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刘海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目送着太子一行人的远去,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豹房就在虎房的旁边,内里如同名字所显,养育的正是豹子。不过这里的豹子数量不多,只有一对。焦适之明显能够感觉到太子殿下在这里比在虎房自然点。
“殿下喜欢这里?”焦适之安静地问道。
正在看着豹子慵懒睡姿的朱厚照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喜欢这里,不怎么喜欢豹子。”他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这些动物。
半晌,朱厚照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圈这里的布置,“在这里也能够放松些,不想在宫里看得那么紧。不过说句实话,最开始喜欢这里,还是因为在这里玩乐更自在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说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即便是朱厚照自己,他犹没有发现这些循循渐进的改变代表着什么。
焦适之摸了摸鼻子,感觉不知为何默默一寒。
这天下午,朱厚照拉着焦适之把自己往常常去玩乐的地方翻了个遍,有些地方还残留着“作案工具”,让焦适之看了不禁扶额。
为什么连扮鬼的工具都有?还有一些不太雅致的衣裳,甚至连宫女的服装都有!焦适之瞪着那明显是朱厚照身材大小的衣裳半晌,决定不去深究太子曾经穿着他做过什么。
天,殿下以前疯闹起来是真的够咳咳,焦适之把那两个不好的字眼吞下腹,连想都没有再想下去。
但忍了又忍,还是不禁再感慨了一句,好在没有流传出去,不然那几位教导朱厚照的老学究老先生要被气死了。
第39章
张万全或许真的有什么万全之策, 即便在正式的场合上也常常与牟斌争锋相对, 口出不逊。锦衣卫内部的斗争很快蔓延开来, 在京的卫所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僵持起来。
这几日薛坤开始频繁地找焦适之来商讨事宜, 似乎接纳了焦适之成为一份子,或者说,正在接纳中。不论如何, 他现在的处境比一个月前好了许多。
然而上中所的处境却不怎么样。
掌管力士校尉的这几个卫所中, 上中所一直是七所之首,余下的几个卫所即便不是完全听从于上中所, 也是与上中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正因如此,张万全对上中所很是看重,这段时间一直在对薛坤施压。
上中所内部的锦衣卫现在已经不敢去老大面前触霉头了,先前两个不怕死去了之后,被薛坤抓去比划了几场, 现在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陈宇涵天天在外面奔走,知道的消息不少, 不想知道的消息也不少。
“张万全后面除了雍靖王外,必定还有别的势力, 不然以牟指挥使的能力, 不应当如此疲惫应付。”陈宇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然双眸放着精光, 断然言道。
焦适之点头, 如果不是如此, 现在牟斌该很快就控制了局势。雍靖王虽然是王爷,然从靖康之乱后,明朝的王爷早就不是什么实权人物,雍靖王站到张万全身后,顶多让张万全腰板直了一点,绝不至于让他信心膨胀至此,直接动作起来。
必定还有一股新的力量,既看中了锦衣卫的职权便利,又不能亲自担任,更对牟斌恨之入骨这样的人选,想必不多,而焦适之现在能想到的,唯有寿宁侯与建昌伯二人!
“千户大人,若是寿宁侯与建昌伯两人是镇抚使大人身后之人,指挥使大人当如何?”
