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 第42章

作者:YY的劣迹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桌上,段将军不知何时留下墨宝。

  【领十鞭。】

  姚二笑:“让你逞口舌之快。”

  孟陆面露不快,可一会又笑了起来,他掀起另一张纸,向姚二道:“有人作陪,刀山火海也不难熬啊。”说罢,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姚二脸色一变,只见掀开表面盖着的纸,段正歧留下的字完整显露出来:

  【各领十鞭。】

  张三:“……关我什么事啊!”

  院子里,丢下一通胡闹人,抛下一干烦心事。许宁和段正歧一起给小黄狗洗澡,突然抬起手臂,望着头顶烈烈灿阳,闻见风中隐隐槐香。

  他恍然。

  “立夏了。”

  万物生长,已见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段小狗:我不是故意的。

鬼信。

第43章 遐

  离开了大堂后,梁琇君便送红鸾回屋。

  “你在哪一间房住着?我送你回去。”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红鸾的身份,只猜想她是这里的客人,或约莫与段正歧有什么关系。

  红鸾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尴尬,她怎么告诉眼前这个好心的女人,自己不过是被监禁在段府的一个身份卑微之人呢。

  “瞧瞧,是谁回来了?”

  正在红鸾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讥诮的声音。

  红鸾回头望去,只见青凤正倚在墙边,眼带嘲讽地望着她。青凤身上也有些淤青,大约是在甄咲闯进屋受的伤。不过这点伤,显然还不至于让她在意。她更在意的反倒是红鸾脖子上的痕迹。

  “哎呦,这出去走一圈,竟然戴了这么精致的项链回来啊。”青凤调笑道,“很适合你嘛。可怎么就没再割深一点,顺便把你那没用的脑袋也割下来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别人?”

  梁琇君挡在红鸾身前,她能察觉出这个女人和红鸾相识,并且不怀好意,忍不住出口相护。

  “为什么不?这个小贱人,一天到晚不知做什么美梦,怎么就不准我骂一骂?”青凤嘴角一抿,又看向梁琇君,“这又是哪位?难道是将军大人嫌弃我们姐妹几个伺候的不够周到,又去挑选了新鲜货色回来?这细皮嫩肉的,不知承不承得起恩宠呢。”

  梁琇君脸上窜上羞愤的红色,在她的成长里从未遇过这样形式的侮辱。一时气得双手发抖,却也说不出什么更卑污的话回敬过去。

  倒是红鸾,除了一开始脸色白了一白,此时已经镇静下来。

  “这世上,有跌入水渠任人踩踏的红杏,就有挂在枝头分尘不染的海棠。”她笑一笑,道,“像梁小姐这样的人,便是与我们不一样。青凤,不要用你那只配向男人求欢的嘴,来随便侮辱她;也不要用你只看到眼前苟且的眼睛,来任意揣度我。”

  “你!”青凤气得脸色刷白,再也伪装不住镇静,“要不是你,我们会被连累囚到这里来受苦吗?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盘凤居过我的快活日子!你竟然还敢骂我。”

  她冲上来就要与红鸾厮打,红鸾刚刚受了伤,梁琇君比不过她刁蛮,两个人一时竟然招架不住。

  “干什么?干什么欺负我梁姐!”

  就在此时,李默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挡在三个女人之间。青凤却还不依不饶,就要隔着他去挠红鸾的脸。

  “你这人怎么跟个疯婆娘似的,再发疯就别怪我啊。”李默被她尖锐的指甲在脸上划了好几道,实在忍不住要发脾气。

  “来人。”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只见姚二不知何时走了上来,正跟在李默身后。

  “把青凤小姐请回她的房间,看牢她。”

  “是!”

  段正歧手下的那些大兵可不会怜香惜玉,直接把人抬着就走。青凤的刁蛮,对他们还不如挠痒痒。

  姚二又看向另外三人,目光在红鸾脸上停留了一瞬。

  “准备一个房间。这三位都是许先生的贵客,不可怠慢。”他似乎还有事忙,也没对三人再多说一句话,就皱着眉走下了楼。

  李默说:“我怎么觉得,这人好像心气不顺啊。”他当然不知道,姚二正要不情不愿的去领鞭子,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哪管得了别人那么多。”梁琇君叹道,“走吧,先找个房间休息。”

  姚二给他们安排的新房间,在二楼的一处拐角。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三人坐在房内,阳光从窗檐照射进来抚上他们脸庞。红鸾脸上带着失血过多的惨白,即便已经敷了药,此时也感到伤口一阵一阵的刺痛。

  “这几日都不要近水。”梁琇君扶她坐下,“要记得按时换药。如果有什么需要就与元谧说一声,让他转告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元谧?”

  “就是他们口中的许先生。”梁琇君解释。

  许先生?许宁。红鸾想起凌晨时的情景,那张清俊的脸庞蓦然窜入脑海。她抬头看向梁琇君,一时有许多问题盘桓在心头,她想知道梁琇君和许先生是不是很熟悉?也想问她有没有从青凤的话里听出自己的身份?

  然而最终,她脱口而出问的竟是:

  “你,你可喜欢许先生?”

  梁琇君面露愕然。红鸾虽然有些后悔,但说出去的话不问清楚了更难受,她下定决心,再次开口道:“或许有些冒昧,但是梁小姐,我真的想知道您与许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和元谧?”梁琇君先是错愕,随后失笑。她见红鸾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心下有些佩服这女子的大胆,便半开玩笑道:“我与元谧嘛。若是我为男子,元谧为女子,我定娶他回家与之白首。”

  红鸾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双眸猝然睁大。

  梁琇君看她这模样,笑道:“我是真这么想过。”

  “可、可你是女子!”

