红,放下勺子说:“那什么,斯予,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叔的孩子,我堂弟,周子平。子平,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霍斯予。”
霍斯予抬头打量这位堂弟,长相与周子璋一比,那就显得平庸许多,但总体而言,不失斯文精明。他这下明白周子璋为何并不是很愿意跟这个青年说话了,他童年在各种亲戚家碾转,想必这些亲戚的小孩,对他未必会很友好,想必这位周子平也是其中一个。不然周子璋的性格,不会从没听他提起。他朝周子平点点头,说:“不好意思,你哥肠胃不好,得按时吃东西,我这没空跟你握手,海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