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最后一门学科考完，整个高三年级的同学都跟疯了一样把厚重的书本撕得满地都是，四分五裂的书页像雪花一样从各个楼层上飞下去。
学校里顿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走廊里回荡着欢呼尖叫和口哨声。
整整三年，也只有这天，老师们放任了他们的任性和顽皮。
就是苦了最后一次做值日的学生们——这种倒霉的任务肯定少不了窦天骁。
校门外站着许多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平常稀稀拉拉的车位今天全都被占满了。
老师宣布放学之后，窦天骁扛着扫帚下楼，心说还好一早上没有让舅舅来接，不然他老人家肯定得在外头晒半天。
和他清扫同一片包干区的是副班长许佳雯，说来也巧，他俩从开学到现在一直都被安排在同一组做值日，又是前后座，就连考场座位都离得很近。
只不过窦天骁这种严重社恐症患者，一整个学期跟人说的话恐怕都没超过十句。
许佳雯脑袋上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扫着扫着忽然开口，“窦天骁，你考得怎么样啊？”
“啊？”窦天骁愣了愣，“还，还，还好吧。”
“你有考虑好填什么志愿吗？”许佳雯问。
窦天骁：“得等成绩出来看啊，我也不太确定。”
许佳雯就这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少年的五官俊俏，眉清目秀，非常耐看，而且是越看越觉得好看的那种类型，在阳光下整个人都闪着光亮。
虽然他不说话的时候透着点清冷不易接近的感觉，但如果每天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其实很特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温柔的力量。
她见过窦天骁在运动会上为班级拿到六个一等奖，长跑和扔实心球都破了学校的记录，体能和爆发力简直强到没话说。
又见过他在小卖店买了火腿肠去巷子口喂野猫，一边投食还会咧着嘴巴学猫叫。
不爱说话这点都成了他吸引人的特色了。
班上很多女生会在背地里偷偷议论他。
窦天骁的余光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往角落里扫。
许佳雯鼓起勇气走过去，“窦天骁，你填志愿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啊？”窦天骁扭头看她，“为什么？”
许佳雯扁了扁嘴，感觉这人的脑子真是木到不行，“不为什么，就告诉我一下不可以吗？”
“哦，当然可以。”
志愿的问题窦天骁还没细想过，但肯定就近选择，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许佳雯掏出兜里提前准备好的圆珠笔，“手给我一下。”
“啊？”窦天骁不明所以。
许佳雯拉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串数字，“我手机号，回去记得加我微信，到时候微信联系。”
“噢。”窦天骁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在抖。
考完试之后，那种一直被积压在心底的情绪会完全爆发，整个人会出现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许佳雯心想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就干脆豁出去吧。
她拉着窦天骁的指尖，提了口气，“窦天骁同学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喜欢你整整三年了，虽然不知道你对我的感觉怎么样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我想跟你考进同一所学校就是因为喜欢你，想一直看到你，想跟你交往……”
这段话许佳雯背得滚瓜烂熟，她也曾幻想过各种各样的告白场面，但发现真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自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窦天骁先是愣了两秒，确定对方没在开玩笑之后，磕磕绊绊地开口，“可，可我有男，女朋友了啊。”
“骗人。”许佳雯抬眸瞪他，“你都结巴了。”
窦天骁的脸有点红，他很不擅长跟人交流，关键是对方一扔就是这么棘手的一个问题，脑子都乱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许佳雯从开学到现在跟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借下笔”“作业交一下”还有“下节什么课”，怎么还上升到要念同一所学校的喜欢了。
正想着怎么拒绝对方，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停着辆熟悉的电动车。
江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校门了，正抱着胳膊看他，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有点远，他看不太清江燃的表情，但初步推断，是要砍他。
