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终于在某个星期一的早晨,窦天骁光荣地获得了“早上好”三个字的回应,以及一包死贵死贵的巧克力豆。
那感觉就好像是播种在田间的小菜苗,在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时光的磨砺,终于撑破泥土发了芽。
窦天骁这条杂毛小土狗拿到打赏,越发殷勤地摇晃着小尾巴讨主人欢心,他习惯性地把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囤起来拿去孝敬江燃。
两人投桃报李,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江燃挨在一块儿写作业了以后,窦天骁的成绩也似火箭般地突飞猛进。
窦天骁放学没事就爱往江燃家里跑。
江燃的爸爸是名警察,经常锻炼身体,所以家里有沙袋,哑铃等各种窦天骁没见过的健身器材。
窦天骁有时候请教完作业,会赖在江燃家里打沙包玩。
江燃还教了他好几套跆拳道的防御和反击动作。
窦天骁在跆拳道这方面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暗中努力,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几套动作学得有模有样。
这小崽子并不是天生懦弱,只是因为年龄太小,在周围人都防备甚至攻击他的情况下,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反抗,习惯性地封闭自己,隐藏自己,躲避争斗。
一直到江燃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
江燃和他身边的那群人不一样,虽然都是嫌弃,但江燃会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调告诉他,“被欺负的时候一定要做出反抗,否则那群人只会一直欺负你。”
窦天骁一直把江燃的话记到了心里,后来见到江燃的爸爸,才知道,江燃教育他的这些话,也都是从他爸爸那里学来的。
江爸爸说:“不管眼前发生什么事儿,都要积极地去面对,失败了没关系,但绝对不可以主动认输,逃避,那样就永远都是一个弱者。”
窦天骁基本没听懂,出于本能和讨好,极其用力地点点头。
江燃的爸爸本名叫王迎松,因为是双胞胎,所以其中一个就入赘进了江家,江燃跟妈妈姓,江燃的眉眼和爸爸一样,英气逼人,皮肤又像妈妈,白皙光滑,可以说是把爸妈那里优良的基因全都继承了下来。
对此,窦天骁十分羡慕,可惜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爸爸的长相了,大家都说他长得像妈妈,看起来斯斯文文,柔柔弱弱,但外边的人都不知道老妈私底下的脾气其实非常暴躁。
他才不想像老妈那样。
他喜欢江老师,喜欢江燃,也喜欢江爸爸,他觉得这样的家才是一个正常的,完美的家。
当然,他也很喜欢外公他们,但说到底,这些都是别人的家,不是他的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燃咬着筷尖问老爸,“小豆子他说他联系不上爸爸了,你能帮帮他么?”
“他爸叫什么名儿啊?是咱们镇上的人吗?”王迎松问。
“好像叫窦广茂,但我忘记问是哪个茂了。”江燃说。
“窦广茂啊……”王迎松的眼珠动了动,记忆的闸门瞬间就打开了。
溪镇这个小地方,街坊领居几乎都是认识的人,十来年了也没出过几件大案,所以当年窦广茂的事件轰动一时,他的印象很深刻。
当年经办这起案子的正是他的哥哥王迎珑。
那晚,有个值班民警接到村民报警称,她的弟弟被人杀死了。
警方接到警报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勘验,发现死者上身赤裸地躺在地上,身上有不少钝器伤,说明死者死前遭受过暴力伤害。
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了五枚不同脚印,分别来自嫌疑人,报警人和死者本人。
当时有证人说,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光头和一个寸头的胖子进入死者家中,什么时候离开的,有没有别人进去倒是不清楚了。
警方通过一番调查,迅速抓到了嫌疑人李随,也就是那个寸头的胖子,胖子当场就承认了自己去过现场,也供出了另外两名嫌疑人的名字,一个是胖子的远房表哥李岳涛,另外一个光头就是窦天骁的爸爸,窦广茂。
当时隔壁镇上有个专门搞借贷的组织,因为其逼债手段极其凶狠,在隔壁镇上臭名昭著,但案件的受害人一般都不会报警,警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直到那次死亡事件的发生。
