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 第54章

作者:四下里 标签: 近代现代

这串珠子乃是澹台道齐当年为了博心爱之人一笑,用自己亲自费了偌大的工夫才找到的一块寒心玉亲手打磨制作而成,此时珠子的温润清凉透过手指传到身上,澹台道齐想起当年自己将此物送给意中人时,对方嘴角露出的那抹微笑,不禁整个人一滞,神情微异,白皙的手掌缓缓握住了手串,往日的多少美好画面瞬间在心中翻滚不休,一时间竟是痴了。

这时天光已经开始黯淡,黄昏已近,傍晚的暖风吹来,将先前的丝丝杀意都吹散了,师映川眼见澹台道齐安静下来,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心中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这时澹台道齐却微微闭上眼睛,眉梢有些轻颤,攥住那串珠子的手也有些颤抖,师映川哪里敢打扰他,当下只得大气也不出一声,只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不动,周围风声流缓,鸟鸣啁啾。

不知过了多久,澹台道齐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时他眼内血红的光芒已经消失了,眸子恢复了清澈,只剩下寂谧的幽色在缓缓流动,他看向师映川,冷冷道:“……这是哪来的?你方才说藏无真再没有回过断法宗,既然如此,你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串寒心玉?”师映川见状,抿住了嘴,无话可说,澹台道齐忽然轻轻一嗤,道:“无所谓,你不说也罢,我虽然不知道去哪里找藏无真,但你既然在我手上,就不怕他不来亲自寻我。”

澹台道齐说着,松开了紧握着寒心玉的那只手,唇边露出一丝凄然的弧度,苦涩不尽,这是师映川第一次看到男子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只听澹台道齐喃喃道:“他与连江楼那小子情同父子,你又是连江楼的徒弟,他既然把这件东西给了你,想来应该是很喜欢你这小家伙了……”澹台道齐似乎有些失神,不过很快他就重新恢复了冷静,淡淡道:“既然是藏无真给你的,那么就归你了。”说着,见师映川嘴角还带着血迹,脸色微白,就知道是在自己刚才失去神智所造成的攻击中受了伤,当下澹台道齐也不多说,只将一根手指轻描淡写地点出,按在师映川的胸前,指尖一缕真气顿时透入,就见师映川眉头一皱,一口紫黑色的血块便被吐了出来,这淤血刚刚吐出,师映川立刻就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先前的那股憋闷不畅之感几乎已经完全消去了。

这时澹台道齐已经转身向前走,道:“……起来,跟我走。”师映川无奈,只得用手拢了拢残破的衣衫,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两人已乘上了一条船,船不大,有一个能容三五人的船舱,里面有做饭的家什之物,还有一些米蛋蔬菜等等,这些东西包括船只,都是用师映川身上的银子买的,而且充当船夫的也是他,对于这种待遇,师映川当然也没什么话可说。

船沿江而下,水势平稳,师映川驾驶着小船,过了一会儿,便暂时停在一处,开始做饭烧菜,此时水中月影摇曳生姿,载沉载浮,纵然不是什么壮阔奇伟的美景,却也有几分动人,师映川已经换了一身新买的衣裳,手脚麻利地淘米洗菜,整治今天的晚饭,他也算是有点豁达心的人,自己已经落在澹台道齐手里,跑是肯定跑不了的,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也不必想太多了。

这时船舱里走出一个青衣男子,脸色木然,他走到船头站定,眼望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忽然间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片潮红,紧接着张口一喷,一股白气从口中喷出,紧接着竟然聚而不散,缓缓在男子头顶凝聚成三份,有点像是花朵的样子,一旁正在摆弄柴火的师映川不觉微微睁大了眼睛,又惊又羡--三花聚顶!这已经称得上是陆地真仙了,是大宗师才能达到的层次啊!这般境界,是天下无数武者毕生所追求的,然而古往今来,能够有这份成就的人,究竟又能有多少呢?

