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旁边看着的厨役深深地为他们的小命捏了一把汗,厨头上前建议:“大人,还是让我们来吧?”这位手里拿着菜刀的模样像是在握着把剑,到底是要上战场还是要做菜啊?!
焦适之笑不露齿,温和地说道:“无碍,我来就好。”他心里可不如面上冷静,又一次把步骤默念一遍后,焦适之的手开始动起来。
刷刷刷——不过片刻,砧板上的鱼肉片片晶莹剔透,薄得能看清上面的纹路。焦适之轻舒了口气,好歹第一步还是比较简单的。
没错,他正在履行承诺,给那位小祖宗做菜。其中几经磨难坎坷就自不必说了,反正现在看着架势是非常不错的,只要他最后一步不要出错的话。
“刘瑾,适之在何处?”已经回到东宫的太子吩咐人去准备热水沐浴后,随口询问了刘瑾。
一直跟在朱厚照身侧的刘瑾:???
索性今日留在东宫内的谷大用连忙接了一句,“焦大人现在应该还在小厨房。”从焦侍卫到现在的焦大人,发生了什么变化无需多说。朱厚照想起之前的约定,心情好了不少,乐呵呵地先去沐浴泡澡了。
焦适之一脸鱼腥味地回去,请内侍帮他准备热水后,连忙先洗去一身味道。扎在水桶里温暖的热水里,焦适之难得地不想跨出木桶,这几日的天气越来越冷,刚才在小厨房闷热的环境下还不觉得,一出门差点没被冻得一哆嗦。不过眼见到了时辰,焦适之还是挣扎着从热水里出来,换了一身衣裳后,顾不上还未擦干的头发便先去了正殿。
与太子一同进膳似乎已经成了习惯,焦适之早就淡定了。私底下也有人说道过,不过都在萌芽阶段就被刘瑾狠狠掐灭了。现在惹怒太子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刘瑾更喜欢循循渐进。
焦适之抵达正殿的时候,朱厚照正好也从里间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身后的高凤追着他给他擦拭头发。朱厚照原本脸上满是笑意,不过在看到焦适之同样湿透的头发时就不怎么好看了,他鼓着脸说道:“刘瑾,去取多一条巾子过来。”
面对满脸怒色的朱厚照,焦适之难得尴尬,老老实实地接过了刘瑾递过来的巾子,把头发擦得有七八分干后才各自落座。刚干的发丝自然垂落在身后,随着焦适之的动作而微微滑动,散落在身前,增添了几分肆意洒脱。看着这般的少年,太子心情好了一些,看着桌上摆满的菜色,自然而然地落到最身前的一道上。
焦适之脸色淡定地发现太子的视线已经落在最不靠谱的那道上了,很显然,每一次上菜,里面最那啥的定然就是他做的。不过他的眼神还是悄悄地落在试膳内侍身上,在看到那人一脸正常后嗯,至少不会毒死人。天知道焦适之对自己唯一的期待就是如此了,真不知道为何殿下居然还锲而不舍地让他做菜。
司膳内侍看着殿下第一筷依旧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焦大人做的菜色,心里默默给小厨房默哀。
焦适之略带紧张地看着太子的脸色,轻声问道:“殿下,还好吧?”这话看似在问菜色,实则是在关心太子的肚子,咳,他没什么信心。
朱厚照瞥了一眼焦适之,笑眯眯说道,“尚可,明个儿继续。”话语中带着点点娇蛮,却不惹人厌烦,反而令焦适之讪讪地看着那菜,他还宁愿殿下说个不字呢。
虽然有着这么些小小的苦恼,但焦适之在东宫日子过得漫长悠远又十分舒适。除了时不时出现在焦适之眼前吓他一跳的预见句子外,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不过这日的句子就有点那个不太好的意味了——
如同所有预见的句子一般,只要没有提及到年月日的坏事,对焦适之来说真的十分难受。若是评价的内容还好,但若是涉及不好的事实,即便是他有心想挽回却不知如何去做,这还不如当初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那样心里还好受些。