据调查,死者临死前欠债将近六十来万,按当时的物价来说,那起码是两户商品房的钱,所以警方怀疑几名嫌疑人极有可能是要以死亡作为威胁逼迫他还钱,甚至就是想要弄死他。
但几名嫌疑人的口供一致,都说是去吓唬吓唬死者,让他还钱,并不是想杀人。
后来法医的尸检结果确定死者是吸毒过量中毒致死,但暴力伤害也是事实,公诉人指控被告方故意杀人。
辩方的名嘴律师极力反驳,咬死了一点:死者的死因是吸毒过量。
“那后来呢?”江燃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
王迎松说:“根据李随和他表哥的口供所说,当时出手殴打死者的只有窦广茂一个人,而且法医又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窦广茂的衣服纤维,所以最终判定窦广茂故意伤害罪成立,故意杀人罪不成立。那届的法官还是比较仁慈的。”
江晴对这个案子的印象也很深,她还记得窦广茂被抓的那天傍晚天上下着暴雨,警察将他逮捕后,她还把窦天骁送回了家。
王迎松说:“我记得当时其他两名嫌疑人是当庭释放,窦广茂因为故意伤害和袭警,被判了五年多,这个案子连带那个高利贷组织的老窝也被捅了。”
“那这样一算,刑期也过去一半了啊。”江燃说。
“嗯,”王迎松点了点头,“如果说在狱里表现良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减刑。”
“这个窦广茂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为家人孩子考虑考虑,当什么讨债鬼。”江晴略表失望地叹息一声,“你说他这几年牢坐下来,出来还能做些什么呢?这街坊邻居的,都知道他背了个杀人犯的罪名,哪个老板敢用他。”
“你傻呀,他既然那么快就能出来,显然不是杀人犯了。”王迎松说。
江晴:“但污点终归污点,会陪着他一辈子,别人家又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听坐过牢的,躲都来不及。”
王迎松看了一眼儿子,嘱咐道:“这些事情咱们就在家说说,他们家里人既然这么久都没有告诉他,那就说明是想把这件事瞒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你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可别瞎说知道吗?”
江燃沉默颔首,心想:窦天骁要是知道自己那个英勇的老爸就是在坐牢,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
这样的话题令饭桌上的氛围都沉重了起来,江晴转了个话锋,“哦对了,后天就是儿子生日了,你能不能跟单位请个假,请些个亲戚朋友在家一起吃顿饭。”
王迎松面露难色,“后天我值班,请不了假。”
这样的情况江燃已经司空见惯了,他淡淡地笑了笑,“没事,那就算了吧。”
“不好意思啊儿子,改天爸爸有空带你去游乐园玩!”王迎松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抚道。
江晴不满地“啧”了一声,“当初让你别去市里别去市里,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回家吃个饭都得挑日子。”
王迎松理直气壮,“这不都为了你们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么,就乡下那点工资什么时候能凑钱买个房,将来孩子工作了,难不成还让他在这犄角旮旯里找工作啊。”
“犄角旮旯怎么了,我就在这犄角旮旯带了小半辈子小孩儿还不是照样好好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头跑,赚了钱有什么用啊?儿子期末考了多少分你知道吗?儿子参加了什么培训班你知道吗?儿子爱吃什么东西你知道吗?家里什么事儿都是我在操心我在弄,你一句赚钱,所有的事儿就都扔给我好了,家人家人,就是要陪伴才能称之为家人啊……”
王迎松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聊没两句直接开启了讨打模式,“男主外女主内,你要觉得累的话就把工作辞了嘛……”
江晴一听这话,顿时一改往日温柔的姿态,拔高了声调,“凭什么我辞工作不是你辞工作啊,我赚的钱也能养活你和燃燃,都什么年代了还跟我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这种封建老思想,迂腐的男人!我当初怎么就没睁开眼睛找了你呢。”
老妈一通抱怨,老爸不甘示弱地辩驳,饭桌上的氛围从凝重感性变得剑拔弩张,江燃默不作声地扒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放下了碗筷,面无表情地说:“我吃饱了。”
饭桌上的辩论声戛然而止,老爸老妈同时说:“这么点儿就饱了啊?”
