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 第56章

作者:北南 标签: 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都市情缘 近代现代

  “薛爷爷怎么样?”庄凡心问,“还住在榕城吗?”

  顾拙言说:“搬来和我爷爷一起住,年纪大了互相照应。”他严丝合缝地贴着椅背,“姥爷跟我说了,分手之前他劝过你,那时候压力挺大的吧。”

  庄凡心笑笑:“我那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主见。其实跟谁都没关系,再粉饰也没用,事实就是我选择了家庭和梦想,放弃了感情。”

  顾拙言舔舔嘴唇:“不早了。”

  “那,拜拜,开车小心。”庄凡心下了车,踩上坚实的地面一步步走,绕过车头时不敢看一眼挡风玻璃,咬着牙朝前,身后引擎未响,越安静越叫他紧张。

  他有些失神,老人离世,邦德变成一条老狗,顾宝言成为大姑娘,他们从少年长大成男人,这就是此间错过的光阴。

  顾拙言望着酒店大门,人来人往的,庄凡心已经进去了。

  他窝在驾驶位上没动,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用力地吸食了一大口。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呛得直咳嗽,但没有缓冲地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吸,一边咳,一边吞吐,一边笑。

  不好笑吗?

  庄凡心抛一句“别来无恙”给他,实在是太好笑了。

  心窝子被一刀扎透,豁着洞流着血,疼了记不清多久才凝结成疤,如今庄凡心这个刽子手却对他说,无恙。

  这一整晚,淡然的,平和的,顾拙言和庄凡心谈笑风生,眉头都不皱地叙旧,他们像老同学聚会,像同事应酬,大方得体得没有半分瑕疵,谁也没暴露丁点马脚。

  他们佯装风平浪静,问彼此的前任,问今后的打算,然而有些问题他们连碰都不敢碰。

  庄凡心为什么移情?

  顾拙言后来去了哪里念书?

  珠宝公司那么重要,为什么又抛下回国?

  真的会和温麟好吗?

  回来多久,一年,三五年?

  是否真如表现的这般,早已毫无芥蒂,早已忘却爱恨,你我相见落座推杯换盏,一切翻了篇儿,合上了彼此这本书?!

  顾拙言和庄凡心都不敢问,眼波相交融,各自温柔礼貌,不经意间将旧事拔起却精确地掌握着分寸。多一丝一毫,恐怕疤瘌崩裂,露出捂了十年的淋漓血肉。

  顾拙言捻灭烟蒂,点燃第二支,他浑身的肌肉这才松缓下来。车厢内已经乌烟瘴气,打开车门,对着冷风呼一口白烟,第三支,第四支,没完没了地抽。

  套房的门外,庄凡心低头在提包里翻找房卡,手机,文件,随身携带的口香糖眼药水,缠成团的耳机线,唯独摸不到房卡。

  他越翻越急,脸都憋红了,将所有东西倾倒在地上,跪在门外两手不停地翻找。去哪儿了,明明塞在里面,为什么找不到,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个歇斯底里的即将发病的疯子。

  啪嗒,眼泪滴落在手背。

  庄凡心垂着头,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第61章 觉得对不起我?

  天公仿佛知人意, 下雨了。

  刚四点半, 庄凡心被雨声吵醒, 脸颊红肿发烫,没敢照镜子,泡杯咖啡直接坐在了茶几前。

  昨晚的计划是下班约见曹组长, 见完回来,将几份设计资料看完。实际是他和顾拙言重逢,推掉原本的约, 腆着脸凑上去叙旧。

  人永远无法确认将来发生的事, 果然真理。

  茶几上搁着一块蛋糕,酒店免费赠送的。庄凡心当时跪在门外濒临崩溃, 后来服务生帮他开门,给他这些作为安抚, 一晚上还问候好几次是否需要帮助。

  喝光一杯咖啡,庄凡心打开资料开始看, 放过自己,也不隔空糟蹋别人,天亮之前先专心工作吧。

  房内只剩翻页和敲键盘的动静, 阴雨天没太阳, 直到八点钟仍乌蒙蒙的,敲下最后一枚句号,庄凡心捂嘴打了个哈欠。

  “嘶……”嘴不能张,牵动得脸蛋儿生疼。他昨天使全力打的,当时就肿起来, 白皙的皮肤上渗着青红的小血丝,还挺吓人。

  庄凡心幽怨地望一眼窗外,晴天的话可以戴墨镜遮一遮,偏偏要下雨。爬起来,他洗个澡换好衣服,未免同事瞧见,提前一个钟头就出了门。

  半路上,广告部的王总监打来,他接通:“喂?”

