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知道得太多 第207章

作者:白孤生 标签: 近代现代

“可是适之啊,我很开心。”

“能娶你,我真的很开心。如果你现在清醒过来的话,我还能给你一个机会,你娶我也无所谓啊,好不好?”

“看来你还是希望我娶你,既然如此,如果你醒来后,可千万不能生气,我都能够料想到那个时候的画面了。”

“到时候,我带你去江南好不好?上一次中途出的岔子令我们太匆忙了。啊,不对,你该是不愿我再去江南了,那去山东逛逛也不错,每次都只是匆匆经过,没有去看看。”

“适之……”

冷静的声音骤然破碎,终于维持不住那表面的假象,濒临绝境的渴望与哀恸撕开重重掩映,令朱厚照痛苦得难以自抑,拽着被褥的手指几乎扭曲,握着焦适之的手却依旧宽厚轻柔,“醒过来吧……醒过来吧,这第二次,我真的是受不住了……”那份脆弱与悲痛在深夜的掩藏下,终于破出层层厚冰,直达内心的哀鸣。

正德十年六月初三,正德帝奉天门前下诏,为己身与焦适之赐婚,定于六月十八完婚,距离此时也不过仅有半个月的时间。

正如同内阁所预料到的那般,正德帝强硬的态度与从未有过的男后令朝廷顿时炸开了锅,当日上奏谏言的便多达三十余人,尽数被正德帝全部拖出去廷杖,虽然没下死手,不过言官顿时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中坚力量。

然这并不足以阻止言官的劝谏,对他们而言,能为劝阻皇上的道路添砖加瓦并不是件羞耻的事情,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也在所不惜。

第四日后,正德帝罢朝,令李东阳暂时监国,封锁宫门,隔绝了所有内外的消息。

六月十三日,这道圣旨终于被传到民间,与之前曾在坊间流传过的消息结合在一起,顿时迸发出无穷无尽的火光,令各地的百姓也议论纷纷起来。

只是他们议论的方向与朝廷们截然不同。

其实早在年后不久,各地就已经流传起鞑靼的战事。有人充满信心,也有人充斥着担忧,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件举国担忧的大事。当正德帝御驾亲征取得大胜后的消息传来,各地的百姓如何欢呼雀跃不说,对正德帝的敬佩仰慕是成节的往上攀升。

再之后又传来孛儿只斤,也就是鞑靼的皇帝被杀了。这个消息不亚于之前的消息,令百姓们高兴得不能自已,并且迅速知道了动手的人乃是皇上的部下焦适之。事实上百姓们也分不清楚这侍卫不侍卫的区别,就知道这人是皇上的下属。没过多久,焦适之受伤昏迷,尚未苏醒的事情也被知晓了。

如果不是李东阳接手监国后,觉察不对派人去查,根本不知道皇上竟是在如此久之前就开始布局。

相较于此刻流传开来的圣旨内容,百姓的接受程度竟是比他们还要高。

他视线落在桌面上的奏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大败鞑靼的战绩令正德帝民心所向,润物细无声的捷报令百姓知道了焦适之的存在与能为,为国昏迷不醒的忠臣令百姓为之忧心,君臣相携的佳闻令他们喜闻乐见。

然后就是最后这道圣旨。

即便有人厌恶,有人不满,但在刚刚经历了民族大义的事情后,又有谁会在这个当口说些什么?毕竟焦适之的确是……

李东阳苦笑,皇上如此缜密、步步为营的心思,他此前竟是一点都觉察不到。如今想来,竟是有些森冷可怕,他们此前竟是如此低估了皇上的能耐。即便不通过他们,即便官员不同意,即便百年后史书记载纷纷,可如今对皇上来说又有什么影响?

