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正德帝强硬的态度最终还是令朝臣们闭嘴了,而且这一次相较于南巡的时候,皇帝威严日甚,早已不是当初那需要讨价还价的情况。正德帝毫无妥协之意,令他们最后不得不放弃。而皇上这一次点去随行的人数比南巡的时候要多上不少。令他们在惊讶之下注意力也被转移了不少。
毕竟南巡带着的那几个官员,正德帝纯粹是拿来凑数的。这一次他经过了细心挑选,带出来的官员可是不少。有些文官骤然得知自己榜上有名,虽然感念皇上恩泽,却也十分头疼。且不说他们之前还在苦劝皇上不要出巡,便是那遥远的路途便足以令他们孱弱的身躯受苦。不过还没有哪一个敢同正德帝上谏说自己不想随同出行的。
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下,北巡的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焦适之在这几个月的口水大战中,深深感念自己的官位刚好处在一个微妙的状态。虽然也需要随同上朝,却不需要站队。身为锦衣卫本身便是皇上的近臣,除非自己特地鲜明的提出己身观念与皇上不一,否则默认便是随同皇上的。
私底下也有人希望通过焦适之来劝醒皇上,然都被焦适之给推拒了。原本便没有所谓的不清醒,又何来劝醒一说呢?
而令文官惊讶的武官上折一事,倒是在焦适之意料之中。
这么些年,从皇上登基初始,私底下便同边境的这些武官常有联系,并在建筑了豹房后,把一些通过实操得出的东西与武官们沟通。当然最开始在武官们眼里,朱厚照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即便是皇上,可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朱厚照的话语并没有得到他们多少重视。
直到后来正德帝新改造的盔甲得以真正应用,并替换了之前那些旧式盔甲。那些在边境驻扎的武官们才开始慢慢重视起来。但真正令他们折服时,还是正德帝镇压了宁王叛乱之后。有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战绩,对这些看重实力的武官来说,才能得到他们的尊重。
正德帝此次欲北巡,他便令这些已经真正归附于他的武官们先行做好准备,来了一个出其不意。至于效果多大,他倒是不怎么在乎,毕竟正德帝的心思摆在那里,不论朝臣们怎么想,这趟北巡他是去定了。
唯一令他觉得有点为难的,倒是落在了太后那头。
张太后在得知朱厚照打算北巡后,怒气汹汹地派人把正德帝请了过去,然后把他骂了个狗血临头。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朱厚照还从没被张太后这么斥责过,一时之间还有些懵逼。岂料前脚张太后刚把人骂完,后脚便气得落泪,令朱厚照手忙脚乱地劝哄起来。
张太后哭道:“我白养你这么大了,这么大一件事情都不先跟我商量一下,转眼就说要北巡,那地方跟南巡能一样吗?啊,你这是想让我天天为你提心吊胆!”
朱厚照与莫姑姑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张太后坐到榻上,立刻认错,“您说得没错,这事的确是我不对,我应该提前跟您说才是。”
张太后气得拍了他一下,又道:“哪能是那么简单,难道我生气的仅仅是因为这个?我是气你不把自己的身体性命当回事儿!你现在又没有孩子,又正是喜欢那焦适之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之后的事情吗?”
朱厚照抿唇,望着激动落泪的母后,许久后低声说道:“孩儿,打算过继。”
“什么!”张太后顿时被皇上这句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原本还哭着,倒也因此收敛了几分。她透过泪蒙蒙的双眼看着朱厚照,一字一顿地道,“你打算过继?”
正德帝轻轻点头,这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唯一觉得对不起母后的事情。他终究是没办法完成她所想要的传宗接代的愿望了。
“寿儿,哪怕只有一次,你都不愿意试试吗?”张太后下意识抓着正德帝的手腕,声音凄楚地问道。她虽勉强接受了朱厚照与焦适之的关系,却从没想过朱厚照会为此而放弃传宗接代的想法。
正德帝淡声说道:“您知道的,只有一次是多么的虚假。与我而言,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句字字珠玑,当能表达我的心意。”
张太后怔愣地看着朱厚照轻柔地拉开她的手,轻轻地又放到膝盖上,“母后,我知道您在担心些什么,但那是我想做的事情,还望母后能成全。”
张太后无奈摇头,声音轻颤,“你这是,在割母后的心头肉啊……“
正德帝道:“母后,我这般性子,怕是做不了一个好父亲了。如不是为了朝政着想,便是这过继,我原本也打算不要的。但我既然已经放纵自己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便不会那么不知足还渴望其他。”
“唯有这件事情,请您不要逼我。”
因为即便是张太后施加多大的压力,朱厚照都绝对不可能放手,也不可能真的去寻个女人生孩子。那份感情之所以沉重,便是因为承载着太多东西,背负着太多代价时,依旧能够如此坚定,不为之所动。
最后张太后问了一个截然不相干的问题,“他知道你为他牺牲了这么多吗?”
