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生姜太郎
苏星出门的时候是六点一刻,天边有点朦胧的白光,灌木的叶片上落着灰,昨晚的落叶还没来得及清扫,苏星踩一脚,咯吱的破碎声响了一地。
路上没见着什么人,他背着书包,出了如意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远远就看到前方有一道强光逐渐靠近,划破晨雾,机车引擎声越来越清晰。
贺迟带着头盔,开着摩托车,朝苏星挥了挥胳膊。
苏星在马路边朝贺迟喊了一声:“红--灯--”
贺迟在马路那头停下车,单脚着地,掀开头盔前盖,看了看左右没人,也回了一声:“没人等什么红灯!”
“监控啊傻逼!”苏星说。
两人隔着一条十多米的马路互相望着对方,贺迟的脸在薄雾中还有点模糊,苏星仔仔细细盯着他看,贺迟眼底浮起笑意,在他胸腔里敲出一片涟漪。
红灯秒数从30跳到了10,信号灯上的红色小人标志开始闪烁,倒计时只剩三秒,苏星抓着书包带迈开腿跑了起来,贺迟坐在车上,张开双手迎接他,等苏星过来了,贺迟扣着他的后脑,一把将人揉进了自己怀里。
“哪里受伤了?”贺迟轻叹了一口气,“还疼不疼?”
“手上。”苏星闷声应他,张开手掌给他看,“刚才疼,现在好了。”
他掌心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不是很长,只是蹭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有出,只是伤口附近的皮肤上泛出不明显的浅红。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贺迟大清早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哥哥给你呼一呼。”
贺迟摘了手套和头盔,捧着苏星的手,在他掌心哈了两口气。他早晨出门急,没来得及刮胡子,又短又硬的胡茬蹭在掌心上,扎的很,苏星缩回手,在贺迟下巴上轻推一下:“胡子,蹭的痒。”
“行啊小家伙,还嫌弃呢?”贺迟捧着苏星的脸使坏,用下巴在他脸颊上蹭来蹭去,问他,“这样是不是更有男人味?”
苏星笑着躲开,戴上贺迟给他买的那个粉色头盔,跨上后座,两手环着贺迟的腰,手掌插进他的外套口袋。
贺迟的车前段时间刚送去改装过,换了排气筒,车身也重新刷了漆,原来那只张牙舞爪的金色虎头没了,一颗五芒星取而代之。
信号灯又开始变红,贺迟问:“还有四十秒,怎么办?”
“等等。”苏星靠在他背上回答。
“亲个嘴吧,”贺迟偏过头说,“还有三十秒。”
苏星抬起头,两个人的头盔结结实实撞到了一起,发出清脆又短促的一声响。
“……你他妈,”苏星被这一下撞得头晕,他扶着头盔甩了甩头,“傻啊!”
贺迟怔了两秒,笑出了声,红灯转绿,他说:“抱紧了,出发喽!”
贺迟载他找了一家面店,点了两碗榨菜肉丝面。
面还没上,苏星一只手支着下巴,直愣愣盯着贺迟看。
贺迟拿了两副碗筷,用热水在碗里烫了烫消毒,一边说着:“一会儿还是得去买点药,别看伤口浅,也可能感染。”
苏星静悄悄的,一点回应也没有,贺迟抬眼,才发现苏星正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瞧。他拿勺子在苏星脸前晃了晃:“呆头鹅,看帅哥看傻了?”