正满心羡慕之际,男子忽然用力一吸气,头顶三花顿时消散,重新聚成一团白气被男子从鼻腔吸了进去,师映川见状,羡慕地咂了咂嘴,心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种境界?正想着,猛然‘啊呀’一声叫,原来是光顾着看稀奇了,忘了正在烧火,结果被火苗烫到了指头,师映川赶紧把手指含进嘴里吮了吮,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不一会儿,晚饭做好了,师映川摆好碗碟竹筷,给自己和澹台道齐盛上米饭,他烹饪的手艺很不赖,虽说只是很普通的家常菜,无非是炒鸡蛋,煎鱼,炒青菜这样简单的菜色,但却做得很是可口,一时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饭,师映川麻利地收拾干净,之后便又去撑船。

船在江上行驶得很快,渐渐地,月上中天,群星闪烁,只见夜色醉人中,一条小船分波顺水,悠然前行,驾船的少年衣着朴素,容颜清秀,月光下一把黑油油的头发仿佛缎子也似,周围江天一色,好不动人。

小船又走了十几里水路,却见前面有几艘大船停在江上不动,这里的一段水路很窄,江岸两边飞崖立壁,如此一来,倒是堵得其他大大小小的船只不好通行,师映川皱眉望了望,回头见不远处有一条小船,便扬声问道:“这位大叔,前面是怎么回事?”那船上正站着一个中年人,闻言便苦笑道:“听说是青州燕家的船,好象是燕家一位小姐不小心把什么贵重的东西掉进江里了,这时候正派人下手捞呢,打捞的时候不许人靠近,看来得等到人家把东西找着了,咱们这些人才能通过这里。”

师映川听了,正要说点什么,澹台道齐却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坛子酒,他提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对师映川道:“……把船撑过去。”师映川耸耸肩,只得依言而行。

小船很快接近了其中一条大船,船上人看见有一条小船靠近,立刻便呵斥起来,要对方退开,这时澹台道齐忽然一把拿过师映川手里的船桨,反手将船桨的一头插到大船底下的水中,然后手臂加力一鼓!就见木质的船桨被绷得弯曲起来,下一刻,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偌大的一艘江船竟然被一举掀翻!

一片喧哗尖叫当中,澹台道齐将船桨重新丢给师映川,冷漠道:“挡路的没了,还不快走?”师映川眼见这直截了当的暴力举动,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连声道:“马上,马上……”说着,赶紧抓牢了船桨,小船宛若离弦之箭,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一路顺水而下,澹台道齐抱着酒坛,不断地喝酒,他似乎已经有些醉了,他不自觉地站在原地发呆,睁大了眼睛看着满天星子,甚至不肯眨一眨眼,因为只要他一闭上眼晴,那个人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脑海里折磨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去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事情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似的,依然清晰无比,澹台道齐透过夜幕中闪烁的星海,似乎又看到了那张清凉的面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澹台道齐此时恍若置身于红尘之外,他也不说话,也不笑,只是径自抓着酒坛喝酒,酒水灌入喉中,就像是一股火辣辣的感情在灼烧,很快,一坛酒就便他喝个干净,其实说是喝,但真正进到肚里的却不过是一半左右,其他的都泼在了身上,流在了脚下,不过显然澹台道齐并不在乎这些,因为有时候喝没喝醉不要紧,只要你自己觉得醉了就好。

澹台道齐忽然笑了起来,他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坛,随手扔到了江中,然后回船舱又拿了一坛出来,一巴掌拍碎封泥,仰头就喝。半晌,澹台道齐目光迷蒙地看着天空,脑子里晕乎乎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轻声道:“藏无真,藏无真……”他语气温柔地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微笑着,呢喃着,忽然说道:“我曾经等在他喜欢的那片竹林里,为的只是与他遇见,我也曾经亲手给他做过发冠头簪这些饰物,为的只是看他戴上时究竟是多么动人,我还曾经费尽心思钻研一套新的剑法,为的只是引起他的兴趣,让他更专注地看我演练剑法……”

