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牟斌倒是被他这幅模样弄得说不下去了,本来早上就是坑害了他一把,中午替他送膳倒也有私底下道歉的意思,结果这饭菜自己吃了一半不说,转眼又把人斥责了一顿,这还真是……
焦适之不知牟斌心中所想,在结果肖明华递过来盒子后,见两位都略带担忧地聚集在他身边,知道这便是想看看伤势的意思了。他一晒,倒也没阻止,三两下把绑好的布条扯开后,露出被碧绿药膏糊着的伤口,此时绿色膏药混杂着斑斑血迹,倒是十分骇人了。
他从木盒子中取出玉瓶,把膏药与血迹一并擦去,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把玉瓶内的药水擦拭在伤口处,半晌后,那隐隐渗血的地方终是止住了。焦适之松了口气,把玉瓶又放回去,重新上药后把伤口处理好,如此一套流程下来,他已是疼得满头大汗。
幸亏之前皇上也曾把昨夜用的那种药瓶赠予焦适之,令他免去无法止血的困境。他能想象他如果是那样子回去的话,皇上定然是要生气的。
把东西拜托肖明华又送回去,焦适之轻轻舒了口气,苍白的脸色也开始恢复了些。牟斌似乎想说些什么,一想到他上午禁不住多嘴的下场,啧了一声,也没再开口。
焦适之无事,不想继续留下来打扰他们工作,便打算先回去房内,刚站起来便听闻一道熟悉的声响,“适之”
焦适之一颤,抬眼望向门口的方向,那个熟悉的声音是皇上!
他竟然又出宫了!
焦适之看着他身后无人护卫的模样,心中着急,“皇上,您无人护卫,怎可孤身出来,刘瑾呢?钱宁与张建等人呢?”
朱厚照轻哼了声,快步入内,搀扶住正打算走动的焦适之,“你还有胆子问我,昨日太医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焦适之僵直身体,与皇上接触的肌肤仍觉得尴尬,欲避开又怕伤及皇上的自尊,强忍着羞赧说道:“是臣之过,还望皇上恕罪。”
朱厚照磨牙,臣臣臣,真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瞥了眼正垂头站在旁边的两人,随口说道:“这段时日适之便不过来了,等他身子养好再说,余下的事务你等处理了吧,不要走漏什么风声。”
焦适之被太后斥责这事可大可小,朱厚照不想节外生枝,对焦适之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焦适之还没说上什么话便被朱厚照打包带走,牟斌与肖明华拱手送走这一君一臣,许久后肖明华摸着鼻子说道:“看来皇上对任之也的确上心。”
牟斌狠狠拍了他的后背,丢了句“蠢货”,然后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
皇上御驾自然是一路直到乾清宫,即便不知道内里是皇上,看到驾车的人是刘瑾便一清二楚了。把人接回来后,朱厚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太医来。
太医对着被重新包扎过的伤势捶胸顿足,“焦大人的伤势原本便处在时常需要活动的地方,这样的伤比起普通伤势更需要花时日静养,怎能到处乱跑,又撕裂了伤口!”焦适之微瑟缩了脖子,感受到身侧人凉飕飕的冷意,连忙阻止了太医的絮絮叨叨。
“是是,在下定然谨记,劳烦大人开方子了。”开玩笑,再继续说下去他就没活路了!
等太医晃着脑袋去开药方时,焦适之面对着一脸阴沉的朱厚照,主动开口,“皇上,我上午的确是有要事,指挥使今日应该把奏折呈给皇上了。处理完此事后,这段时日我一定不再出宫,留在宫内好好将养身体。”
朱厚照眯着眼睛看他,许久后毫不避讳旁人地搂住他,在他左耳边呢喃道:“适之,确定真是为了要事,而不是躲我?”
昨夜之事令那左耳犹然敏感,被气流一吹拂,焦适之猛然一颤,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他掩盖在袖口下的手掌握紧,面上镇定,“自然是这个道理。”
第62章
焦适之当真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宫内开始调养身体了。
因着上次他出宫之事,朱厚照把小德子责罚了一顿, 又嘱咐乾清宫与宫门口的侍卫, 除非见到焦适之骑马出门, 否则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人走。
他如此这番也是煞费苦心, 生怕别人以为焦适之失宠, 又不能令适之产生被囚禁的感觉。若是适之能上马行走, 想必那时伤势也大多好得彻底了。
焦适之深感皇上心思,倒也老实待着,再无前段时间贸然之举。
这日清晨, 焦适之醒来时已是霞光满天, 日头高升, 他猛然坐起身来,捂着发胀的脑袋呻吟, 他往日作息正常,今日突然睡这么久,一起来便发觉脑袋发昏, 实在不舒服。
挣扎着掀开被褥,他正欲下床的时候,刚进来的小德子吓了一跳, 三两步上前把手里的铜盆放到桌面上,又急急冲过来扶着焦适之, “大人, 您的伤势还未好, 切莫轻易下床啊!”
