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对方点头,勾勾手表示应战。
双方做好准备,退开线外互敬礼,开始。顾拙言先直刺试探,对方反应迅速,一个漂亮的防六反击,他再防守,对方立即二进攻半步长刺,来势凶猛。
距离稍近,顾拙言脚步冲刺,出击上八分位,一招招老练精准,有点以暴制暴的意思。
许是对方体力不足,或者身高不占优势,逐渐落了下风。顾拙言步步紧逼,逼到绝境便虚晃几个假动作,让对方喘息复活,然后再次施虐,弄得人家步伐和节奏纷纷大乱。
围观的人笑道:“这哥们儿挺坏啊,逗小猫呢?”
“但另一位也可以啊,这还一直坚持防守。”
不清楚时间长短,只觉汗水挥洒,痛快。顾拙言最后控剑刺中,赢了。
他摘下护面:“连比两场,累了吧。”还有点喘,转身去喝水,“下次有机会再切磋。”
走出去几步,对方在身后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顾拙言脚步停顿,回头看过去,那人胸膛一起一伏,摘下一直戴着的护面,露出汗涔涔的一张脸,是庄凡心。
此刻的冲击不比昨天小,顾拙言将庄凡心从头到脚审视一遭,这才确认:“你怎么会在这儿?”
庄凡心抬手擦汗,碰着脸,忍疼保持住笑容:“网上搜的,下班想运动一下,就来了。”
他快步追到顾拙言身旁:“怎么样,我技术还行吗?”
“……噢。”顾拙言努力平复,“被我虐得还不了手,就别问了吧。”
庄凡心“切”一声:“我和别人比经常赢呢。”流汗太多,口干舌燥便容易说错话,“是因为看见你心慌,所以我才没把握好。”
顾拙言将错就错:“为什么看见我心慌?”
他们同时停在那儿,看着彼此,头顶的灯光好像是小岔路的路灯,坐在青石板上,顾拙言送给庄凡心一套击剑服。
不知是谁先回神,一笑置之,各自灌下一大杯冷水。
顾拙言的更衣室是单独的,洗完澡还有放松肌肉的按摩,一套下来四十分钟,等他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看见庄凡心在沙发上都睡着了。
走廊已经说过“再见”,他走去打个响指:“你怎么没走?”
庄凡心睁开眼,站起来说:“想等头发晾干再出去,不然感冒。”
顾拙言问:“吹风机干嘛使的?”
庄凡心完全清醒:“坏了,不出风。”
典型的睁眼说瞎话,顾拙言没拆穿,径自去搭电梯,庄凡心在后面跟着他,也不吭声,等电梯门一关,十九楼,数字开始倒数。
庄凡心抿抿嘴,他惦记一整天的人就立在旁边,并且很快就要分道扬镳。他心慌,忐忑,明知不该厚着脸皮无耻纠缠,可是无法控制。
马上就到一楼了。
他认了,顾拙言接下来把他打出去也无所谓。
“那个。”庄凡心竭力说出口,“能不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记忆的闸口破开,奔逃的是洪水猛兽还是涓涓细流,各自心中有数,顾拙言侧身对着庄凡心,用涓涓细流的方式给出洪水猛兽的答案:“没必要吧,以后有了新人再删,怪麻烦的。”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顾拙言大步走了出去。
他经过一排排汽车找自己的那辆,没回头,庄凡心什么表情,什么反应,都抛在身后。他只记得他遍寻不到对方的那一分钟,像个脑袋空空的傻子,瘫坐在椅子上哭。
手机振动好久顾拙言才感觉到,没看就接了:“有屁快放。”
“我。”是连奕铭,“兄弟,有个事儿,我纠结24小时了,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我不能自己憋死是吧?”
顾拙言没兴趣听,也没接话。
连奕铭道:“那我说了啊,我操!庄凡心回国了!”
顾拙言按响车钥匙:“噢。”
“噢?”连奕铭怕他不信,“真的!就住在索菲!昨儿夜里有个客人跪走廊上找房卡,哭得厉害,还他妈抽自己耳光,我后来一查居然是庄凡心!”
顾拙言把电话挂了。
他站在车门前没动,就那么站着,足足耗了一分钟。
听见脚步声,顾拙言转身看见庄凡心走过来,相距半米时停下,他在对方开口前先发制人:“觉得对不起我?”
庄凡心回答:“是。”
“光说不够。”顾拙言道,“我昨天说想给你一巴掌。”
庄凡心扬手要打,顾拙言抓住,又道:“巴掌也是轻的,我特别想揍你一拳。”
庄凡心仰着脸:“你揍我吧。”
那脸颊的确有些红肿,顾拙言看着,猛然抬起了手。
庄凡心闭上双眼,然而拳头却没落下,他被拽住右肩拧过身去,然后从背后被狠狠一推。趔趄几步,他刚站稳,顾拙言已经上车点火,引擎一响拐弯走了。
庄凡心追了一段,最终徒然地立在原地。
他浑身发冷,缠紧围巾,兜上羽绒服的帽子,这时有什么东西顺着鬓边滑落。
庄凡心捡起来看,上面印着GSG集团总经理,顾拙言,后面是联系方式。
梦一样,是顾拙言的名片。
第62章 言,刺激吗?
