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拓天涯人
魔界是一个没有黑夜的地方,也就不存在所谓的黎明初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这里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手指优雅地从空气中划过,显出淡蓝色的时间,下午两点,并不是一个散步的好时间,却很适合……打探消息。
少年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熟门熟路地从后门钻了出去,看门的人也全装作没有看见。他们认得那个少年,那是族长夫人的弟弟,族长家的事情他们了解得并不多,却也知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冰炎族人大多心思单纯,便也不想过多地为难一个处境艰难的孩子。
少年回头望了一眼那件比周围的房屋大了好几倍的宅院,唇边划过一丝讥讽的冷笑,径直朝前走去。
安在冰炎族的地位很低微,很多人大概都已经忘记了或是根本不记得族中还存在着这样一个人,对于这一点蓝调十分满意,这样至少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少年顺着碎石子铺就的小路慢慢地走下去,偶尔会玩心大起地踢着一块小石子前进,看起来就像是在单纯地散步一般,事实上,他的目的地是这条小路的尽头,据村里的人说,在那里居住着一个冰炎族的叛徒——一个曾经离开了这片封闭的土地却又最终狼狈而归的女人。
背叛了这片土地的人总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族人们总是这样说,说得多了,听得多了,便也就轻易地信以为真了。
石头小路的尽头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水并不算深,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水中游荡的鱼群,还有浅水处半没入水中的石块上覆盖着深绿色苔藓,这些景象在魔界已经很少见了。魔界的溪水,总是漂浮着些许构造不明纤维碎屑,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在水面上弥漫,连溪水也都浅浅地泛着红,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了一般,那是一种怎么也洗不去的罪孽的色泽,尽管看上去是那样的鲜艳美丽。
溪流边上,一名妇人正蹲在那儿清洗衣物,水面上随着她的动作漂浮起淡淡的一层白色泡沫。少年好奇地站在一边看着,在如今的魔界,已经很少会有人亲自洗衣服了,要知道,魔法总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妇人的家境显然并不富裕,她的头发甚至有些凌乱,衣物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合身,不过她洗衣服的动作却十分认真,像是在看待自己孩子一般的慈爱目光令少年有些头皮发麻,他想,这个女人说不定已经疯了。现实,总是能轻易地将人逼疯,不论是人类还是魔族人。
“你为什么要洗衣服?”少年走上前,站在妇人身侧,偏头打量着妇人正在搓洗衣物的手,那是一双并不算细嫩但也谈不上粗糙的手,不像是做过什么重活的样子。
“你是……”妇人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来就如此,她闻言无动于衷了片刻,然后才转过头回望着少年,好半天才认出少年的模样,她呆呆地呢喃,“安少爷……”
“安少爷?”将妇人的表现都收入眼中,少年忽然划开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他直起身一步步踏上水面,心念一动,魔力自发地在脚下聚集,将少年的身体托在水面上。少年一步步前进,足下升起了一圈圈涟漪,连带着少年的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看似危险之极,却怎么也不会掉入到水中。
少年径直站立在妇人的面前,他直勾勾地盯着妇人那张略显憔悴的枯黄脸庞,他突然伸手托起妇人下巴,强迫着妇人直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不过是在自语呢喃,却清晰地传到妇人耳中,惊得她猛然一颤,他说:“些许日子没见,母亲倒是憔悴了不少。”
妇人先是剧烈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少年看似温柔实则禁锢住她的下巴的那只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慌乱,面上现出一副痴傻的模样,却聪明地并不多言。
少年一扬手布下一道结界,掩藏住这一幕情景,如果周围有人路过,依旧只会看到一名疯疯癫癫的洗衣妇人。少年向来心细谨慎,即便明知道此处鲜少有人来也依然谨慎地布下了这个简单的障眼法,顺便隔绝了两人的谈话,避免被人无意中听到。
妇人的眼睛逐渐瞪大,眸中的焦虑与慌张愈发地难以掩饰,只能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少年逐渐变了模样,那哪里还是那个她曾经见过几次的懦弱无能的安,那张熟悉的脸,脱去了几分稚嫩,碧绿色妇人清澈湖泊的眼底透出一片彻骨的寒冷,那分明就是蓝尔斯!那个她以为永远也不会再见到的……曾经的儿子……
“蓝尔斯,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妇人无意思地低喃,这种情况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眼神迷惘而惊恐,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明明是普通人类的蓝尔斯竟然会来到魔界,甚至还来到了与世隔绝的冰炎族,活生生地站立在她的面前?就像是曾经还在人间界时的那样,温柔地和她说着话,尽管那份温柔,早已经变了质,看起来竟然危险之极。
“那你觉得我会出现在哪里?”蓝调自嘲地一笑,接着反问:“还是你以为我会以一个禁脔男宠的身份永远地被囚禁在玫瑰城堡?”
