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旁边的枣红色马儿一看便是良匹骏马,湿漉漉的眼眸中似乎闪动着人性的光芒,此时正在主人的手掌下厮磨着,轻轻打了个长鸣,然后又低下头来蹭蹭焦适之。焦适之被蹭得脸上微红,伸手挡住红枣的动作,轻声说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最怕痒,你不要跟一样那么不听话。”
焦适之原本耳朵并没有那么怕痒,但是他对在他耳边的动静都很是敏感,朱厚照发现此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包括现在,都很喜欢靠在焦适之的耳朵旁边说话!这简直就是个不能忍的性格爱好!
最开始焦适之脚长手长,要躲过朱厚照的袭击很容易,可是到了后来,太子的身高与武艺也赶了上来,这就成为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有很多次两人在东宫内展开追逐战,不过是因为朱厚照想靠在焦适之的耳边说话。
说来也奇怪,在察觉到这点后,焦适之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比之前敏感许多,现在只要是轻轻一碰,都能立刻红润起来。这样的小习惯实在是太丢脸了,在外面焦适之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接近自己周围一尺,反倒是让很多人认为焦适之端正自持,不喜好玩闹。
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红枣站着的高度比坐着的焦适之高,低下头来蹭他的时候,鬓毛自然会摩擦到焦适之的耳际,让焦适之痒痒地躲开了。
红枣的前蹄动了动,然后安静地看着焦适之。焦适之也勤快地安抚着红枣,他家的红枣是个安静乖巧,喜欢摸摸的小姑娘。
“小兄弟,你这马儿品种不错呀,是在哪里买的?”旁边有人见猎心喜,即便看着焦适之爱惜的模样便知道他不可能割爱,还是凑了上来。
焦适之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此乃上级所赠予,我并未去关注此事。”那大汉也不诧异焦适之的淡漠态度,继续开口,“那什么,小兄弟说下你是在哪个地方得到的,我去淘换淘换试试也好啊。”
焦适之还未作答,旁边就有人笑道:“这可是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还淘换淘换,就看你现在的身家,怕是全部砸进去也换不了这种马儿。”虽语调肆意,然那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带着自然流露的雅致气息。
大汉呼噜地一把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个讪讪的笑意,然后退到旁边去了。他看得出来,刚刚发话的这人看起来不一般,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
焦适之的视线落在茶摊里侧,那里坐着两个男子,一个看起来就是小厮的打扮,正在为对面月白色衣裳的人斟茶。两人的视线正在此刻对上,焦适之不禁在心里暗叹,好一个风流人物!
那人的相貌只能算是中上,耐不住通身风流气度,即便刚才那一番略显讽刺的话语,都丝毫坠不去他一身儒雅气息。面容不过清秀之姿,两眼却带着灼灼光华,让焦适之忍不住拱手说道:“兄台好气度。”
那人摇扇轻笑,“彼此彼此。”
不过萍水相逢,君子点头,两人便再无交谈,然焦适之的心情却因此变得更加舒适。碰到个值得欣赏的人物,即便片刻后便消散在天地四方,却也是让人愉悦的事情。
临近午时,茶摊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焦适之被老妇人请着往里面坐去,焦适之不忍拒绝,也就坐在最边角上的位置,生怕影响到老妇人的生意。人越来越多,人多嘴杂,说道起来的消息可就不少。焦适之端着茶杯慢慢啜饮,顿时便听到了不小消息。
“听说,咱皇上出事了,身体似乎不太好,最近京城那边戒备森严,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商户能不能进去。”
“不能了,前两天我哥哥刚从那里过来,听说现在出入都得查上四五遍,我们带着那么多的东西,更是直接不能进去了。”
“唉,去不了京城,我只能带着人往南边去,不过南边的新鲜物什儿更多,向来比不得在京城的利润多。”
“有生意做就不错了,如果皇上出事那才叫惨!”