六月十八,很快就到来了。

 

第105章

正德十年六月十八, 天晴, 无风,是六月里难得嫁娶的好天气。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皇城仍旧弥散着淡淡雾气,芳草清香宜人淡雅,透露着欣欣向荣的气息。然而此时本该仍在平静中的皇宫,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不, 光是热闹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皇宫的气氛, 来往穿梭的宫人虽衣裳崭新, 脸上带着喜悦的微笑。然若是仔细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可以看出大部分人都含着忧虑。

这忧虑不知道是对此时即将开始的大事, 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小命,但所有人都安静沉默地做事。

明朝皇帝的大婚从选后到册立中的各个环节都有一整套早已经被规定完全的礼仪, 统称为大婚仪。而正德帝所欲举行的大婚仪式却是截然不同,因为昏迷中的焦适之根本不可能完成一整套奉迎、跪拜、入宫等一系列仪式。

正德帝不愿这么束缚着他,更何况适之也不是女子, 自不需遵守那样的仪式。

皇帝大婚, 自该祷告天地、祭祀太庙及社稷诸神,然这些都是皇帝亲去,而皇后只能留待日后再去一一祭拜。

然正德帝直接省略了所有的东西,把两人的八字送去钦天监后, 便直接把拜祭与大婚礼结合在一起。

张太后知道吗?她的确知道。要说震惊吗?也的确是非常震惊。

她的确从未想到朱厚照会做到这样的地步。莫说娶男后这等从未有过的事情了,带焦适之去太庙、去祭拜社稷,已经太过太过了。

御驾车队离开的时候, 她屏退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跪在慈宁宫的小佛堂念经,手里捻着佛珠手串,一颗一颗地数过去,直到白来颗也没能静下心来。

……诸佛在上……信女本心无愧,唯有寿儿一事从不曾管束过他。此事若漫天神佛有所惩罚,那便降落于信女身上,再不令他经受蹉跎……

天地,社稷诸神,列位祖先……浩荡队伍,漫长的过程中,朱厚照都抱着适之一步步叩拜过去。

那大概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与虔诚。

帝王出宫时,有数千兵官随行,直到祭拜后返宫时,那闪着寒光的槍尖依旧警示着所有人不得靠近。然道路两侧跪拜探看的百姓却挤满了所有的空隙,甚至连其他官员的马车都一退再退,不得不避开到巷子去。

杨廷和掀开车帘,望着外面鸦雀无声却宏大壮观的场面,脸皮子抖动了两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身边的所有官兵,防的不是别人,怕是他们这群官员罢了。

从罢朝不出至今,已经整整过了十数日,皇上果真没有跟任何一人有过接触,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丢给了内阁与司礼监。

他放下车帘,转身看着马车内另外几人,无奈说道:“首辅大人,您为何把我们都叫到这里来。”

李东阳道:“你们在这,官员们去宫门的可能就少了。”李东阳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上在他们看到正德帝出行时的严肃便知道,这位皇上的心里也是有数的。

杨廷和想说些什么,但从李东阳的话中更是觉察到了不太好的信息,“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东阳老神在在地说道,“自然是有,听说诏狱已经住满了。”虽然事情是交给了内阁,但锦衣卫从来都拥有独立的权力,即便是内阁也是动摇不了的。

杨廷和苦笑连连,但他的脸色却没有旁边焦芳来得难看,事实上这段时间他都有些颓然,就连回家焦琼提起此事,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由此就能看出实际上他内心是如何窝火。

谢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侧身望了一眼窗外,看着李东阳说道,“虽说的确是比想象中平静了许多,但皇上此举真的能够令百姓信服?”虽然看起来的确是有这样的倾向,但是谢迁可不相信每一个人皆是如此。

李东阳摇头,轻啜了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道:“自然不是如此。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对此的反应是厌恶的,尤其是众多学子们。听说江南那边已经连开了数十场学会,而接连爆发的议潮也是如此。”

谢迁问了这句话,得到回答后便沉默了下来,没有打算再说些什么。其实李东阳说的事情,其余几人也能够预料得到,百姓是最容易被取悦的,也是最容易被安抚的。皇家的事情距离他们太过遥远,或许只是日后漫漫的谈资罢了。但是学子可就不同了,这天下终究还是靠着三年又三年的进士撑起来的,他们的评说相较而言更为重要。

如今学子所爆发的抗议不能不受重视,毕竟明朝亦非常重视言论,不然言官也不会如此任性。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对正德帝而言,他关注的恰恰是常人所忽略的百姓。正如唐朝太宗曾说过的话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看似简单朴实,可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至于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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