现在想来,当初他无意间打断了丘聚等人的主意,让太子与那个女子无法成了好事,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改变了应该发生的事实。史书所说的东西并不完全是正确的,这点焦适之很清楚,他不知道后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他所能够预见的内容往往有着不尽相同的描述。但某些内容仍旧是无风不起浪,例如好色,例如重欲。
然而在那次事情之后,焦适之明显感受到,似乎太子殿下对这揽子事情完全失去了兴趣一般,他确信当初太子那副样子应该是兴致勃勃才是,不过可能因为他的出现打断了什么想到如此这类事情的时候,焦适之的耳根有些发红,不觉轻咳了两声,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殿下不要因此有那什么障碍。
深呼了口气,他略有所觉,转头看着正在盯着他看的太子,心下了然,知道他刚才异样的反应已经落入殿下的眼中。殿下是个很敏锐的人,身边之人的变化,往往他比本人还要清楚。
“殿下,今晚上卑职想请个假。”焦适之轻声说道,倒也不是撒谎,而是同为东宫侍卫的陈初明今日过生辰,刚好今日又是他值班,东宫内除了紧要事情外并不能随意换值,因而这生辰只能在宫中过了。
焦适之在东宫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绕着太子转,但总有些时候是需要跟东宫侍卫交接的,他也交了几个如之前林秀那样不错的朋友,陈初明即使其中一个。说来好笑,两人能认识是因为一场误会。
焦适之的面孔在东宫都算得上老熟人了,虽然进出东宫都需要带着腰牌,但那日焦适之的腰牌被太子拿起玩耍,回来的时候他忘记要回来了。结果遇上了陈初明,如果换做他人可能解释后就放行了,奈何偏偏遇上陈初明,这位天生是个脸盲,死活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差点叫人把焦适之给抓起来,堵在第一道关卡小半个时辰的焦适之最后被晚归的太子拯救了,得知此事后太子整整笑了一刻钟,站在旁边面瘫脸的焦适之表示这完全没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太子听到焦适之的请假,在问清楚内容后,很是失落今天晚上张皇后唤他过去坤宁宫,“一定会很有趣才是。”话语中的无尽遗憾让焦适之十分感激张皇后的突然起意,想必陈初明应该不太能适应一位太子来给他祝贺生辰。
皓月当空,柔和的光芒不失光彩,掩盖了绝大部分星辰的辉光。正月过了大半,过年的喜庆气息还未散去,宫殿内仍悬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与炫目的走马灯。焦适之踩着日间落下的雪花,敲响了东宫侍卫所的大门。
守门的侍卫“吱呀”一声拉开门,见到来人是谁后嬉笑着说道:“哟,我还以为你今日来不了呢。”此人正是陈初明,与他脸盲的缺陷相比,他却是个性格非常开朗的人,笑容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是东宫侍卫长的得力助手。如果不是因为他脸盲的缘故,他应该会比现在身处在更高的位置。
“你还真的应该感谢我,不然现在我就是带着殿下来同你祝贺了。”面对陈初明的调笑,焦适之眉峰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就见陈初明肩膀一颤,咳嗽了两声正色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怎能来这里,岂不是污秽了贵人的眼睛。走走走,快开始了。”开玩笑,要是殿下真的过来了,他铁定会折寿吧!