澹台道齐也许是真的醉了,又也许只是出于某种心态,需要找一个人听他倾诉,听他将自己心里的话统统坦白:“我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真的很快乐,很自在,很美……”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废话,那是悠远不尽的滋味,时而兴高采烈,时而有若疯癫,师映川在一旁看着,保持着沉默,充当一名忠实的听众,也许是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澹台道齐忽然回过头看来,脸上绽开了古怪的笑容,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此时谈不上丝毫风度的样子被人看见,只是继续说道:“……是他负我,你可明白?”男子这样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就感到了一股非常舒服的轻松之意,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渴望着向别人倾诉,将这些积攒在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他的嘴里品尝着说不出的苦涩,哈哈笑着,索性席地而坐,不断地灌酒。

夜晚微风静静,江上唯闻水声,师映川见到澹台道齐这副盘膝坐地,毫无风仪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怜,此时此刻,这也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而已……师映川轻声道:“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澹台道齐低低笑着,道:“去哪?藏无真,他自然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我……”

……

摇光城一事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传遍天下,无论是早已被认定身亡的剑圣澹台道齐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是断法宗剑子被掳,每一个都是足以引起强烈震动的大消息。

大光明峰。

“……啪!”

手中的杯子骤然被捏碎,碧绿的茶水迸溅,打湿了袖角,一旁宋洗玉心中一跳,有些担心地看了男子一眼,前时因为连江楼出海并没有带服侍之人,于是她在获救之后就自荐为侍女,一路精心服侍,将连江楼的起居打理得很让人满意,后来大船靠岸之后又请求对方收留,如今已是正式成为了大日宫里的侍女。

连江楼面色沉沉,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空,他面无表情地道:“澹台道齐……”

殿外一枝红花斜斜伸出。连江楼看了一眼,忽然就想起以前有人经常鬼头鬼脑地从窗户探头进来,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师尊,你在干嘛呢?”

第84章 狭路相逢

连江楼一拂衣袖,茶水浸湿的一角袖子便瞬间被真气蒸干,他轻轻蹙起浓黑的眉宇,整个人立刻自内而外地透出一股凛然的怒意,在得知自己的徒弟被澹台道齐掳去时,连江楼的心中反而越发地平静,甚至他的呼吸都比平时还要更加沉稳,宋洗玉在一旁看着男子正积聚着阴云的眉头,心中有些忐忑,这时却见连江楼突然缓缓站起身来,对下方垂手肃立之人吩咐道:“……传令下去,断法宗弟子不得轻举妄动,此事自有我亲自处置。另外,即刻派人前往摇光城坐镇,镇压一切由此事引起的骚乱。”

话毕,连江楼踏阶而下,额间眉心处恍惚是紫气东来,他出了大殿,身后宋洗玉与另一名侍女紧紧跟随,很快,连江楼走进一间书房,宋洗玉见他取了一张信纸,便知道男子是要写字,因此立刻动手替他磨墨,不一时,伴随着墨汁特有的香气,连江楼取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在纸上一挥而就,片刻之后就停了笔,他拿起信纸吹了吹,等上面的墨迹已经干了,这才折起放进一只信封里,卷成小卷放进一支铜管里密封起来。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连江楼走出屋子,他抬首看向空中,口中发出一道怪异的声音,很快,一道白影听见召唤便出现在上方,振翅而下,落在了地面,连江楼将铜管捆在白雕的腿上,手抚雕颈,嘴唇微动,不知在说些什么,那白雕歪着脖子看他,似乎真的能够听懂什么,末了,连江楼一拍雕身,白雕即刻振翅飞起,眨眼间就如箭矢一般冲入云端,向着东边的七星海方向去了。

……

酷暑时节,连树上传来的蝉鸣声都是有气无力,宽敞的官道上零星有行人与马车往来,都被炽烈的阳光晒得无精打采,大部分人看起来都是蔫蔫的。

两匹枣红色的骏马并排而行,其中一名年轻男子骑在马背上,腰系金色绦穗,一身装扮合度,初看之际不过是二十七八岁模样,犹如一名世家子弟,但细细看去,发现此人眼中却是满眼沧桑,眉宇之间的凝重让他多出了一份沉稳的气质,淡然而平静,这绝对是一种只有在经历过了岁月的沉淀与淘洗之后才能够拥有的感觉,是整个人自内而发的独特气质。

