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焦适之宛若不觉,慢慢走到皇上面前,轻笑着说道:“皇上怎么过来了,那位大人还好吗?”
朱厚照点头,神色莫测,“已经好了,我派人送了回去,如果不是适之如此警惕,怕今日还会出事。”
焦适之淡笑着摇头,示意皇上看着天色,“皇上,您可觉得今日的天色与昨日有何差别?”朱厚照随意地抬头望了一下,“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差别。”
“那便是了,这生老病死,与这天色类似,到了该走的时候,谁也挡不住,可若是不到时候,便是求也求不走。皇上自可以放宽心,不要多想。”
朱厚照听着焦适之一板一眼的话语,顿时哭笑不得,无奈地摇头,“你以为我在伤感?”
“皇上说笑了。”焦适之淡定地说。
朱厚照顿时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掐了一把焦适之的脸颊,“方才刘健等人寻你是多好的机会,怎么不把你昨日的想法同他们说,若是到了下午,你怕是又不愿意开口。”
焦适之抿唇而笑,“皇上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下午自然是皇上与几位阁老商议之时,并无我插话的余地。”
鸡同鸭讲。
朱厚照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的衣袖往回走,“刘健那几个鬼精灵得很,若不是看重了我信任你,那几个才真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同他们来往不要轻易被糊弄了。”
“是,是,皇上。”焦适之清淡的话语夹杂着浅浅的笑意。
“你今日真是敏锐,刚才张老头对我都笑出花儿来,平日在奉天门前可还从未见过这么灿烂的样子,吓得我差点以为谁易容了他。”
“皇上,张大人一心为公,您别这样背后腹诽”
“我哪儿是背后腹诽,这么大的日头在呢”
两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远去,身后的乐华两眼木然地随着前面的主子飘走,刚才看着皇上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他还以为皇上对焦大人与内阁阁老接触不满,正以为皇上要大声斥责的时候,谁曾想焦大人靠近后,皇上竟然说了那样一通话!
震惊!又他妈想太多!以后在焦大人的事情上还是老实待着吧,啥都不乱想了。
皇上与内阁下午的商议过程如何无人得知,但那日下午内阁便传令大理寺,包括林秀贪污案的一十七件案件移交到刑部手上,人证物证嫌疑犯等若有所闪失,提头来见!
随着林秀案开始进入朝廷的眼球,焦适之也渐渐被文武百官所重新认识。
原本的传言也越传越离谱,开始走向诡异的方向。
刘瑾也曾在入宫时半是随口半是刺探地同朱厚照说过这事,皇上只是扬唇笑笑,似是自言自语道,“便是朕真是为了适之才重开此案,那又如何?他们不是更该感谢适之?哪那么多废话。”
刘瑾心中一凛,再不复言。
他就说他在皇上身边待了那么久,什么时候见皇上居然会去关注一个在他身边还没待上两月的普通侍卫,即便他担着贴身侍卫的名头,有得到皇上一丁点关注吗?
皇上此言虽然轻描淡写,也未说些什么,可又何尝不是从侧面证明了皇上正是因为焦适之才注意到林秀此人?