正德帝笑道:“母后,您说错了一点。无论我付出了什么,他所需要付出的也同样如是。我们两人并没有谁欠谁这样的道理。”
这番对话的内容,正德帝并没有让焦适之知道。焦适之从皇上衣襟狼狈的模样,却还是猜出了几许,不论是哪一件事情,都是不能回头。焦适之只能当做不知道,渐行渐远。
正德九年七月,正德帝开始了他第二次出巡。
第93章
皇帝出巡在有明一代甚少出现, 正德帝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 倒是开了一个先河。
随着皇上的行进,朝中大臣非常欣慰地发现路线还是按照之前决定的那样, 每隔一段时间回报的消息非常正常。他们自从皇上离开起一直飘忽不定的心总算是稍微安定了点。
然而事实证明,对待朱厚照这位皇帝,他们就不该那么早放心。不对,他们是一直都不能放心才是!
正德帝第一个月老老实实地按着预定计划走了, 第二个月开始慢慢地脱离了原定计划, 第三个月的时候更是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虽然大军还是跟在后头, 但是这方向, 明显是往着宣府去了!
咳,虽然正德帝也曾经说过他要去宣府, 但是按着计划应该是在回程的时候顺带进行的,也就是俗称的走过场,看上两眼就行那种。但现在皇上明显路途还没有走到一半, 人就已经在去往宣府的路上了。以他们对皇上的了解……大臣们突然有点绝望。
远在万里之外, 马蹄踏踏声中,反射着冷冽锋芒的红穗槍头微微起伏,士兵肃穆的面孔带着坚毅,几成一道笔直的直线。远远望去延绵不断的大地上有一条缓慢挪动的长龙, 看不见头尾。
队伍中,焦适之骑着红枣小跑到后面的马车中看望李东阳。李东阳前两日因为过于疲惫,最后伤寒发烧。而这症状也引发他身体极度不适, 连坐马车都会眩晕,焦适之每天都会来看望他,顺便把送来几个橘子。倒不是李东阳贪图这几个水果,只是焦适之想着那酸酸的味道应该能缓解一下晕车的状况。
毕竟他们现在出门在外,长途跋涉中也只有皇上还能够有不间断的果蔬供应,运输这些毕竟不是像在京城那么容易。
焦适之从马脖子上提起个小篮子,然后递给杨廷和,“杨阁老,这是皇上特地给您留着的东西。”杨廷和一愣,从车窗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哭笑不得,两个白胖胖的寿桃躺在小篮子里,“皇上怎么会想到送这个东西?”
焦适之轻笑道:“下臣也不知道,或许是您与皇上之间的小秘密也说不定。”
焦适之此前随同正德帝被杨廷和教习过一段时间,同杨廷和还算是比较熟悉的。此话一出,杨廷和无奈摇头,“哪里有什么秘密,皇上是认为我老当益壮?不过我应该也没有那么老成才是。”杨廷和是个中年美男子,的确算不得老。
如此自嘲,令旁边的李东阳也不禁笑出声来,“若是皇上觉得你老当益壮,那岂不是得认为我是尸餐素位了?”焦适之闷笑了一声,待看过李东阳的脸色不错后,便也没再打扰两位大人。回到御驾旁边,人刚刚走进,正德帝便撩开帘子问道:“李东阳怎么样了?”
焦适之答道:“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再过几日应该便能康复。”
正德帝撇嘴,“这都是第二次出来了,比上一次还不堪,真是孱弱啊。”他感叹起来。
焦适之笑道:“皇上这话可就偏颇了些,难道能够拿您来同李阁老作对比吗?李阁老可是比您大得多呀。”光是岁月带来的削弱便是完全不同的。
正德帝攀住窗口,哀嚎了一声,“适之,要不你上来吧?”
焦适之淡定摇头,“臣觉得还是在马背上比较舒坦,您还是安心在御驾上吧。”
正德帝对此万分不服,从上一个城镇出来后,与下一个城镇的距离便扩大了,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几日,因为正德帝并不赶路,因此走到现在还差三分之一的距离,这令他在马车上坐得异常烦躁。然而不管是焦适之还是其他跟随而来的大臣,都不是那么希望皇上骑马而行。
被正德帝磨了几天后,焦适之不得不把自己的理由说出来,“皇上,虽然您时常在宫内有练习,偶尔也会出宫跑马,但是这种长时间的骑行,您还未习惯,很容易受伤。”
正德帝摸了摸下巴,突然问了一句,“距离下个地方要多久才能到?”
焦适之谨慎答道:“十日之内,之前探测到前方有一方难得的良田,因而您已经答应绕开路线,便又多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