一场雨后气温骤降七八摄氏度, 紧接着又来一夜雨夹雪, 满地的薄冰。
路况不好, 顾拙言一连数日让司机接送,今天加班晚了,顺便送秘书一程。秘书叫周强, 是个黑长直的清秀佳人,顾拙言至今没琢磨明白其父母是怎么想的。
“总经理,周日的流程我发给您了。”
顾拙言的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打开, 等红灯的时间看了一遍。他吩咐:“当天出席的人员都发一份,然后尽快和万粤的人对接。”
GSG和万粤集团即将进行一场大合作, 签约仪式定在本周日上午。顾拙言感觉周日还有件什么事儿,想不起来, 问:“那天还有什么安排?”
周强回道:“中午有庆功宴。”
顾拙言记得庆功宴,不是这件, 司机是家里干了十几年的老人儿,说:“那天你爸出差回来,前几天你们通话提过。”
顾拙言恍然大悟, 庆功宴必定要喝酒, 他道:“那你周日去酒店接我,我下午回家一趟。”
大致安排妥帖,顾拙言合上电脑放到一边,靠着座背闭目养神。中途秘书到家下车,车厢少个人愈发安静。
经过一间商场时洒进来缕缕红光, 隔着眼皮都叫人一闪,顾拙言眯开眼睛,望见商城门口巨大的圣诞展牌,红得夺目。
司机感慨道:“这一年真快,要过圣诞节了。”
一株圣诞树楔在凄风冷雨里,全无节日气氛,一如顾拙言忙碌整日后此刻的心情。这时司机又道:“哎,圣诞节是那个谁的生日?”
顾拙言霎时移开目光,犹如心中逆鳞被轻轻一掀,牵动着筋骨,他低望自己的膝头:“什么生日,不清楚。”
“就是那个,”司机费劲想起来,“耶稣啊,是吧?”
“……”顾拙言揉揉眉心,企图揉散凝结的烦躁,话更是不想说。司机看他这般,只当他近日劳累,道:“这是你们年轻人过的节,当天出去玩玩儿,放松放松。”
顾拙言嗤笑:“没几年就三十了,我还年轻人?”
他带着些许自嘲,原本对年龄没什么感觉,可是圣诞节的光太晃眼,司机的话太凑巧,令他记起真正年少青春的光景。
回到家,比无人说话的车厢还安静。
顾拙言已经习惯,洗澡上床,自己吹口哨弄出点声音,躺下准备睡了,手机滞后地蹦进来几条消息。每位职场人士都神经敏感,他也不例外,深更半夜听见提示音,那刺激犹如听见顾士伯喊他“心肝宝贝”。
打开一看,是四人聊天群。时光荏苒多少年,这破群始终坚不可摧,盛满四个人的嬉笑怒骂。顾拙言点开,第一条是连奕铭发的——庄凡心回国了。
就不能指望这些人憋住点八卦。
苏望语音:“我操?等我写完计划案马上加入群聊。”
“已经回国好些天了,就住在索菲。”连奕铭说,“我以为他回来办事儿,但他好像在上班,他不是移民了吗?”
“等等。”苏望来了,“言,在否,我们能聊这个吗?会刺激你吗?”
顾拙言靠着床头:“会。”
苏望说:“多刺激一下舒筋活血,铭子来吧,你接着说。”
“说个屁啊,说完了。”连奕铭道,“庄凡心当初一脚蹬了顾拙言,还是移情别恋,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苏望:“又没说是为顾拙言回来。”
“噢,也对。”连奕铭回,“他变化忒大了,当初是个美少年,但没什么气场,如今光彩斐然挺有派头,招得那一层服务生整天巴瞧他。”
顾拙言默默窥屏,那俩人便真当他不存在,聊得兴味激荡。屁话扯过三巡,连奕铭说:“我发现他之后就暗中观察,感觉吧,他貌似不是单身。”
苏望道:“何以见得?”
连奕铭讲:“他每天按时走,但回来得特别晚,而且上班是订的出租车来接,夜里就变成轿车送回,期间他还和车主在酒店餐厅吃过两顿饭。”
苏望说:“估计是下班约会。”
“嗯,我也觉得。”连奕铭道,“这都凌晨了,刚回,还是那辆车送的,重点是……走路姿势特别别扭。”
苏望:“哇塞,我这个直男不是很懂什么意思。”
连奕铭:“言,刺激吗?”
顾拙言握着手机,很平和:“刺激。”在这句话之后停了会儿,编辑发送,“都凌晨了,两位八婆还不睡么?”
人心隔屏幕,连奕铭和苏望不好妄加揣测,怕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趁势道声“晚安”,苏望多言一句:“陆文,你再不出来就自己退群,别让我踢你。”
安生了,顾拙言躺平睡觉。
那一张名片扔出去一周了,投石入海,了无波痕。顾拙言其实料到这结果,成年人嘛,讨要联系方式为交际的一环,再正常不过,不代表任何事情。
他卷住被子,烦闷得翻了个身。
浴室的水声结束,庄凡心裹着浴袍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找出药膏棉签,将双脚上磨出的水泡抹了抹。
他这些天走了太多路,每天下班跟着中介的经纪看房子,极其麻烦,地段结构楼层,一晚上看三四套,回来后脚疼头晕,一锅浆糊。
庄凡心缓缓爬进被窝,撑着最后一点精神打开手机,经纪又给他发来十几张公寓图片,略过,盯着聊天列表没动。确切地说是盯着顾拙言的头像没动。
他以前把顾拙言删了,后来的许多年,盯着页面发呆俨然成为一种习惯。
屏幕终会变黑,庄凡心就这么捧着手机睡着了。
星期日上午,GSG集团和万粤集团的签约仪式如期举行,顾拙言以一身考究的黑西装出现在现场,头发打理过,奕奕神采盖不住沉稳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