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
他笑笑,低头吃东西。
食不言,余明渊严格遵守良好的用餐礼仪。刘涵之又提了两个话题,余明渊都敷衍过去,埋头吃东西的样子。刘涵之只得暂时放弃了交谈,三心二意地吃着东西,眼睛不停瞄着余明渊低垂的睫毛。
他们放下刀叉,刘涵之见余明渊吃饱了,兴致又起来了,打算再打探余明渊的兴趣点。这时一个人从他们的座位走过去,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脚步,猛地回头看向刘涵之。
“——涵之,你今天也在这里吃饭?”那人说,他从微黯的环境里走到两人桌前昏黄的灯光下。
他的个子比灯泡的位置还高,脸还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模样。余明渊只看见他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小西装,身高腿长,脊背挺秀,已经足够让人心惊。他说完话,头一低,神采飞扬的脸落进光晕里,更是让人难忘。
“师秋,你也在?”刘涵之神色意外。
名叫师秋的青年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他看着刘涵之说:“我跟朋友来吃饭,你早说你也来这儿,我们就拼桌了。”他说着,朝餐厅另一角指了指,那一桌是大桌,坐着三四个跟他打扮相似的年轻人。
刘涵之想显然跟他们都认识,看一眼就回过头对着师秋道:“今天就不必了,我请朋友吃饭呢。”
“咦——这位是谁?涵之,不介绍一下?”师秋仿佛才发现余明渊。
余明渊对着师秋微笑,师秋也朝他笑,但是目光也太锐利了一点,好像探照灯一样,似要把他的骨头都照得一清二楚。
有意思。这是刘涵之的什么人?余明渊看了一眼刘涵之,刘涵之脸上无奈的神色不像是伪装,看起来并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
而师秋看起来这么伶俐的外表,也不像不识趣的人,但这时候又驽钝起来,等着刘涵之介绍。
“师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余明渊。明渊,这是我的好朋友师秋。”刘涵之说。
“余明渊——幸会。”师秋伸出右手。
余明渊听到他念自己名字的时候语速可以的放慢,望着自己的眼神十分玩味。他伸出手,和师秋握了一下。
师秋只把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就松开。
刘涵之没察觉这么细节,对师秋说:“我们刚刚吃完,你们呢?”
师秋道:“我们也是,晚上我们准备去别的地方续摊。市郊刘姐开的会所去了吗?要不要今晚去看看,之前一直等你有空,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就有了时间。赶早不如赶巧,就今晚吧?顺便也和这位新朋友一起看看。——明渊,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一起去吗?刘姐开的会所都特别有意思,绝对值得一去。第一次见面,赏个脸?”
刘涵之今晚还没余明渊聊够,正打算找别的理由续摊,没想到师秋一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没说反对的话,跟师秋一起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余明渊。
“对,明渊,平时工作那么辛苦,就借着今晚放松一下,不算什么。一起去吧?”
全然忘了余明渊跟他说过晚上要回去看表格,余明渊心里叹气,不靠工资吃饭的人当然有底气给自己放假。
“不了——我……”
“今晚是老六的生日,晚上所有的花费我全包了,你是涵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就去切个生日蛋糕,花不了多少时间,——你不会不肯跟老六道一声生日快乐吧?”