“要死了你,这种话也敢说。要是冒出个锦衣卫”
这最后两句话都是压低着声音说的,可是耐不住焦适之耳力灵敏,这两人又坐在他身侧,让他听得清清楚楚。焦适之轻舒了一口气,旁边两人没再说话,焦适之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其他地方,听到了不少消息,暂时心安了下来。
弘治帝重病的消息传出来后,最开始的确引起了一些不安定的因素,不过在半个月后,京城内的百姓发现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倒是又都安稳了下来。
焦适之又多坐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才起身,悄悄在老妇人的摊子下留了十两纹银,然后安静地带着红枣离开了。他刚才注意到,老妇人的双手都开裂了,在茶摊里忙得团团转,连个帮手的人都没有,想必子孙并不在身边。
小镇上的生活比之在京城缓慢的,没有京城那种紧迫感,就连焦适从焦秀娘两个小孩子都变得活泼了不少,在田野间玩得自由自在。焦君没有限制他们,安排了好几个人去保护孩子的安全后,便一直在处理焦德的后事。
除了葬礼外,很多焦德遗留下来的东西也都得分配好,焦君懒得去争夺这些,请来了族中的长辈,按着礼数分割完后便算罢了,一些被贪墨的东西也没有计较。他需要在这里住上三年,一些东西便算了。
眼瞅着事情处理完了,正在焦适之打算回去之际,却料不到半日后,他又被一件突发的事情给绊住了手脚。
小镇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天的小雨,然后骤然间转化为暴雨,连下几天几夜,小镇上开始积水。
不过此时焦适之还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在跟焦君说过回京的事后,焦君并没有阻挠他,而是对他说了些尊敬太子之类的话语,便让他退下了。
焦适之也没在意,回屋收拾起了东西。他身边并没有留伺候的人,刘芳虽然想跟着回来伺候焦适之,不过却被焦适之拒绝了,他不过回来住上两三个月,然后便要返京,刘芳跟着他不方便,留在这里又没什么用处,焦适之让他继续留在京城内,好歹他父亲也是外管事,不会亏待了他。
收拾完包袱,焦适之站在窗口看着那暴雨,这样大的雨势,他只看过一次,便是当初在祠堂那一夜,那个时候的京城被雨势笼罩着,那样大的城市看起来仍风雨缥缈,十分渺小,更别说现在这个小小的镇子。
那急速落下的硕大雨滴不断敲打着屋檐,连珠成串的雨丝不断地在焦适之眼前坠落,拍打在青石板上,溅落些许水花。滂沱的雨势彻底遮盖住小小庭院,看不清楚窗外的景色。隐约交织在雨声中传来的声响显得异常遥远,恍若如梦。焦适之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何处,思绪显然已经飘远不知所踪,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焦适之其实在想太子殿下。
他有些不习惯,距离竟是如此遥远。
只是现在他孤身一人在此,也无他人能窥探他的心思,倒是让他自在地散发了思维。
而焦适之现在不自觉想到的那个人,正坐在东宫里苦恼地看着桌面上一大堆画像。
弘治帝的情况稍微稳定之后,他第一件想到的事情便是为太子赐婚。一个人是否成婚,别人看待他的模样是截然不同的。而且现在他的身体情况看起来不错,然而弘治帝最是会未雨绸缪,为太子赐婚的事情迫在眉睫。
张皇后与弘治帝的看法一致,虽然她在上次与太子不欢而散后便没在太子面前提过此事,然而她心里还是记挂着的,在弘治帝提出来后,莫姑姑很快便把一叠画像送来。弘治帝与张皇后在里面挑选了十位女子,让朱厚照在里面挑出正妃,余下的看太子的意愿,或封侍妾,或遣送出宫。
朱厚照接到这从厚厚的一叠变为简简单单的十张画像,不情愿的情绪一如既往的疯长。
父皇说的有道理,母后说的也有道理,然而朱厚照一点兴趣都没有。
刘瑾在旁边看着太子殿下捏着毛笔轻飘飘地在画像上描来描去,看似轻巧,实际上浑不在意,心里便知道太子是一个都看不上眼。心里不禁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疑问,太子不喜欢柔软的女子,寻常也看不出来在这方面有些欲望,难不成太子是喜欢男子?
刘瑾这个想法不是没有根据,上层人士中,玩弄娈童这个现象是存在的,而且丝毫不以为耻,只要不影响传宗接代,实际上是没有人会去管这些事情,反倒有点引以为傲的感觉。
可是殿下看起来也不像啊。
能进入到东宫内的内侍,长得好看俊秀的人也不少,但从来没见过太子对他们有一星半点的兴趣。还是说,太子看不上这些断了根的人,喜欢外来的?
正在刘瑾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子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说道:“去练武场。”
刘瑾猛然把心思摆正,随着太子离开。
练武场内,当日轮值的武师傅正在与太子殿下缠斗,两人都没有一点保留,你来我往间都带着澎湃的力道,让旁边看着的刘瑾高凤心中大为担忧。
朱厚照来这里练习的时候,最看不得作假。起初练武场的武师傅生怕伤害到太子,下手总是减弱三分,后来朱厚照不满意,一换再换,只要是手底下没真章的全部换掉,让后来的武师傅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来这里训练可不是为了这三两招式的花拳绣腿,如果没有任何成效,他何必花费时间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