  “对,我是女子。”梁琇君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所以如果我成婚,就得在家相夫教子,不该再抛头露面;如果我成婚,一生就得与一个男人绑在一起,随他而起落,半点由不得自己。我的生活从此由那个男人决定,我的孩子出生便随那个男人姓。我即便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也得仰仗他的鼻息。”

  红鸾从没听过这番言论,一时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可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梁琇君看着她,缓缓道:“我在女子中学读书时,有很多同龄的伙伴。她们成绩都很优秀,然而因为家里的缘故,不得不休学回家结婚生子。一开始或许还和我有联系,可后来就渐渐没有消息了。她们之中,有人曾志向成为一名数学家,有人能熟读兵法秒解三十六计,有人天生就是丹青妙笔。她们本可去到更广阔的天地,最后却只能困守后宅,不能得志。时人虽也常常夸奖女子,但是有才气的女子其实是被人当做珍奇来追捧。可笑那些人不知,女子本身就不比男人卑微,只因那数千年的教化与歧视,这世上不知湮灭了多少天才。”

  说到这里,梁琇君有些激动道:“只因我们的性别,就要有这样的待遇吗?既然这样,我为何要做什么女子?我厌恶这性别加在我身上的枷锁!”

  红鸾怔怔地看着她。梁琇君说的话,其实她并不能全懂,但是那语句里的不忿与不甘却如一把重锤击开她的心扉。在被父母卖给人贩时,在不得不学会讨好男人时,在被人鄙夷现下的身份时,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过,我也不想有这样的出身,我也不想靠卖弄姿色成为人下之人。可注定我生来如此,能有什么办法?”

  梁琇君的几句叩问,却像是给她醍醐灌顶。原来不是她该生来如此,而是世人的偏见将她们逼至如此。

  “我曾与元谧谈过这些。他当时说,只有让男人体会到女子的不易,他们恐怕才能放下自己的傲慢偏见。”梁琇君说,“所以我那时便开玩笑与他说,若我为男子他为女子,我定然要娶他做贤妻。”

  怪不得,怪不得这样的人能与那人相交,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与他并肩。红鸾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些微自卑。

  过了一会,她能平复心绪了,才开口笑道:“梁小姐的想法令红鸾佩服,但也不禁要提一个小小意见呢。”

  梁琇君好奇地看着她,只听红鸾道:“若连你这样有想法有见地的女子,都去做了男人。那世人哪还能看到女子的优秀,世事狭隘,还有谁为女子正名呢?”

  梁琇君一愣,猝尔笑道:“是我不对。我应该做个出色的女子,去辩驳那些臭男人的观点。”

  红鸾似笑非笑,看向角落。

  “我们这也正有个男人呢。”

  “我不是男人!不对,我不是臭男人!”李默连忙道,“虽然听不懂梁姐在说什么,但我一定支持你们!”

  梁琇君笑他:“像你这样不清不楚的支持,到时候被别人一忽悠就叛敌投降了。”

  “不会!先生说认定的事情要坚持下去,梁姐,你放心,我定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梁琇君:“……下次再对我说这句话,我就揍你。”

  “见异思迁?”

  “李黑犬,你不识字,就不要随意遣词造句!”

  红鸾看着他俩,捂嘴轻笑,又羡慕道:“我也好想读书呢。”

  “这不难,可以让元谧教你。说起元谧。”梁琇君突然又叹了口气,“他现在搅进这趟浑水,我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通过今晚的事,红鸾大约也晓得,许宁不真的是段正歧的亲兵了。想起那个黑眼睛的可怕将军,她也不由想,是啊,许先生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要走进这一池波澜呢?

  这大概只有问许宁本人了。

  在与段正歧一起讲小黄狗洗干净后,许宁便决定认养这只小狗。

  “倒是缺个名字。”许宁说,“不如就叫狗剩?”

  小黄狗舔了舔他的手。

  许宁笑:“看来它也很喜欢。”

  段正歧哑口无言,只能无奈看着他。许宁笑了笑,须臾放下小狗剩,看向大狗剩。

  “正歧,你之前说的话可是当真?”他终于想起正事。

  段正歧几乎立刻就会意许宁在指什么,他极为缓慢而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许宁松了口气,“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请直接告诉我,我虽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但也想尽微薄之力。”

  他分析说:“现下孙传芳不在金陵,你若想夺取他的城池,正是一个好时机。”

  至于怎么夺取,就需要慢慢谋划了。只是这计划中,丘谋壬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段正歧其实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但见许宁如此认真,不由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身边没有纸笔,索性拉过许宁手腕,在他手心写字。许宁一开始还想反抗,后来见他是有话要说,便也任他去了。

  【为何这么想帮我?】

  “帮你?”许宁苦笑,“应该是孟陆说的那样,我是想利用你。”

  【就算利用,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能得到什么?】

  段正歧却是不信。他紧紧看向许宁,这人原本极其厌恶自己的军阀身份,现在却多次参与进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不能不想多。许宁一日不吐露自己的目的,段正歧便一日不安,像是这人随时会离他而去,消失在不知名的旷野。他一定要逼问出许宁的真心话。

  段正歧一笔一划在许宁手心认真写着,许宁先是有些麻痒的缩了缩手,但明白了段正歧的问题后,却是沉默了许久。

  为了什么,得到什么?

他也问过很多遍。

  曾在烈日燃烧的傍晚,曾在大火焚尽的凌晨,曾在孤苦无助的深夜,他问过很多次,问苍天与大地,问宇宙与洪荒,却茫然无应,孑然无音。

  然而许多年来一直没有得到的答案,突然在此刻有了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