“不拿药,”苏星说,“看你就够了。”
“说什么傻话?”贺迟在他鼻尖刮了一下。
苏星靠在椅子上,神情放松:“不管大伤小伤,有多疼,看看你就好了。”
贺迟真是他的万金油,尤其是对止疼有奇效。
“傻。”贺迟先是愣了愣,才接着说,“光看着我就能治伤啊?我成天照镜子,也没发现我自己有这奇效啊。”
刚好两碗面上桌了,苏星隔着氤氲的热气看贺迟。
前天期末考成绩出来了,贺迟考得不错,照这么下去他上个二本不是问题,甚至可以冲冲一本线。他长得帅,性格又好,和谁都玩得来,身边从不缺围着他转的朋友。贺迟有很多喜欢的东西,篮球、电动游戏、限量的跑鞋和手办,他对摩托车有点研究,和苏星说过以后想开个改装厂。
苏星不是没想过这些,倒不如说是不敢去想。
这个问题像是一扇门,他不知道门后面是什么,或许是路,又或许是悬崖。
比起贺迟,他实在是过分无趣,朋友很少,十多年了数来数去也就数得出一个周谨言,除了打架和学习其他什么也不会,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十岁那年学过一段时间冰球,后来他爸出事了,他没钱也没功夫再顾及自己的爱好。
他就像一只仓鼠,困在笼子的跑步轮圈上,无限循环在打工赚钱读书考试的怪圈里。
贺迟往面里加了一大勺辣椒酱,搅匀了之后喝了一大口汤,辣的他伸着舌头喘粗气,抽了一张纸巾擤鼻涕。
苏星笑了笑,贺迟就是有这种能力,把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事情变得生动。
他是腐朽,是贺迟把他化为神奇。
苏星吃面有个习惯,喜欢把面卷在筷子上再吃,他夹起一筷子面条,低着头边卷边问:“如果我……很不小心,很容易受伤,又受不了疼,那你怕不怕?”
“怕什么?”贺迟还没从小米椒的辣劲儿中缓过来,大着舌头问。
“就像今天这样,连觉也睡不好,”苏星卷好一筷子面,再往上面淋了一勺汤,眼睛始终没有看贺迟,“这么冷还要开着车来找我,如果我总是这样,你怕不怕?”
“怕啊。”贺迟说。
苏星拿着勺子的手一抖,热汤溅到桌上。
“怕你疼了不告诉我,”贺迟说,“所以恨不能把你揣在身上,走哪儿带哪儿,你单独离开半小时以上就得打报告。”
“好啊。”苏星抽了一张纸巾,把溅到桌面上的汤汁擦干,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要是变成一只仓鼠,那你就做个小笼子,把我带在身上。”
“那可不行,”贺迟手指撑着额头,看着苏星笑,虎牙尖悄悄冒了一点头,“你就算变成仓鼠了肯定也是最娇气的那种,挑食还爱哼唧,可得锦衣玉食地供着。”
苏星吃了一大口面条,又喝了一口热汤,寒意终于消散,身体里的细胞开始回暖。
他不管了,就算那扇门后面是悬崖,也有贺迟接着他。
他是活得最不堪粗糙的那种人,只有贺迟这傻子,才把他当成娇矜的宝贝捧在手心。
第58章 大肌肉
苏星十一点半下课,贺迟提前二十分钟到少年宫门口等他。
他在马路边停好车,靠在上面刷了会儿网页新闻,恰好李浪和绿毛发来了个组队邀请,叫他上游戏三排开黑。
贺迟看了看时间,离小状元下课还有十五分钟,发挥好点的话打一局应该差不多,于是答应了。
开局还没五分钟,贺迟就送了一血。
“操!这老阴贼!”他这局玩的是个射手,对方刺客刷完野,埋伏在河道,把他逮了个正着,贺迟低骂一声,点了根烟叼着,开着队内语音骂李浪,“你他妈人呢?保我啊!”
“这逼阵容我怎么保!”李浪在手机那头嚷嚷,“你看咱们那中单和个废物似的!一塔都掉了!视野全给对面占了!”
“操你大爷!”废物中单绿毛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三个人来抓我!我保住一条命都是天秀了懂吗?!”
他们玩的是个推塔游戏,贺迟稳住发育,中期带飞全队,一路压着兵线推到对方高地,这时少年宫打响了下课铃,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
苏星班里的学生都认得这个总是来接苏老师下课的大帅逼,身材好腿又长,开着辆拉风到没朋友的摩托车,他们私下八卦了好几天,几个调皮的男生前几天终于没忍住,结伙上来问他:“大帅哥,你和我们班苏老师什么关系啊?”