师秋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余明渊静静地看着师秋,眉头微微皱起,“其实,我跟刘先生……”
“哎哟,都这个点了——走吧走吧,我们快迟到了!”师秋突然拉住余明渊的手臂,将他从座位拽起来,不顾余明渊的拒绝,推着他一起出了餐厅。
几个不事生产的公子哥,搭乘着跑车就朝着市郊出发。
路上,师秋和刘涵之同坐一排,余明渊被安排在别的车上,就是拒绝也晚了。
真拒绝到这份上,谁知道刘涵之会不会恼羞成怒,跑去给他们的合作添麻烦。
他们说的会所建立的十分富丽堂皇,走进去就有颜色姝丽的男女穿着制服给他们引路。他们订好的包厢内,有泳池、吧台、KTV、桌游……想玩什么都可以,落地窗户外,还有户外趴体,穿着比基尼的男男女女在水里畅游,想猎艳,下楼就有去处。
师秋说得倒也不算作假,他们一到,已经预定好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不让人又空闲,几层高的大蛋糕推进来,气氛到了高潮,现场彻底成了发泄的场地,到处都是乱扔的奶油蛋糕和小食。
余明渊看无人注意他,便推门走出去。即使是个外人,身上也不免遭殃。这件衬衫是彻底报废了,头发上也不知道被谁砸了半片奶油蛋糕。
余明渊顺着服务员指的方向,去卫生间洗掉黏住头发的奶油。心里说不窝火是不可能的,可惜师秋口口声声你是刘涵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刘涵之他又不能得罪,这口气也只得忍着。
他从卫生间走出来,转过弯,还没走出去,两个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你今晚是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明渊过来?”这是刘涵之的声音。
哦。余明渊冷淡地想,这个富家子还知道自己是被逼来的,看来也不是眼瞎没脑子。
师秋不甘示弱,他道:“你还问我为什么?俞城告诉我你喜欢上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的眼光。”
“什么贱货,你说话放干净点!”
“看来俞城也警告你了,你还这么执迷不悟。他不是贱货是什么?你以为他冰清玉洁?被人草烂的货色,你还当成宝?”
“师——秋——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嘴巴放干净一点,如果你还想让我把你当成朋友的话。”
“好,好,我不说了。是我多管闲事。”
刘涵之吸了气,说:“俞城说的是他以前的事,现在他好好工作,靠自己说的双手吃饭,我想我有权利追求他。”
“追求?呵——你还不知道吧,他有个小表弟,像狗一样扒着俞城,只为俞城给他的公司一点帮助。还有他那个妈,三番两次想找蒋家,被人明示暗示,还当看不见。——你怎么不知道,他现在对你若即若离,不是待价而沽呢?”
“他看起来不像——”
“不像,呵,不像能给人包六七年的时间。涵之,你太想当然了。”
“你别说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晚一定要他来吗?今晚少君也在这儿,我们来看看他见到少君是什么反应。”
“喂!这——”
“涵之,少君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吧。你以前可迷少君迷的不得了,比对余明渊还投入,怎么,现在再见少君都怕了?”
“我没有。”
“行了,回去吧,少君也快来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余明渊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失望到极点,还是劫后余生。
还好,早一点知道刘涵之是什么人,以后不必浪费时间。
这样一想,也不算失望,对一个陌生人的能失望到什么程度。
他朝出口大步走去,路上见到对他弯腰低头的服务生,他又觉得生活没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起码,他现在有的选择,未来是他选的,他的同事虽然有磕绊,但是也有予禾这样坚强聪颖的女性。
正低头专心想着事,迎面几个人朝他走过来,带头的正在回头跟旁边的人交代事情。他走的走廊是不算宽敞,余明渊放慢脚步,靠边停了停,快要几步路的时候,那一行人与他面对面相遇。
这时,余明渊抬起头,看到那回过身人的正脸后,不由一怔。那一瞬间,迎面带头走来的男人也抬起眼睛,与他的视线恰好撞在一起。
——是蒋羡祺。
作者有话说:就想写一写修罗场,错字可能有些多,我早上来修改。
第三十八章 别替你父亲做决定。
狭窄的过道空气立时变得稀薄,这么猝不及防的第二面,实在让余明渊措手不及。这么晚了,快十一二点了吧,蒋羡祺还穿得干净整洁,西装领带永远笔挺,皮鞋从不沾灰尘,而他衬衫上添加了色素的奶油蛋糕印渍融化开来,像一团糊住的污泥,头发经过一天的粉尘洗礼,从额上垂落下来。
如此落魄,余明渊心中不由哀嚎,再见面,难道一定让他体面一点也不行吗?