焦适之扶额, “我只不过是脚上受伤,又不是半身不遂,作甚如此小心,我慢些走便是了。”小德子可不敢放着这位自己走,除开上次离宫不谈,昨日在他出门去倒水的时候,这位主儿溜去后院耍剑,虽然只是站着但还是很令人担忧好吗!
焦适之知道上一次他的事情便连累到小德子受罚,倒也不强求,被他扶着去洗脸漱口了,然而又见小德子带着几个人把早膳摆满桌子。
焦适之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肴,有点头疼,“皇上之前不是已经删减过乾清宫的份例了吗?怎么早膳还是如此多?”平日里一直与皇上一同进膳,今日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起晚,独自一人进膳看着会这么多菜色,着实是有压力的。
小德子轻手轻脚给他摆放好碗筷,一边说道:“皇上特地把您的份例又涨起来了,听说还在太医院那里要了不少药膳的方子,御膳房那边正在琢磨呢。”
焦适之叹了口气,把这事记下,回头再与皇上分说,然后先把早膳给解决了。
那夜的萌动放肆宛若清风入梦,转眼间便消失一空。皇上待他还是如往日一般,焦适之在几日后也恢复了淡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而偶尔还是会稍微走神,思绪不知道飘向何方,带着连他都不知道的惆怅。
天色入秋,即便焦适之不觉得冷,小德子扶着他出来的时候还是给他披上披风。
是的,小德子又挨不住焦适之的请求,扶着他出来晃一圈了。他一边肉痛自己的臀部估计又要遭殃了,一边小心地看着焦适之的脚下,生怕他一不注意便踩空了。
焦适之虽然负伤,好歹也是位高手,自然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绕着乾清宫走了三圈,焦适之也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见他终于往殿内走,这些个负责守卫乾清宫的锦衣卫都松了口气。
这位毕竟是他们顶头上司,虽有皇上下令,但以他的威严与皇上的宠爱,即便他真的做了什么,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还是他们。曾在心里腹诽这位大人性格太过柔和的人,在此时此刻非常感谢焦大人性格温和,不然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回到屋内,焦适之让小德子自行休息去,而他自己取了几本古籍坐下看书。自从皇上赠予他豹房那处的书房后,焦适之偶尔巡视的时候会跑去那里顺几本书出来,看完后再放回去。虽然很是麻烦,然而他却乐此不疲。
“适之如此入神,还真是令我愧疚。”许久后,猛然耳边传来如此声响,吓得焦适之差点没站起来,又被朱厚照轻柔压下去,轻笑道,“就算适之如此欢迎我,还是小心点好,免得刚长好的伤口又撕裂了。”
焦适之放下手里的古籍,略一缩肩避开朱厚照的手掌,扶着桌案站了起来,“皇上几时过来的,我竟没有发现。”他原本是背着皇上的,如此不够礼貌,站起来的时候便也转过身来。
焦适之差点扶不住桌面,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如此怎么可能?!
张太后是如何溺爱皇上的,这么多年焦适之一直看在眼里,如今突然让他知晓以后两人会产生分歧,甚至闹到不堪地步,令他如何能相信!
朱厚照原本观察到焦适之行动还算敏捷的反应,心里稍松,嘴里正说着,“是你自己入神,反倒问我什么时候过来?适之真会倒打一耙。”
因着焦适之虽转过身,然第一眼看到的是皇上的衣服,因而朱厚照还没发觉他的不对劲。焦适之虽牵挂刚才看到的东西,闻言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他也是在皇上的指点下才发现自己有这个毛病,往往看到喜欢的书籍便沉迷其中。
他偏头想了想,对皇上说道:“皇上,之前听说你与太后吵了一架,是因为何事?”
朱厚照也不觉得焦适之的问话直接,事实上焦适之能直接他更加欢喜,只是他现在问到的这件事情着实是他这段时间的心结,听他问起便略微皱眉。
“我本是不打算与你说的,毕竟糟心事儿听了污耳,不过这事与你有点干系。”朱厚照扶着焦适之在床榻上坐下,自己在旁边挨着床柱,定定地看着焦适之的发旋儿,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得罪我那两位舅舅的事情?”
焦适之略一思索,方才想起几年前他阻止当时的镇抚使张万全侵占上中所一事,当时他们猜测张万全身后的人是两位张家侯爷,然而事情已成定局,后来又有了还算满意的结果,焦适之并没有深究。不过按照皇上刚才的话语来看,难道是当时的时候被两位侯爷记恨上了?
朱厚照看着焦适之蹙眉的模样便心醉,低叹了一声,“你怎么如此懵懂,当初在坤宁宫他冲你发难,难道你没有任何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