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痒 第22章

作者:阿漂 标签: 近代现代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一股火气直冲上来,烧得他五内如焚,眼睛通红。

然而他为什么发怒,他凭什么发怒——时郁已经明确说了,他相信自己啊。

他好像是被这句话钉死在了原地,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又像被卡住喉咙,一只手死死地将他脖子掐住,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时郁以为自己说了一个百分百正确的答案,却没想到对方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它脸色青红,脖子上青筋绽出,简直有种可怖了。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说错了,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充满了茫然和不安。

而厉逍看着他满是惶惶惴惴的神情,心口好像被什么重锤一把,痛得也说不出话来。

他好像终于隐约触及到那玻璃镜面上,被视而不见的裂痕。

他太急于修补了,不顾那些会刺破皮肤的尖锐突出,刻意忽略那些蜿蜒的细小伤痕,他将破碎的镜片生硬地拼凑在一起,就想骗自己修好了,完整如初了。

但是在日光之下,那些被毁坏的部分,终究会反射出斑驳的光痕,晃进他们的眼睛里。

但他紧紧咬住牙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逼问下去了。

如果他还想保住这面看似圆满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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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于是这场虎头蛇尾的谈话之后,生活照旧,本来过日子,磕磕绊绊就很多,两人之间显然也不可能总是步调一致,掀过这一页,好像也就过去了。

他们仍旧每天早上一起起床,一起吃饭,晚上躺同一张床上睡觉,和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厉逍又要出差的事情,他是在吃晚餐的时候突然说的。

时郁正在盛饭的动作一顿,他问:“什么时候?”

厉逍说:“明天早上。”

时郁说:“这么急?去多久?”

“这次比较短,三五天就回来了。”厉逍说完,好像不太想继续说话,拿起筷子吃饭。

时郁也就不再问,默默地吃饭。

餐桌上两人都不说话,一顿饭吃得沉默,不时厉逍会夹菜给他,厉逍还是嫌他瘦,大概是觉得抱起来手感不好,要他养肥一点,时郁也不挑,对方给什么他就吃,于是常常一不小心吃得很撑。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刷碗,厉逍最近家务熟练了一点,已经能迅速找到放各种调料的位置,也不会再手滑把盘子摔破了。

收拾好厨房之后,两人先后去浴室洗澡,厉逍总是忘记拿内裤,他敲敲浴室门,时郁就从衣柜里捡一条,给他递过去。

之后就是各忙各的,要么是在书房加班看书,要么就是在沙发上看看电视,临睡前再靠着床头看会儿书,他们做|爱也很频繁,常常折腾到很晚。

但这些过程里,两人都是不怎么交谈的。

自从前段时间两人谈话以来,两人间气氛就好像一直这样,有些奇怪。说是冷战,每天早晚安仍然在说,亲吻做|爱也不少。但又谁都不能否认,两人之间总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好像有层透明的膜挡在中间,他们看着彼此,总觉得有些模糊。

厉逍洗完澡出来,看见时郁正跪在地毯上,帮他收拾行李,灯光暖黄地照着他。

厉逍站着看了会儿,还是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说:“这些不用辛苦你做,明天早上助理会过来帮我。”

时郁哦了一声,说好的。

就把手中的忙碌停下了。

他这时低头,注意到昂贵的西装被他折出褶来,确实不好看。

他能为对方做的的确太少了,而他会做的,对方也不一定看得上。

他其实能感觉出来,这段时间厉逍情绪不太好,但是他又不够敏感到得知对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想要示好也无从下手。

因为厉逍第二天要走,两人都睡得很早,他们在被窝里并肩躺着,过了会儿,厉逍伸手过来,把他搂住了。

时郁有些小心地屏住呼吸,但对方一直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有贴住自己头顶的,均匀的呼吸声。

时郁不太确定对方到底想不想做,但也没有问,只安静地蜷在厉逍怀里,伴着对方的呼吸声,时郁渐渐觉得发困,不知不觉睡着了。

寂静的黑暗里,厉逍睁着眼睛,注视着在自己怀里睡熟了的人。

他当然也不是感觉不出来,这段时间里对方小心翼翼,又不得其法的讨好。

他一面觉得心软,一面又像个贪婪成性的恶人,总想要从对方那里劫掠更多。

他对自己说:你不能像个无赖一样,总是对着人无理取闹。

你曾经厌恶他的无休无止的痴缠,偏执病态的依赖,那他如今照着你想要的样子,重新待在你的身边,温柔且顺从,贴心又包容——你还想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但是他的确是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对这个人的贪念在与日俱增,他的确开始觉得不满足。