刘瑾不禁在心里羡慕,皇上对他等多有宠信,可却万万及不上焦适之一人。
那个被他暗藏心中许久的猜测又一次浮上水面,难不成皇上是真的对焦适之……
刘瑾猛然摇头,即便是他都不敢去轻易越线想到其他,毕竟若是真的后果想必会异常惨烈。
而焦适之那边则一直有派人在暗中搜集这些传言的来源,不过传言本来就是市井间最鱼龙混杂的消息,别人随口一说可能就是一句传言,混杂之下进度缓慢。焦适之心里已经隐约有了好几个猜测,只是不知道最后是哪个罢了。
撇开此事不谈,焦适之的重心更是放在了林秀一案上,因为有了皇帝与内阁施加的压力,刑部那边倒是比大理寺能干多了,案件取得了不少的突破,只是最关键的证据依旧是没有,然而即便如此,林秀身上的冤屈也洗刷了不少。
说到林秀,焦适之的猜测并没有错。他从大理寺被移交到刑部的过程中,有几次险些就断气了,刑部那边因为有内阁的示意,全程派着医术高明的大夫跟了一路,到了刑部大牢第一件事竟是施救,大半夜与阎王抢人,好容易终于救下一条命。
出来后得知大夫的诊断,林秀身体早已中毒至深,若不是及时从大理寺被移交出来,若不是大夫施救及时,现在便是活脱脱一具尸体。
林秀所中的毒最初并不明显,只是越到后面越不能动弹,四肢僵硬,舌痛僵直,无法动弹,更无法与他人说话,等到体内的毒性慢慢地蔓延到了心脏,便是他登天之日。即便大夫妙手回春用针灸先抢回他一条命,余下的半个月内也一直在反反复复,甚至皇上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还悄悄派太医去诊治,这就按下不谈了。
因着林秀这一出,朱厚照勃然大怒,把大理寺狠狠斥责了一顿,若不是及时发现,这些还未入刑定罪的嫌疑犯岂不是可以一个个都在牢狱中暴毙而亡?这便是大理寺所谓的公正?
大理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被撸了一遍,就连牢头也全部换了个干净。
朱厚照的行动干脆粗暴,虽然令人震撼,却不得不佩服其手段。查不出来又如何,大理寺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上位者是无辜的,然而也肩负着审查不严的罪责,索性全部换个干净,再暗中派人细细排查,他便不信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可以遁形无所踪,除非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情发生过!
林秀的命算是抢救下来,得知此事的焦适之已经是大大松了口气,他在最初便猜想到这个可能,然而却不能私闯大理寺牢狱,以他的身份进去太过敏感,才硬生生又拖了两天,令他心里十分愧疚。
他的性格他自己清楚,能谨慎便谨慎,从不行差踏错。可这次林秀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若是他每次遇事都如此犹豫不决,反倒可能坏事。若今日林秀因他而死,他心中定然永远觉得内疚。
等到天降大雪之时,焦适之也得知了林秀一案的最新进度,在皇帝的保驾护航以及锦衣卫的援助之下,刑部越查越深,到了最后不得不召开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一开,许多本来藏在表面下的事情便浮上水面。
尤其是朝官贪污一事。
从明太祖往后,查杀贪官的力度越发小了,再也没有当年太祖的威风。这其实也同太祖当年的决策有关。或许是朱元璋从小苦惯了,又或者是从他血脉中延续下来对官员的憎恶,从伊始便设立了极其微薄的俸禄。
有利必有弊。
在初始还算有用的制度,到了后期渐渐变味,于百官而言这点银两还不如商人贩卖能得的钱财多,而大量以宝钞替代俸禄的行为,令官员几乎无以为继,这同样是导致大量腐败的直接缘由。直至当朝,宝钞几乎被废止了。
那本账本在刑部查到刘大春时被皇上送了过去,连带着监军小印,到了这时刑部如何能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即便下面的阻力再大,刑部尚书也只能顶着压力继续往下查。好在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大理寺与都察院拉下了水,即使知道背后有人气得骂娘跳脚,他也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追查下去。
要死一起死呀!
然而就在即将取得重大的突破前,惊变突生!
正德二年十一月十八,江南杭州前卫哗变,时逢监军宦官刘大春正落脚于此,在长达半日的动乱中被士兵砍杀。惊闻此事,浙江都司并杭州知府在镇压哗变后立马八百里加急奏报至朝廷,而在此半天之前,锦衣卫的奏章已经躺在帝王的桌案上。
卫所哗变乃是震惊朝廷的大事,内阁会议、文华殿议政,朱厚照召集重臣接连开了一整天朝会。当皇上在焦适之面前拍板冷哼的时候,焦适之便知道此事定然掀起腥风血雨!
而刑部查案线索就此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