“不!你应该明白的,我那时是没有办法的,我没有办法反抗他们……”妇人哀求似的抓住蓝调的衣袖,她的眼底闪现着浅浅的泪花,她接着说:“如果有办法的话,我怎么让你陷入如此地步?!要知道,我可是你的……你的母亲啊!”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蓝调缓慢而坚决地一根根扳开妇人紧紧攥住他衣袖的手指,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仿佛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他说:“就算不是真正孕育我生命的母亲,养育之情总还在吧,我不相信一个魔族人在那种情况下会无能为力,那么,我很好奇,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抛弃我的呢?”
“我没有……蓝尔斯,我真的没有抛弃过你……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这么做……”仿佛丝毫没有在意蓝调扳开她的手指般,妇人悲痛哀伤地望着蓝调,企图换得蓝调的同情与怜悯,眼前这个少年比任何人都要残忍冷血,这一点她还在人间界时便已经能够看出端倪了,如今更甚,在魔界这种地方,他甚至连隐藏伪装都免去了,从骨子里透出一阵残酷阴狠。
“别这样母亲,事实上,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蓝调温和地一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妇人的肩膀,从他面上表情看不出他的举动有几分真假,他说:“还有啊,蓝尔斯早已经死掉了,我叫蓝调,要记清楚了哦,再叫错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这双颤抖着的手不会一不小心划破你的喉咙。”
“蓝……蓝调,你……”妇人想问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却觉得这样的问话未免有一种挑衅的成分,怕一不小心激怒了蓝调,因而吱吱唔唔地不敢开口。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蓝调故作不解地偏头,无辜地眨眨眼睛,“事实上,我只是单纯地来找你询问一些事情罢了。”
“……你想问你母亲的事情?”妇人迟疑着开口,“实际上,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你也不算太笨嘛,我还以为装傻装成了习惯,然后改不过来了呢。”顿了顿,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这完全在意料之内,事实上,那女人若是知道得太多他反而会觉得很困扰,毕竟,他的身世应该很隐秘才是,而眼前这个女人,并不像是会保守秘密的人,他接着说:“无妨,你知道多少说多少便是了。”
“……我是在暗夜森林的边缘碰到你母亲的,她浑身是血,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在魔界很常见,特别是在暗夜森林……实际上,我原本没打算理睬她的……我当时因为一些事情急需到人间界去,但是凭我的力量根本无法通过魔界的结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我的目的的,她主动提出可以送我到人间界,条件是照顾她还是婴儿的孩子……我本来并不相信她有着这样的力量,我能感觉出来,她只是一个人类。可是我已经走投无路了,穿越结界去人间界是不被允许的行为,没有人会帮我,所以我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在我发下誓言后,她真的将我送走了,使用了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一个人类,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蓝调微微蹙眉,如果说他的母亲只是一个人类的话,那么他就绝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魔族人,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所谓的血统纯化仪式。蓝调缓缓勾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这下有趣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鱼岛
“他至身于黑暗之中,魔鬼持着赤色盾牌的装饰祭拜他,黑暗中的火焰慢慢吞吐着火舌迎接他;他至身于黑暗之中,魔鬼持着黑色盾牌的装饰祭拜他,黑暗中的飓风肆意席卷着狂沙迎接他。
八寻矛神自深幽的冥府出现,被染着血色的绳子所束缚,心灵就如同空虚的心境般,鬼神已在幽暗的道路上消逝。
如果所处的这世界不毁灭的话,我内心中的烦恼是否将永不会停止?