  “庄总监,早,昨晚睡得好吗?”

  庄凡心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应承说:“挺好的,这么早找我有事儿吗?”

  “是这样的,广告部今天上午有个会。”对方道,“涉及到新宣传的内容,请您务必参加,帮我们给点意见。”

  庄凡心肿着半张脸,哪也不想去,况且设计师掺和广告部的决策做什么?他说:“我就是个画图的,能给什么意见,班门弄斧要闹笑话的。”

  奈何对方一再恳请,姿态摆得极底,仿佛庄凡心不露面便难以进行。无法,庄凡心只好答应,挂了,后半程厌烦地盯着窗外。

  这座干燥的城已被浸湿,没了灰尘,只有如刀的北风愈发凛冽。

  一不讲话,二没事做,庄凡心望着掠过的枯树,想顾拙言,经过尚未营业的商场,想顾拙言。红灯变绿灯,麻雀飞过,一个小孩儿穿着明黄色的雨衣,想顾拙言,想顾拙言,想顾拙言。

  要了命了。

  庄凡心总算捱到公司,紧紧围巾进入silhouette大楼,太早了,一个同事都瞧不见,保安的早点都还没吃完呢。

  他生怕自己闲下来,逼着自己忙,千万别停。

  部门同事陆续来齐,温麟虽未迟到,但精神萎靡,估计昨晚加班累着了。等他推门进来看见庄凡心的侧脸,霎时精神:“总监,你的脸怎么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庄凡心说:“护肤品过敏。”

  温麟问:“怎么只一边过敏?”

  “那边没抹。”庄凡心抬头看对方,眼神很冷很厉,现在温麟不只是实习生和助理,还是顾拙言的相亲对象,年轻,单纯,要好好发展的人物。

  他羡慕,妒忌,又撇开眼:“进来干什么?”

  温麟奉上文件:“买手的预测及调研报告,需要签字。”

  庄凡心看完签名,正好广告部的人来找他了,他起身朝外走,顺便对温麟吩咐道:“订位子,我开完会直接吃午饭。”

  温麟问:“总监,几位?”

  “两位。”庄凡心一字一顿,“我,和,你。”

  温麟瞪眼咋舌,寻思着不会是提前了结他的试用期,吃一顿散伙饭吧?还是赏识他……想和他单独待会儿?

  这工夫庄凡心已经到广告部,会议室坐满了人,全部亮丽光鲜,其中程嘉玛最是风姿绰约。庄凡心也不管脸颊肿痛了,笑出几颗整齐白牙,大方落座:“什么会这么重要,程总也要出席?”

  程嘉玛害羞道:“我可不重要,这场会庄总监是主角。”

  庄凡心不明所以,笑容未收,直勾勾地望向王总监讨说法。这时荧幕投射,前方展示出一套设计作品,是庄凡心回国前在伦敦比赛的得奖设计,七号岩芯。

  广告部的意思是,庄凡心这些年的代表作品很丰富,目前又有“七号岩芯”这个新鲜热乎的系列,不妨利用起来,以庄凡心为主角拍一辑广告。

  既作官方通知,silhouette吸纳庄凡心担任设计总监,更作宣传广告,以庄凡心个人的实力和履历为品牌助力。算得上是互利互惠,两全其美。

  庄凡心终于明白为什么非请他过来,听完策划案,王总监问他感觉怎么样,满屋子人望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答复。

  草案拟定了,脚本设计好,整套广告的说明更是精细妥当。这一场会议,不是邀他给意见,是先斩后奏,也不是询问他能不能拍,而是此时此刻等着他答一句,这样拍很好。

  庄凡心被赶鸭子上架,他不喜欢出风头,作为一名设计师,他希望自身被业内认可就行,作品才需要被推入大众之中。

  现在万事俱备,他拒绝就是不懂事。罢了,他点点头说:“我可以配合。”

  庄凡心就把面子给到这一步,接下来低头玩手机,看看地图,他上班几天还没记住酒店到公司的路线,再刷刷点评网,看些餐饮娱乐的评价。

  临近中午散会,庄凡心直接带温麟去吃饭,公司附近的餐厅,他醉翁之意不在吃,温麟也莫名忐忑,俩大男人就叫了两盘绿绿的沙拉。

  “总监。”温麟先出声,“我是不是犯错误了?”