贺迟把头盔放手上抛了两抛,勾着嘴角说:“小伙子这么八卦?问你们苏老师去!他这人脸皮薄,我要是说了怕他害羞,回家又要闹我,那我可吃不消。”
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表面上滴水不漏,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实际上该说不该说的一次性全说到位了。
那几个男孩儿勾肩搭背,互相对视两眼,了然地点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这几人最捣蛋,下了课永远冲在最前面,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马路边上的贺迟,于是挥着手臂喊了他一声:“迟哥!”
“下课了?”贺迟赶紧把烟掐了,关了游戏语音,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下了下了!”
几个男孩儿围着贺迟,在摩托车上又摸又拍,眼睛都在放光。
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没有不喜欢机车的,一个小寸头蹲在车身那个五芒星旁,眨了眨眼问:“迟哥,你这么酷的车怎么画个星星啊?”
贺迟边打游戏边说:“小屁孩懂什么,这车要是没了星星,就废了,酷不起来了。”
“切。”小寸头撇嘴,“骗谁呢?一个星星哪有那么重要。”
“你们老师呢?”贺迟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问他,“怎么还不出来?”
“有人问他一道英语题。”小寸头说。
“英语题?”贺迟手一抖,大招没放出来,游戏里的角色又死了,对面抓住机会一波翻盘,贺迟低骂一声,收起手机问,“他又不教英语,问他英语题干嘛?”
“嘿嘿,”小寸头沉迷于研究五芒星,头也不抬地答,“他长得帅啊,又厉害,什么题都能解,我们班里好多男生女生都爱问他题。”
贺迟惊了,重重一拍车身,怒道:“这群小崽子当我是死的啊?!”
小寸头毕竟还小,有点没懂这里面的逻辑,挠了挠头问:“爱问苏老师题和你死不死有什么关系吗?”
恰好这时候苏星走了出来,贺迟不耐烦地朝这群熊孩子挥了几下手:“行了行了,都回家吃饭去,哥走了。”
几个男孩儿在皮质的车座上摸了好几下还不舍得走,还有一个小屁孩在车屁股后面蹲着,研究排气筒。
“别摸了各位老哥们,”贺迟笑着赶人,“再摸就秃噜皮了!哎!公交来了,快回家去!”
二路公交车从马路对面缓缓驶来,男生们这才叫嚷着一窝蜂往公交站点冲。
贺迟帮苏星戴好头盔,又把他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在他下巴上轻挑一下,晃着一条腿,流氓气质十足,吊儿郎当地问:“谁问你英语题啊?男的女的?什么性别?几岁了?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快点从实招来!”
“......”苏星跨上后座,双手环胸,挑了挑眉,“刚刚那几个小子围着你做什么?什么性别?你们都说什么了?不许抗拒只能坦白,快点招。”
贺迟绷不住了,笑着说:“那群小傻逼哪是围着我,是围着我这车。你就说我开摩托来接你酷不酷?是不是倍儿有面子?”
小寸头他们不会想到,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载着帅气的男朋友,开着拉风的摩托,实际上为了躲交警,只能在坑坑洼洼的小巷里东拐西拐。
苏星在后座上被震的屁股发疼,大着舌头话都说不清楚:“你他妈......下次别来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你别说话,小心闪着舌头!”贺迟努力维持平衡,说,“明天我去换个减震器!保准不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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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了一路,总算回了贺迟的小公寓,门一打开,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香味。
苏星吸了吸鼻子,脱下外套挂在玄关上,问:“家里做了什么东西?”
贺迟心里一暖,他喜欢听见苏星说“家里”这种字眼,感觉就像是他们俩是密不可分的。
他笑着邀功:“我熬的骨头汤,电饭煲里温着呢,怎么样?”
苏星拍了拍他的头,一脸欣慰,打趣他说:“弟弟长大了,知道哥哥上班辛苦,在家给哥哥做好饭。”
“要是辛苦,哥哥就别上班了,”贺迟接着苏星的话茬,搂着苏星的腰,咬着他的耳朵说,“我花钱雇你和我谈恋爱,好不好?”
“怎么算工资?”
贺迟一歪头,掰着手指认真地数:“亲额头十块,亲嘴二十,边抱边亲五十,光着身子边抱边亲一百,亲别的地方再加钱......”
苏星勾起唇角,故意逗他说:“太少了,还不够哥哥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