侍卫处有一排小院子,里面是给在宫中值班的侍卫歇息的地方。陈初明的房间就在里面左侧,今日他生辰,几个与他相熟的人私底下凑份子给他找人做了份宴席。焦适之虽然没有出钱,但他是那个找人的人,不然还能有谁有这个面子让东宫的小厨房做膳。
此时房间内早已经走了好几个人,在见到陈初明与焦适之来了的时候,众人的情绪都挺高涨的,三两下就先灌了陈初明半壶酒。焦适之虽然也喝了一点,但一来他不是主角,二来也没什么人敢灌他,因而自然逍遥地在旁边看着陈初明受难。
喝了一轮后,陈初明带着一身酒气在焦适之旁边坐下,焦适之低声提醒他,“你这幅样子不会今夜还要去值班吗?”别说值班了,这个样子被抓到都不是小事。
陈初明是个挺英俊的褐肤小伙子,捂着嘴打了个酒嗝,声音也低下来,“张大哥知道今夜我生辰,特地多留了一夜替我值夜班。”张大哥就是东宫的侍卫长张东华。
焦适之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之前曾经思考了半天的问题,“你之前不是认不出人吗?怎么后来再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得出来了。”而且不仅仅是他,连其他人也是,他现在基本都一见面就能张口说出来,这比起以前可是飞跃的进步。
陈初明露出个腼腆的笑容说道:“我不是认不出人吗?后来有朋,朋友教我,说既然我认不出人脸,那就索性不去记了,转而去记住每个人的身形。天底下没有两个人会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双胎也是如此。”他本来就是练武之人,记住他人的身形对他来说轻车熟路,而且也更方便他检查出入之人。
焦适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给陈初明出主意的人一定是个思维很敏捷的人,置换了角度看问题后,能发现完全不同的答案。他拍了拍陈初明的肩膀,“你交了很好的朋友。”
陈初明只是笑着,喝酒后的红晕散开,让他的眼眸带着点湿润,他有点懵懂地点了点头,很快又被侍卫朋友们拉入酒局。
今夜来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夜班的,最早的也是第二天下午的班次,焦适之没有多嘴说些什么,在时候差不多时拦了一下,让陈初明还能留着一点清明收拾残局,确保这位脸盲兄不会把自己摔进水池后,焦适之略带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身酒气,让他闻着都觉得难受。
天空又开始飘落片片飞雪,这雪不大,在今夜皎洁的月光下却显得异常漂亮。焦适之站在路上仰头看了半晌,最终败落在腿脚渐渐升起的寒意上,匆匆赶回了东宫。
屋内早已经燃着炭火,温暖的气息让焦适之的手脚阵阵发麻,使劲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热气。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内侍在看到焦适之回来后露出个笑容,声音清脆地说道:“焦大人,桌上的茶壶里备好了茶水,您尽可用一些暖暖身子。”
这个小内侍本来是洒扫处的小太监,后来被太子调来负责焦适之屋内的清扫,后来顺利成章也开始伺候焦适之,起初还让焦适之十分不适应,他来东宫本来也是为了服侍太子,现在反倒享受起来了。如果不是太子不肯让步,他早就把人退回去。不过在后来的相处中,焦适之也庆幸他没这么做,小德子在洒扫处的环境并不是很好过,来到这里几乎是孤注一掷,若被他退回去就真的没活路了。
“小德子,殿下回来了吗?”焦适之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暖手。小德子只敢在旁边看着,没敢自己动手,他知道焦适之并不喜欢旁人相助太多。
“殿下还没有回来,听说是去赏雪了,刘公公他们陪着呢。”焦适之抬头望了望月色,窗外的小雪并没有停止,今夜的确是个赏雪的好时候。不过现在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
他舒展了下身子,脸色有些倦怠,刚才喝的酒有点上头了,现在头有点疼。听说还有御膳房张大厨珍藏的蛇骨酒,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怎么淘换来的,颜色跟这茶水有点类似,但味道实在难以忍受。
小德子忽闻屋内传来“哐当”一声重响,惊得他浑身一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焦大人正脸色苍白地瞪着桌上的茶杯,仿佛那是摄人的妖魔,身后的椅子倒落一边,撑着桌子的胳膊用力得发颤,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不一会儿,焦适之的情绪似乎恢复了正常,整个人站直了身子,眼神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可怕。小德子正舒了口气,下一瞬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吓得他下意识往后一缩,只听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你知道殿下去了何处?”
小德子连忙点头。
第29章
焦适之快步地走在宫道上, 身前的小德子正提着灯笼引路。虽然今夜月色尚佳, 地上的积雪会反映出光芒, 但那毕竟太过微弱。两人走到东宫门口的时候遇到了点小困难, 宫内到了一定的时候都是会落钥的,要出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焦适之不想与门口的侍卫纠葛,正想开口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道雄浑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事情?”焦适之转身一瞧,恰好与一位强壮的中年侍卫对上了眼。那人面容严肃, 眼角一处刀疤更显出几分狰狞,眉毛微皱,不过神情倒是挺缓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