在男子身旁的是一个相貌讨喜的少年,与男子并排前行,正是师映川,此时他骑着马,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原本被太阳耀得明晃晃的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云,看那厚重的样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只怕接下来会有一场雨……师映川收回目光,他骑在马背上看向前方,忽然间咧开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之意,如今一路走来,盛夏风光旖旎,自己却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其实澹台道齐身为大宗师,若是急于赶路的话,那么一日之间不知可以走出多少路程,比最快的骏马还要快得太多太多,哪怕万里之遥也不过是耗上短短的一点工夫罢了,真正是陆地真仙的手段,但澹台道齐这一路却并没有急急赶路,只是带着师映川遇水行舟,遇路驾马而已,走得不快也不慢。

官道上的人渐渐开始多了起来,挑着担子的脚夫小贩,骑着高头大马的富家公子,劲装打扮的武人,形形色色的人物混杂在一起,师映川见了,一时间倒有些错觉,就好象自己只是跟着别人出来散散心,随意游玩一趟而已。

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师映川扭头看向旁边的男子,马背上的澹台道齐面若冠玉,黑发如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整,对方如今似乎已经恢复了当年的剑圣姿态,再加上岁月的积淀,给他整个人带来了不小的改变,此刻微眯着一对狭长的眼睛,似在休憩,但即便如此,周身也隐隐有着某种令人无法正视的气势,令师映川这样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人在乍见之下,也不禁一阵凛然,实在起不了从对方手里脱身的奢望。

这时仿佛是感应到了从身旁投来的目光,澹台道齐微微哂了一声,一直平静无波的眼中绽放出一丝异样的光彩,他侧首看向师映川,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立刻就给师映川带来一种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是透明的感觉,仿佛从内到外被对方一览无余,此刻澹台道齐的双眸亮如明星,微带淡讽地道:“……还在想着逃走?这一路你已经有六次想要逃离,都没有付诸行动,如此瞻前顾后,与你师祖藏无真怎有半点相似之处,与你师父连江楼更是不像,从你这小娃娃身上,哪里找得到他二人的半点脾性!”

师映川听了,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这澹台道齐是他师祖一辈的人物,说什么话他也只有听着的份儿,但师映川也不是一味唯唯诺诺之人,忍不住反驳道:“前辈这话说得差了,我是我,我师父是我师父,师祖是师祖,本身就是三个不同的人,为何一定要性格相象?即使是一脉所出,也没有这个道理…”澹台道齐眉梢缓缓挑起,不过这样的表情并没有让师映川觉得背脊发寒,因为男子只是很平常地看着他说道:“……现在这样,倒是有些像了。”

师映川有点儿哭笑不得,这时已经开始起风,空气中是淡淡泥土的味道,师映川忽然只觉得脸上一凉,已经有雨点掉了下来,不大一会儿,雨便说下就下,噼里啪啦地落向大地。

师映川连忙从马腹一侧的袋子里取出油伞,他有先见之明,前时在经过的集市上买了许多东西,包括雨具,这时见下了雨,就递给旁边澹台道齐一把伞,道:“前辈,下雨了。”澹台道齐却并没有接,他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有些怀念这样的天气,触景生情,他好象没有听见师映川的话一样,只骑马向前,这时自天而降的雨点已经逐渐密集了起来,但澹台道齐却动也不动,就见那些即将落到他身上的雨点忽然间就像是掉在了一块烫红的铁块上一样,立刻化作细碎的水雾,瞬间散落开去,没有一滴可以打湿男子的身体,澹台道齐微微眯眼看着天地间降落而下的雨水,口中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潮湿之意,沉默地看向前方,眉梢渐蹙,喃喃自语道:“此处距离万剑山倒不是很远……”