蒋羡祺也在看他,匆匆的脚步慢了下来。余明渊不知道他在看自己的头发上没洗干净的奶油,还是在看衬衫上水渍,心中窘得发慌,让他不由移开目光,落到蒋羡祺身边的人身上。
大晚上的,一身西装革履,手上还拿着一沓公文,跟在蒋羡祺身边战战兢兢的,一看就是贴身秘书——张家峰。
他还在作秘书。
张家峰也看到了余明渊,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的痕迹比他的老板要多,大概天生的劳碌命,乍一见到余明渊,脱口道:
“余少!”
这一声,将走廊徒然安静下来的凝滞打破。余明渊朝他一笑,他跟张家峰没什么恩怨,实际算来,在蒋家,张家峰以前求他的时候更多。
不过,今晚他实在不想说话,只微微点头。
张家峰的话刚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莽撞了,脸上十分懊恼。又见余明渊没有漠视他,还朝自己点头微笑,马上也回了一个笑,接着抬头看向自己的老板。
蒋羡祺果然不快地瞪着他,薄唇微抿。然而没等他说点什么来补救,蒋羡祺已经转向余明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阴鸷而深沉。
余明渊却已不再抬头,他垂头看自己手腕的手表,时间真的太晚了,他必须回去了。
他不等蒋羡祺一行人先离开,便侧身绕过蒋羡祺的身边,朝出口走去。
实在没可说的,叫他什么呢?蒋先生?那跟以前又有什么区别?既然打算做陌生人,那就一句话不要讲。
谁知道,讲多了会不会说错话?
余明渊的神色自然下来,他与蒋羡祺擦肩而过,跟白天擦肩而过的千千万万人没什么不同。他的心跳不会加速,脸上亦无悲无喜。
“你等等。”
余明渊心中记挂着出门打车的事,做穷人要有穷人的自觉,来这儿的人大约都不会用到滴滴,离市区太远,出租车也不会光顾。不知道门童愿意不愿意帮帮他,为他指一个方便之门。
“余明渊,我让你等等。”
余明渊的肩膀突然被人抓住,那力道很重,把他往后一扯,余明渊整个人都晃了晃,他诧异地向后一看。
蒋羡祺愤怒地看着他,很生气的样子。
余明渊眨眨眼睛,满脸困惑,蒋羡祺还在瞪他,好像他做错了事。可是他话都没说一句,表情都管理里的很好,不该流露的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他去看张家峰,希望张家峰尽到第一助理的责任。蒋羡祺每年付给他那么高的年终,可不是让他在一旁干看着自己老板做错决定的。
谁想张家峰却连看他都不敢看,带着其他人就要离开。
余明渊这才慌了,他抬眼看蒋羡祺的脸,这是他们分别之后,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连蒋羡祺生气时眉心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干嘛这么生气!
“什么事?”余明渊问。
然而他一出声,又或者这句话再一次犯了蒋羡祺的忌讳,余明渊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的力道重了重,捏得他都疼了。
“你现在——”蒋羡祺开口道,然而话没说话,另一个响亮的声音盖过他。
“明渊!明渊!”
余明渊朝声音来向望去,刘涵之焦急的脸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蒋羡祺也看到了他,他松开手,后退两步,和余明渊并列站在一起。
刘涵之在走廊四顾,看到余明渊的身影,便拔腿跑过来。他的发型都因为他的步伐凌乱了许多,不过这并没有损伤刘涵之的帅气,反而多了两分不羁。
单看外形,他实在是个不错的男人。
“你到哪里去了?我在包厢一直没等到你,打你电话,你又不接。”刘涵之数落他。
余明渊闻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想起来,来的路上给手机设了静音,怪不得没听到铃声。手机屏幕按亮,刘涵之无数个来电显示显现出来。
他似乎真的很担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