可同时他又很清楚,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像个小孩一样闹情绪,有多么不可理喻。

却很难够去控制,他最近时常能感受到心口骚动着,脑海里有种隐秘而晦暗的念头闪过,那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知道接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超出控制。

但是现在要他再放手,已经不可能了。

这样想着,他搂住人的手臂又更收紧一些,可能是太紧了,时郁在睡梦里微微皱起眉来,但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有要从他怀里躲开的意思,而是寻求安全似的,更往他怀里缩了缩。

厉逍心口微微一动,一种柔软的,和某种更暴戾的情绪,一起涌上来,绞缠住他,他感到自己被拉扯着,好像要从中裂成两个人。

最后他低下头,在时郁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又略微颤抖着的吻。

第二天厉逍起得比时郁早一些,时郁半睡半醒,听到厉逍在对门外的人说:“他还在睡,你先在外面等等。”

那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他,带着一种幻梦般的温柔。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听到的,人就已经醒了,因此越发不能确定了。

他起了床,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看到厉逍的助理坐在沙发上,身边放着一个文件包,估计是给厉逍准备的。

时郁一出来,对方就站起来,很恭敬地对他半鞠一躬:“时先生,早上好。”

时郁就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顿了顿,又问对方要不要喝水。

厉逍本来在卫生间洗漱,听见外面有对话的声音,就走出来,看到他,就说:“你怎么起来了?”

时郁说:“醒了就起来了。”

厉逍就啧一声,有些恼似的,说:“我还以为我动作够轻了。”

助理在旁边坐着,像个木头人似的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并没有对老板的异常表现出任何看法。

厉逍恼完,又对旁边杵着的背景板助理说:“要喝水自己倒。”

助理冷静地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喝这个水的好,又请示老板:“那现在我去收拾东西?”

厉逍嗯一声,说:“去吧。”

助理正要准备站起来,又听到厉逍说:“下次不用来这么早。”

助理:哦,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并没有花什么时间,厉逍的这位特别助理是一把居家工作的全能好手,时郁本来还担心对方没来过,不好找东西,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看对方井井有条,迅速又有效,也就知道自己的多余,转而到厨房做早餐去了。

其实下厨这种事,本来也有专门的阿姨,但是时郁能做的事本来就不多,再少就没有了,他总觉得自己是借住在这里,如果什么也不做,他会不安心。

好在厉逍并不嫌弃,大概吃多山珍海味,也会愿意尝尝家常小菜,就像是他对自己一样。

吃完早饭,时间快要差不多了,时郁送他们到门口,助理穿上鞋,很懂地先拎着行李出去了。

两人站在玄关处,时郁看过天气预报,想提醒对方那边好像会下雨,记得带伞。

但又想起来厉逍全程都在酒店和车里,即便真的下雨要出门,也用不着他提醒,对方身边带着万能助理,伞随时都有人会递上。

落到最后,嘴边就只剩下一句:“一路平安。”

连“早点回来”四个字,也因为带有某种催促意味,被他谨慎地吞入腹内,没有提起。

厉逍看着他,分明这次只离开短短几天,他也还在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耿耿于怀。

但是离别在即,其他情绪都暂时浮不起来,只先觉得想念。

最后他伸出一只手抱了抱时郁,低声说:“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顿了顿,又说:“等我回来。”

时郁半张脸埋在对方的肩膀里,他嗯了一声。

他想了想,这大概是从上次谈话以来,两个人最温情的时刻。

好像这个人总是在离开他的时候,会显得温柔,会说好听的话,留下似是而非的承诺,让他不必在即将到来的漫长等待里,先失去了期待。

而是一寸一寸地,消磨掉他的希望。

两人脚边的猫不甘被无视地叫了很久,它仰着头,一直围着两人打转。

厉逍放开时郁,又笑着蹲下/身,摸了两把肥猫的下巴,说:“这几天你在家里乖乖的,不要闹事情,多卖萌讨他欢心,知道不知道?”

时郁也低下头,看了在厉逍手里撒娇的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