陈宇涵一叹,苦着脸色说道,“我也正是有此猜测,却不敢真正妄言。”他的消息来源比焦适之灵通,这两天在外面奔走的确听到了点点风声,然而没有任何证据,他们两个人根本是奈何不得……不,应该说即便是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
不管是哪一个姓氏的人当权,都有无数攀炎附势之人,这北镇抚司的张万全,便是这样一个人。
他本性严苛,略显暴虐,同时又寄望更高的位置,常对上者趋炎附会。不过这个人是实实在在有能力的,所以弘治帝一直在用他。他与张皇后或许几百年前同出一家,同为张氏,他私底下借此与皇后的两个兄弟张鹤龄与张延龄交好,渐渐势大,却一直隐忍不动。
张皇后性格敦厚,得弘治帝信重,奈何她的两位兄弟的确是正统的纨绔子弟,仗着姐姐的威慑嚣张跋扈。弘治十年,张延龄曾在内廷因醉酒奸污宫女,被内侍张文鼎所见,差点用金瓜打死。被拦下后,他向弘治帝进言两人的斑斑事迹,结果弘治帝反倒把他下狱,虽有大臣求情劝阻,最终张文鼎仍被张皇后下令仗杀。
由此可见,张氏两兄弟在京中如何放纵。
弘治帝与张皇后两个人都算得上理智之人,奈何张皇后疼爱幼弟,弘治帝宠爱张皇后,导致出来的恶果也不少,因着这两年的事例,也没有人敢再在这上面栽跟头。
薛坤叹了口气,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胡子都要被拽光了。平日里锦衣卫出去办事虽手腕心机无一不缺,但他们出去是怼人的,而现在他们是被怼的。
焦适之沉吟良久,心中倒是有个计划,然而此时还不到破釜沉舟之时,薛坤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初来乍到,现在能与薛坤一起商议已经是他们对这几日他表现出来的能力的信任,却不代表着他真的信任他这个人,敢于豁出去赌一把。
薛坤正待说些什么,门外突然有个锦衣卫匆匆赶了进来,脸色难看地说道:“千户大人,镇抚使大人过来了!”薛坤一震,整个人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张万全居然会亲自来找他。
如果是在薛坤找上指挥使牟斌之前,张万全便来寻他,那个时候的薛坤可能就认了,但是现在他已经搭上了指挥使,若是他转头又被张万全给拉拢走,光是牟斌的怒火就是他无法承受的,两面三刀的小人最令人恶心!
他弹了弹衣裳,刚才流露出的神情完全收敛,变成沉稳大气的模样,沉声说道:“随我去迎接镇抚司大人。”
“是。”两位副千户大人无一不从,跟随在薛坤身后出门迎接。
上中所外,北镇抚司镇抚使张万全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马车里,左手不市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血红扳指,那鲜艳欲滴的颜色令人惊叹,然这不过是他万千收藏中的一件。他身材瘦削,脸色苍白,带着种常年不见血色的感觉,眉毛粗大,而额间有一道深深的凹痕,粗看去便是时常皱眉的模样。
他是个第一眼看去就非常冷肃严酷之人,即便是转扳指这样散漫的动作也看起来十分冷冽。
“你们的千户大人是多金贵的身子,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他从正堂走出来吗?”张万全的声音轻飘飘的从车厢里飘出来,随着他的声音,马车外所有他带来的锦衣卫都握着武器,更有甚者已经出鞘了。
一道粗厚的声音响起,愈来愈近,“不知镇抚使大人远道而来,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啊!”薛坤高大的身材从门口迈出,顿时软化了刚才冲突的场面。
他快步走到马车旁边,无视了仅离他一步之遥的锦衣卫已经出鞘的刀剑,沉着应付,“在外也不能好好迎接大人,还请镇抚使大人随在下入内。”
“……那便进去吧。”张万全慢腾腾地说道,随后才踩着一个随车锦衣卫的背脊下了车。
直到此时,焦适之才看到了这位镇抚使大人的真容。不禁感叹面由心生,古人诚不欺我也!
一行人往内里走去,刚才差点在门口引起的风波烟消云散,但是那些个随着镇抚使过来的锦衣卫们也鱼贯而入,随着张万全而去,让原本上中所的锦衣卫们满心不安,也返身护卫。
张万全被薛坤迎到了他自个儿的书房去,让人给他上茶后,方才正色直言,“不知道今日镇抚使大人亲临上中所,是有何要事?”
张万全的性格刁钻古怪,除了他之外,就算是薛坤在他面前也落不到个座儿。除开上中所三个堂上官站在前面,还有一个随着张万全进来的锦衣卫外,剩下的人都不得近身。两方的锦衣卫都在门外守着,然神情各有凛冽,气氛隐隐不对劲。
他漫不经心地拨动了下茶叶,悠悠地说道,“薛坤,你是不是没有把我这个镇抚使大人放在眼里呀,原本我是想着,像你这样的人,应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怎么会傻乎乎去走错路呢?你说是不是呀?”张万全的声音轻柔阴冷,恍惚间焦适之还以为看到了十几年后的刘瑾,两个人某种时候还真的是如出一辙啊!
薛坤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大人此话何意?卑职办事从来都是按规矩行事,从来不敢行差踏错,乱了分寸。”
“分寸?”张万全一挑眉,手里的茶盖直直地落在茶盏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却更似跌落到众人心眼里去,“你同我谈分寸?薛大人莫不是忘了,自个儿是怎么爬上来的吧?”
薛坤咬牙,脸色未动,眼神已露出些许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