“嗯。”江燃应了一声。
*
窦天骁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收到别人的生日会邀请,而且还是江燃的生日会!
这天上午第三节 课结束,他就蹲守在二楼男厕所门口等待江燃的到来。
据他近几个月的潜伏观察,他发现江燃做什么事情都有规律,比如上午上厕所的时间就稳定在了第三堂课结束之后。
自从江燃放出不让上楼的狠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敢上过三楼,只能趁着上厕所的机会跟江燃套套近乎,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刚好进来上厕所的同学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他可是能和江燃并排嘘嘘聊天的男生!
窦天骁在瞥见小胖子进门的时候,故意起了个话头,“哥,你尿得好远哦,我就不行……”
“哥”字还特意加了个重音。
江燃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你再憋个几堂课就行了。”
小胖子王佳楠被江燃收拾过,没敢往他身旁站,而是一声不吭地走到了窦天骁身侧。
江燃拉好拉链,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回头说:“哦对了,明天我生日,晚上你来我家吃饭吧。”
“啊?”窦天骁一个激动,下意识地转身,没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听旁边的胖子惨叫一声,厕所里全部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窦天骁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王佳楠指着鞋面上因为没来得及跳起而不小心溅到的两滴液体大喊。
窦天骁急忙转身拉上了裤子,面色尴尬又心虚地望着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赔我新鞋子!”王佳楠一气之下抬起左腿就往窦天骁的脚背上狠狠地踩了下去,“你赔我新鞋子!”
窦天骁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怔愣在了原地,任由他一下一下地踩着脚背,一阵酸痛从脚面攀上了神经,他的鼻尖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江燃拧着眉毛站在门口,他原本是想打算看看窦天骁会有个什么反应,结果就看到他傻乎乎的任人欺负,心里莫名的一阵恼火。
王佳楠的鞋子是皮面的,擦一下就干净了,但王佳楠踩窦天骁脚背的那个力度可以说是拼尽全力,面目狰狞了。
江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儿,每次一碰到窦天骁的事情就管不住自己的双脚和脑子。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塞进了王佳楠的帽子里,冷脸呵斥道:“差不多成了吧!他都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着?不就是两滴尿么,擦擦干净不就完事儿了,骨头踩伤了你赔得起吗?”
王佳楠这个欺软怕硬的自然是不敢在江燃面前造次,冲着窦天骁“呸”了一声,扭脸就走了。
窦天骁蹲**,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鞋面,发现印子拍不掉以后,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滴了下去。
鞋子是自己好不容易拿了双一百外公给买的奖励,当时两人在小商品街绕了好几圈,挑花了眼才算是挑了这么一双既便宜又好看的。
今天第一次穿,白色的鞋面就被踩成了灰色,他的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窦天骁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外公年纪大了,挣钱不容易,这些话舅舅舅妈经常在他跟前叨叨,他都默默地记在心里。
他心疼鞋子,也心疼外公。
江燃随手拿起门后的拖把把地拖了拖,然后洗了个手,往窦天骁脸上一甩,甩了他一脸水珠子。
“好啦,多大点儿事儿,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鼻子,人小女生都没你这么爱哭的。”
窦天骁抠了抠鞋面上的脏东西,试图把它们刮下来,不过下一秒就被江燃喝止住了。
“我可算是知道你爪子为什么这么脏了,”江燃揪着他的一撮头发丝命令道,“不准再抠了,鞋子回去洗洗就干净了,赶紧给我站起来!”
窦天骁站起身后又被摁着脑袋在水池边上搓爪子。
“用力一点!手指头上沾沾水儿就算完事儿啦?”江燃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水流哗哗哗地冲刷着窦天骁的手指。
一直到指甲缝都冲洗得干干净净,江燃才松开了他的脑袋。
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句,“明晚放学记得来我生日会。”
窦天骁昂着脑袋应了一声。
这句话就如同暴雨后的彩虹,他那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第7章 噢……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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