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丛良
他意兴阑珊地看着旁人说笑,垂下眼睫毛,盯着手机里的照片。
一分钟前,他问季舒在哪里玩?
季舒很快回答他,说是在巴黎。
季越东盯着他发来的照片,和陆潇一起,笑脸盈盈。
季越东吁了一口气,突然手被拉住,身边有人贴过来,叫他季先生。
他抬起眼看去,是一个看着年纪很小的男孩。这样的小孩,让他想起了季舒,像又不像,季舒不会叫他季先生,也不会这么谄媚。
季越东皱起眉,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不快。他站了起来,那男孩也紧跟着起身,喊着他季先生,在他提高声音,“我叫昭昭,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不远郑元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还是个文化人。”
昭昭笑了,他说,“我是医科大的,暑假回广东赚些外快。”
郑元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截了当的,季越东神色微怔,低声问:“北京的?”
昭昭点头,郑元来了兴趣,问他:“那你知道季舒吗?”
“季舒?”昭昭想了想,“是长得很漂亮的吗?”
“对对对,漂亮得都不像个人。”郑元接了一句,季越东皱起眉看他。
昭昭在边上点头附和,“真的很漂亮,不过听说很高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休学了一年。”
郑元看向季越东,能看到他黯淡的神色。昭昭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脸上,这种场合,他没有去问季舒和他们的关系。
季越东从里面出来,对郑元说:“给他点钱,让他以后别来了。”
郑元走到他身边,轻轻嗅了嗅,“怎么还是蜜桃味?”
“都习惯了。”
郑元有时候真不明白季越东在想些什么,老大不小了,还那么喜欢掩着藏着,他对季越东说:“你要是喜欢那小孩就去追啊?反正他现在也长大了,你还有什么顾忌?”
季越东沉默了片刻,他对郑元说:“我配不上他。”
他是季冠德捡回来的孤儿,从小活在了底层,拼了命地努力,才有资格成为季家的一条狗。就算他隐藏得多好,他的自卑依旧。
季越东手里的烟快燃尽了,这是最后一根,他嗅着那股淡淡的蜜桃,咬着烟味缓缓吁了一口气。
郑元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他张张嘴还想说句,便听季越东的手机响了。季越东抖掉烟灰,低头看到来电,微微一愣,按下通话,低声道:“陆潇?”
电话里,陆潇的声音急切,他问季越东,“你能联系到季舒吗?”
季越东呆了呆,立刻问:“怎么了?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和我?没有啊,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季越东深呼吸,他喉咙发紧,手机紧贴着耳廓,他压低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舒骗了他们,那些发给季越东的照片是早在去年他和陆潇一起拍的,而他则对陆潇说自己要回广东。
陆潇在电话里快要哭了,他哽着嗓子说:“我打不通他电话。”
季越东缓声安慰,他对陆潇说:“你别急,我去找他。”
季越东掐灭了烟,沉下了脸,他问郑元,“你手头上有多少人能用?”
“要做什么?”
“季舒不见了,可能在广东。”
天不算很热,季舒穿着一件靛蓝色长袖,到膝盖的咖色短裤,膝盖上的纱布取下来后,膝盖骨头上爬着刚刚愈合的疤。他站在路口,苍穹像是一条蜿蜒毒蛇,来来往往的人站在斑马线外,红灯闪烁亮起了绿,身后的人往前走。
他恍惚回神,被推了一下,膝盖的疤口像是撕开,差点站不稳,有人提高声音让他看路。
季舒抬起头,绿灯在他眼里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他不敢走过去,身边的人把他挤开,季舒退到了路的另一边。
一辆车刹在他身前,车里的人摇下玻璃,骂他没长眼睛吗。季舒咬着牙,大口喘气,他神情钝钝道着歉。
电话里,季越东听到陆潇说:“有件事情季舒不让我说,可其实是他这些年精神一直都不好,休学一年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慢慢好转后也没有断过药。前几天他的心理医生联系我,说最近季舒很反常,让我留意些,可我……”
说到这,陆潇顿住,电话的这头,高个男生抱着头蹲了下来,他后背绷紧,他说都怪我。如果他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想去管季舒,那么季舒也就不会联系不到。
季越东听着陆潇的哽咽,气息沉在胸口,他对陆潇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他,都是因为他。他曾说要照顾季舒,要陪伴季舒,可他却把季舒丢下了,是他的一味逃避,是他的自以为是,伤害了季舒。
与陆潇结束通话,季越东动用人脉,去联络了其他人,查到了季舒的出入境信息,得知他还在国内,最近一笔账单的地点就是在白云机场附近,季越东悬在半空的心才算半落。他来回踱步,这时郑元快步走来,扯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说:“季舒找到了。”
“人在医院,路上看到的人说,是在路上跌了一觉,然后就起不来了。检查过了,身上没有受伤,但精神不稳定,医院那边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已经睡下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季越东坐进车内,神色如这片无光的夜。
车子赶到医院,他下车直奔季舒病房。
站在楼梯口,熟悉的过道,一如数年前,季冠德临终托孤。
他当时是什么心情,扯着脖子上的锁链,妄想着自由,对于即将接手的小孩不屑一顾,他本以为只要潦潦草草照顾到他成年就了事,可他想错了。
季越东站在门前,缓缓推开门。房间内亮着小灯,季舒蜷缩在那片昏暗里,季越东走近,伸手拉着被子掩在季舒肩头。
走廊上有人走过,未关紧的窗被风吹动,季越东的目光从季舒脸上挪开,他走到窗口,那那条透风的缝隙轻轻拉上。
他站在玻璃前,浅浅的影子映在眼前,他回头便看到季舒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