师映川心下念头一转,口中已经说道:“前辈莫非是想回万剑山看看么?也对,毕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澹台道齐淡淡看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这少年的心思,不过他也不在意,只微扯嘴角,道:“断法宗此时想必已经派人在万剑山附近查探了罢。”师映川闻言,干巴巴地露出一个笑容,叹气道:“那又怎么样,面对一位大宗师,莫非他们还能拦住不成?无非是存了万一的指望,能发现前辈的踪迹,可以立即上报而已。”

澹台道齐哼了一声,这时雨已经下得大了,路上的行人早已经各自找了地方避雨,官道上基本只剩了一些马车往来行驶,澹台道齐几缕鬓边的黑发随着湿漉漉的空气微拂,他注目着前方,目光中有些轻微的颤动,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到宗师之境,若来妄图拦我,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师映川一只手撑着雨伞,一只手拽着缰绳,听了这话也只能默不作声,不过很快他就抬起了头,对男子问道:“前辈,你定要让我师祖来见你,那么若是真的见了面呢,你是想怎么样?莫非是要报当年的一败之仇么?”

澹台道齐听少年这样问,竟是一时间微微怔住,说来他还真的没有认真考虑过见到藏无真之后要怎么做,如果真的面对着藏无真,澹台道齐其实并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哪怕他先前的心情是那样的迫不及待,是那样的怨怼满腹,似乎心中满满的都是恨意,并且为此已经等待了许多年,但是他仍然没有真正想过当藏无真来到自己面前时,自己要怎么做,所以澹台道齐在这些年里不断地提醒自己要记住藏无真是如何负他,将这些必须记住的理由一遍一遍地重复,以此来抵挡那越来越浓厚的思念。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澹台道齐忽然间有些失神,因为他猛然隐隐发现了什么问题,他发现自己忽然又害怕与藏无真相见了,因为他突然明白原来自己不想有什么结果,有什么解释,因为自己与藏无真之间的仇恨与怨怼才是他们之间的羁绊,如果这些死结被解开了,那么他不但不会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感觉,反而一定会失落痛苦无比,因为只有他与他之间存在着纠缠的理由,才能让他们彼此的命运一直有着交集,否则在当年藏无真决绝而去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眼见澹台道齐面色不断变幻,师映川心中有些没着没落的,他早就看出来这个男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已经是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澹台道齐已经变成了一个极端的人,他的行事风格,他的思维想法,已经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像先前那样发狂,差点把自己的这条小命给随手报销了,自己虽然算得上是一个强者,但在澹台道齐这样的武道宗师面前,却连自保的力量也没有,那是令人发自内腑的一丝寒意,无可抵挡。

这时却突然见到前方有人在缠斗,两条人影在雨中仿佛两道闪电,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而双方使用的剑招也是颇为精妙,但澹台道齐见了,却是眼皮也不肯抬上一抬,冷然点评道:“……招式花哨,遇到强敌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学剑之人若无剑心,又怎能将剑意磨砺精纯,窥见剑道精髓?到死也是白费。”师映川撇了撇嘴,道:“前辈,你这是标准太高了,这世上学剑之人数不胜数,哪个不想自己有一剑惊鬼神的本事?可前辈这样的人物,天下之大,又能有几个?”

师映川这不动声色的一记马屁拍过去,澹台道齐却是无动于衷,不过他扫了一眼师映川腰间的那柄别花春水,倒是顺便评论了一下对方的剑法:“你当日用的剑是好剑,但剑法却是稀松平常,上乘剑法用的是剑心,是浩然剑气,而不是粗滥的剑术,你这娃娃耍起剑来看着倒是很能唬人,事实上却破绽百出,若是遇到高明之辈,则破解你的招式不过是等闲而已。”

澹台道齐出身万剑山,有剑圣之称,他当年虽然败于藏无真之手,但单纯论起剑之一道,藏无真其实还在他之下,当然是有资格教训师映川,而师映川也老老实实地听着,他这一路上从澹台道齐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对方闲暇之际偶尔会指点一二,这些都让师映川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