窦天骁如遭雷劈地抽出手指，冲许佳雯鞠了个90度的躬，“对不起！我家里人不让我谈恋爱！”然后拿起扫帚和垃圾桶一溜烟儿地跑了。
窦天骁的速度就跟逃命一样，身体裹着一阵厉风，许佳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刘海都被刮乱了。
“……”
“你怎么回来了啊，不说要明天才回来么。”窦天骁跑到江燃跟前抓了抓头发。
“突击检查。”江燃把车钥匙扔给他， “手上写的什么啊？给我看看。”
“一串密码。”窦天骁心虚地搓掉了掌心的笔迹。
“你跟人告白呢啊？”江燃跨上后座，顺手把窦天骁的书包放在腿上。
“不是！我怎么可能！”窦天骁拔高了嗓门，“是她忽然跑过来说喜欢我！我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噢~”江燃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原来如此啊。”
窦天骁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你又套我话。”
江燃抱着他的书包没说话，窦天骁忽然往后倾了倾身子，“哥，你别生气啊，我不喜欢她。”
江燃唇角一勾，“晚了，我都看到她摸你了。”
“那个不是摸啊！”窦天骁急得都快出汗了，“她就她就那什么，想看看我掌纹，她家世代算命的，她还说我命格不错。”
神他妈算命的。
江燃本来还有点酸溜溜的，听完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窦天骁听见笑声，往后一偏头，“嘿嘿，你不生气了啊。”
“犯得着么我。”江燃叹了口气。
他以前也没发现窦天骁这小子的桃花这么旺。
简直男女通吃。
很愁人。
“对了，你考虑好以后要读什么学校了吗？”
窦天骁念初中的时候，其实特盼望能考个离家远点的学校，远离那个嘈杂喧闹的乡下，远离那些聒噪，市侩的声音，觉得外面的世界才算是精彩。
但长大以后却又开始想念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
它们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童年。
不管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他都想要一个想回就能回去的地方。
“就近吧，跟你一块儿。”
江燃一听，眉心顿时都舒展开来了，“哦对了，我爸让我趁这个暑假去把驾照考了，以后顺路说不定能带你一程。”
“哇！”窦天骁眼睛都放光了，“真的啊，那以后你岂不是能开车带我兜风了！”
听起来就很炫酷。
“这个暑假你有事吗？”江燃问。
“有啊，”窦天骁的声音弱了下去，“我想回拳馆继续打工了，天气暖和了健身游泳的人会很多，旺季发的工资也多。”
江燃有一点点失望，窦天骁显然已经把之前答应他去海边的事情给忘记了，“这么忙啊……”
“反正这学期暑假也没作业，闲在家里没事儿干啊，不如出去挣点钱，我们班同学好多都商量着要去KFC做兼职。”窦天骁说。
江燃偏过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你就没想着趁这段时间上哪儿旅个游？”
“啊！对！旅游！”窦天骁有些激动，“你上回是不是说要带我去海边。”
“那你不是忙着打工么，有空跟我出去玩么？”
空是有，就是没钱。
虽说每次出去吃饭压马路大多都是江燃买单，但也不能一直这么占他便宜。
去海边的话很远，不是高铁就是飞机，以他目前的经济能力还不能这么奢侈。
“有近点的地方吗？比如水上乐园什么的，也能玩水。”窦天骁说。
江燃仰着脖子笑了起来，“你去海边就是玩水的啊，也不怕淹死。”
窦天骁：“那不然去海边干什么？”
“玩水就玩水吧，”江燃想了想说，“恐龙园去过吗？里面好像有漂流什么的。”
“恐龙园！好啊好啊好啊！”
其实窦天骁觉得去哪儿都不重要，只要和江燃在一块，就算呆在家看电视也挺高兴的。
江燃的下巴搁在了窦天骁的肩膀上，“你明天有空吗？要不咱们去恐龙园？”
“远吗？”窦天骁问。
“不远吧，坐公交大概两个钟头，不过我们可能得在那边住一晚，因为当天来回的话时间有点赶，很多好玩的项目都要排队。”江燃说。
“那就住一晚呗！”窦天骁停好车，摸出了江燃送给他的小钱包，“我有八百多现金，买门票外加住一晚够吗？”
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有点不堪入目的那种。
其实他以前不这样，跟江燃出去玩的时候就纯开心，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扯到住一块，就不自觉会联想起那种羞羞的事情。
都怪江燃！
带坏他了！
“住宿我来掏就行了，等你挣钱了请我看电影吃大餐。”江燃又把小皮夹塞回了他的书包里。
“那你可有的等了。”窦天骁手上甩着钥匙圈，按了按楼层电梯，“我打工一天才挣一百来块，而且我得先把学费存起来，然后再请你吃饭。”
“我不着急。”
电梯启动后，江燃忽然一转身，直接把人压在轿厢上来了个壁咚，“要不然你让我摸几下占点儿便宜也行。”
江燃的手肘抵在窦天骁的肩上，将人压得死死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脸贴得很近，窦天骁的鼻梁处甚至都能感觉到一阵阵温热的鼻息。
虽说他都已经知道江燃的内心住着一个闷骚鬼，时不时地要跑出来浪两圈，但每次江燃凑在他耳边说这种浪得没边的骚话，还是会觉得有点腿软。
以及……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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