大概没有人能了解为何我要祭祀掌管天地魔域之神吧!
将屈服于鬼神!
让邪灵入梦吧!
面临绝对的真理,全部的魔沉睡在地底,至今还重叠在一起,就这样静止,我的意识仿佛沉浸在琥珀里。
现在的世界已不能称为世界,猜疑充满了坟墓,在骷髅堆里的最下层,充盈着献给魔鬼的祭歌,有谁穿着白色的祭衣踏歌而舞。
灵寻求魂,魂寻求心,在天空的最后漂流的是什么?
是自己的灵魂!”
梦魔,在梦中肆虐的恶魔撕碎了梦境中唯一的那层美好的外衣,张牙舞爪地四处流窜。
索菲缓缓睁开眼睛,她的耳边依旧回荡着那曲哀伤而美妙的歌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真的还有歌声存在着,亦或是一切不过是脑子里残留的幻象。
眼中的迷茫不过是短短的一刹那,短暂到几乎在有人能够注意到指点变消弭与眸中那抹浅浅的流光之中。她环视四周,除她以外这里还有三个人存在,又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或坐或站地以一种近乎于保护的姿态围在她的身边,看来并不是敌人……好吧,至少目前暂时不是。
抬起头,心头难以控制地一惊,头顶上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熟悉的血红色天空?那是一片幽深而神秘的深蓝,蓝得近乎于深邃的黑暗,偶尔有某些发着光的生物从远处游过,闪耀着微弱的光芒,竟无端端生出一种站立于浩瀚苍穹的错觉。可惜这并不是那个深邃的难以捉摸的天际,很显然,这是在大海的深处,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被那些腥咸而满载压力的海水所吞没,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膜……不,应该说是有一种未可知的力量将他们所在的那一片区域牢牢地包裹起来,隔绝了海水的侵蚀。
“咳咳……”全身酸软无力,那种感觉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全身的魔力都消耗一空了一般,索菲勉强支持着自己撑起上半身,干咳了一声吸引注意力,继而苦笑着说:“我假设……你们之中有谁能够为我解解惑,这是哪儿?”
“不清楚,在启动传送阵时,他们呤唱咒文的频率与我们同调了,事实上,没有就此被反噬抹杀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墓面无表情地回答,伸手将索菲拉到身旁,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省省力气。他清醒得比索菲早些,魔力也比她恢复得多一些,尽管这所谓的多一些在从前看来是怎样无足重轻的差距。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华风若有所思地说着话,在沐雨恼怒多过于担忧的目光下将一只手指伸到那层膜的边缘,果然,并没有任何力量的阻碍,泛着诡异青灰色的手指畅通无阻地伸到了海水中,很快便被深海的压力挤压得变形,在手指因为承受不了高压而被挤爆之前,华风及时地收回了手,转而望向索菲,“以这样的环境而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显然是人鱼岛。”
“人鱼岛!?”闻言,索菲与墓不约而同地皱眉,他们与华风之间并不熟悉,只是隐约知道大家都是修殿下的属下,因而彼此都放下了大部分戒心。至于沐雨么,在华风将手指伸到海水中的那一刻起,他那双秀眉就简直快拧成一团了,黑着脸面色不善地瞪着华风。面对于华风所说的人鱼岛,他是有听没有懂,毕竟谁都不能奢望一个长期生活在森林中的精灵对海洋了解得过多。
“传说中人鱼岛是海妖们居住的地方,位于大海的最深处,有着很多稀缺珍贵的物种,就像暗夜森林一样。”知道沐雨不了解这些,华风自动自发地解释起来,“不同的是,除了海妖本身以外,这个岛上应该并没有其它具有强大攻击力的生物,不过……”
刚以为没有威胁而松了一口气的沐雨因为这一句“不过”再次将心提了起来,之前因为华风擅自以身试险的行为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更浓重了几分:该死的华风,他就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吗?要知道,过于强烈的悲喜反差会导致心脏收缩不均匀,从而容易引发魔力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