  庄凡心说:“犯没犯错自己最清楚,你心虚?”

  温麟慌道:“不是啊!你那么高冷,突然约我吃饭我很害怕啊!”

  庄凡心笑了,吃几口菜便擦擦嘴巴,说:“昨天你是不是约人在维晶餐厅见面?”他想一口气说完,痛快些,“给错我房间号了,我见到了你约的人。”

  温麟一拍脑袋:“我昨天接设计太激动了,对不起,没耽误你和曹组长见面吧?”

  “没事儿。”庄凡心握着一杯水,“其实你约的人——”

  温麟插嘴问:“帅么?”

  庄凡心正要说的话已然忘记,眼前现出顾拙言今朝的模样,更成熟稳重,英俊高大,他反过来心虚:“帅,非常帅。”

  温麟又问:“比我高还是矮?”

  庄凡心心思一动,忍不住卑鄙这一刻:“你约的人,都不知道长什么样?”

  “父母认识,家里有点合作。”温麟难以启齿般,“……我们还没见过。”

  自然不会挑明是相亲,但庄凡心懂,依稀想起顾拙言昨晚说过,这次争取好好的。“小温。”他旁敲侧击,“公司这么忙,还有时间谈恋爱吗?”

  温麟说:“不知道,反正我不着急。”

  庄凡心顿时清醒,他这是在干什么?嫉妒得刺探敌情,来个知己知彼?对方和顾拙言面都没见过,他一个久隔十年的过去时、混蛋的前任、彻底的局外人,何必着急,又有什么资格着急?

  他没资格。

  回到silhouette,庄凡心陷在椅中发呆,他克制地不去想其他,但克制不住想顾拙言这个人。从重遇顾拙言的那一秒开始,他就已经方寸大乱,扭都扭不回来。

  他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但不知道裴知是否有空,过了会儿,没想到裴知先发来消息,问这几天怎么样。

  庄凡心回复一切都好,三五句之后字里行间掩不住的生硬,他又改口:“感觉有点无聊。”

  裴知发来一串汗蒸、唱歌、看电影、做运动的好地方,让庄凡心劳逸结合。

  楼层的安全通道里,温麟正在给顾拙言打电话,说:“言哥,是我,昨天放你鸽子真对不起。”

  顾拙言回:“没关系。”

  “那你今晚有空吗?”温麟问,“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顾拙言笑道:“今晚不太方便,我要加班,再约吧。”

  挂断电话,顾拙言继续忙,手头有个合同要跟法律顾问过一遍,期间偶尔咳嗽,嗓音沙哑,全是昨晚抽烟造的孽。

  对完合同时间尚早,下面的子公司有处楼盘在做开盘筹备,他自己开车去转了一趟。傍晚准点下班,一上路,他先把领带扯了。

  顾拙言没说实话,他不加班也无应酬,只是没心情去那劳什子的相亲。他感觉憋得慌,也堵得厉害,好像昨晚的烟钻进身体中没散出去,四肢急需要放松发泄。

  一小时后,顾拙言抵达击剑俱乐部,他是这儿的头部会员,比家还熟悉,连清洁大嫂都知道他姓甚名谁。

  换好击剑服,顾拙言拎着剑和护面往一号厅走。VIP有专门的训练厅和竞技场,但人少,他今天就想往人堆儿里凑,犹如嗜血的老虎,江湖中的恶霸,只想粗野草莽地打个痛快。

  进入偌大的厅,有那么四五对正在切磋,顾拙言先热身,目光徘徊,思考着找谁来第一局。

  他逐渐锁定一对,先观战,双方身高差不多,左边的一方节奏不太稳,但攻势猛烈,仿佛输赢无畏,仅求酣畅淋漓地来一场。

  顾拙言看得起兴,待分出胜负,他和其他人一起鼓掌,走过去,握着剑对左边那方说:“赢得挺利索,还有劲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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