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清薇
躺在床上的王夫人没了力气,看向身边躺着的人,仍是眼睛瞪得大大,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扑上去咬一口的感觉。
王修柏连着进了两趟城里,村长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和媳妇过来看过后直摇头,未久留,只是晚饭时,两人着长孙过来送了些吃的。添丁再三道谢,送其出门,此时大哥还未归家,长姐侍奉双亲左右。添丁在门口望了望,久不见人影才转身进屋。
王老六在长子回来时方醒,醒来之后,犹如大梦初醒,泪留不停。看得仨子女远远站着,无人上前。王老六更感悲切,思及这些日子所为,不禁羞红了脸,坐起身拉住老妻的手,久无语。仨子女互视一眼,纵有不解却没开口问出,忙布上清粥小菜,喂双亲食下。
夜里,王老六的屋里仍不时传出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兄弟两人久不能眠,今天发生的事,让家里的人心里都蒙上阴影,早已不期盼父亲能够放在心中的执念,对以后的日子,有人不安,有人茫然,左右翻转。
待天明,兄弟二人都带着黑眼圈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一人去引地龙,一人往厨房走,将米汤做上,再打水洗脸,自打有了地龙之后,家里早晚都能用上热水,院子里晾晒的衣服也比以往多了一些。两人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便见父亲从房里走出,匀有些意外,但两人只是规矩的问好行礼,并无他言。
王老六一时心酸,摆了摆手,“我去一趟村长家。”说完便迈步走出,没管院子里呆愣的两儿子。
什么情况?添丁看向大哥。王修柏摇头。不怪两人发愣,反应不及时,只是打到了王村之后,父亲就没出过院子,连修整房子时都不愿去他人之所借住,今日走出院子,还是去之前能躲就躲的村长家,着实稀奇。兄弟二人费解,却不能久站于院内,各忙各的,心中仍想父亲怪异的行径。
“父亲莫不是被母亲的药碗打醒了?”兄弟二人再聚到一起时,王修柏沉思许久才开口道。
“若是真醒便好,若是假意装醒……”添丁却不信药碗能将人打醒,可眼下又说不清父亲为何突然转变,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等……“父亲不会是想休……”
“他敢!”王修柏咬着牙发出狠声,现下两人均是瞎想,往好的能想,也能往坏的想。在父亲没回来之前,兄弟二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转,此事不能说予母亲听,连进去见母亲都不敢,就怕应了坏的猜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推开,王老六一脸笑意的走进门,见两儿在院子里,便开口道一句,“饭后为父有话要说。”
见父亲的样子,兄弟二人的心越发沉下,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想想昨日有话讲的后果,今天又来,谁能预想到结果?兄弟二人互视一眼,当真是坏处,两人要如何抉择?添丁手握成拳,真若是他想那样,到时拼了名声,也要赶走父亲,反正祖宅家田契据都在他手。
兄弟二人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没注意到早饭时,母亲虽是气弱,可嘴角带着笑意。饭后,王老六留下仨子女,态度非常诚恳的反省他近日所做所为,并表示以后家中之事都由长子决定,他便做个闲散老人。
突来的变化让兄弟两人愣住,就着刚下咽的饭仍有些消化不良。若真做闲散老人,倒也是喜事,就怕背地里酝酿什么,对父亲性情大变,添丁不信,王修柏却全然的信了。看着大哥一脸喜极将泣的样子,添丁默默的压下心思,眼下装也装成单纯的模样,至于父亲话里的真假,只待日后慢慢看。
打王老六说做闲散老人之后,其实与之前也没什么两样,不过人确实显得精神了许多,不似之前的阴沉。难道是真的觉得官梦破了?清醒了?添丁这两日时不时的留意父亲的举动,说父亲成之前没什么两样,仍是有不同之处,若是院子里有杂物,父亲易会抬手收拾一下,多是以越收拾越乱结束,但有对比,才看出人的变化,可这样变化来得太突然,让人心不定。
不论王老六是何等的变化,日子该过还是要过,工匠说三日完工,便三日完工,未等村长带着添丁去城里取物,一大清早,工匠便带着东西回了村。村里有认识工匠的人,打趣工匠回村做啥,工匠未多言语直奔村长家。进了门后,村长还愣了一下,反倒是村长媳妇反应快,招呼人跟着一起用早饭。
待早饭过后,村长便让孙子去寻添丁,才坐下与工匠相谈。工匠把包着农具的布拿去,“大伯,小侄在自家院子里试了试,人拉着往前费些力气,若是牛马骡类拖拉,当是省事很多。”工匠说完之后,并给村长讲解几个细节的地方,“六哥家的小儿当真了不得,有了此物,日后汉子下地哪还用头顶烈日,便是农妇,只赶得了生畜便能下地耕种。”
“此物所需花销可大?”村长问起价钱,他们村算得上富裕,但若是要价太高,怕也不会有人去买,多会寻他人借。“耗损可大?”
“下面的锄头是铁制……”工匠指了几处铁制,还有讲明可用替换,至于价格,虽说物以稀为贵,但也不能定价太高,此物乃长久买卖,且各家各户会逐一添置,若是定得太高反倒不美。
添丁匆匆而来,还未行礼,便被村长和工匠唤着同去地中,村长想要试试新农具好不好用。添丁立刻跟上,看着工匠抬着的东西,总觉得跟在末世时看到的有些出入。
农具下了地,前面套着牛,村长不暇他人之手,亲自引牛在地中走,后面的农具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村长走几步介回头看看,再走几步再看,从南走到北后中,再后头,便见走过之后翻开了花,地比人翻得还要细制,一下挨着一下,看着相当喜人。
村长带着人去地里,自然有人看到,跟过来不少的人,这会儿全都站在地头,一个个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早晨有人见工匠带着东西过来,便猜到了一些,忙问工匠此是何物,比他们拿锄头翻的地还要好。工匠只是憨笑不应声,村民哪里是你不想说,就会不再追问的主,更何况东西关乎地里的事,更是想要从工匠那挖出点东西。
村长并没有停下,把带来的种子放到农具上的一处小盒里,然后赶牛走再走,添丁见了立刻跑过去,走在村长的身后,村长在前走,他在后面跟着,脚时不时的却埋农具漏下来的种子,地头看的村民立刻跳了起来,跑到地中瞪大眼睛看着。村长走了一段之后回头,便见添丁把刚漏下的种子埋好。“小子,不能再埋,我要看看种子撒的均不均!”
“村长,不用看了,均着呢!”旁边看着的村民立刻接了话,眼睛里泛着红,死死的盯着牛拉着的东西,“村长,这是什么?”话语里透着难掩的激动。
“此……”村长也不知当称之为什么了,看向添丁,添丁挠了挠头,他也不记得这东西叫什么,“要不就叫耕机?反正是用来耕地用。”
一个月后,耕机经由几位官员之手进了户部,再转送到御前,周历皇帝看着名为耕机的东西,听着户部官员讲解后,龙颜大悦,“湘城梧县?朕记得王宰相便是那里的人!说起来,父皇在世时,还为王宰相的幼子指婚。”
位列在朝臣队伍中的李将军便要出列,先帝把王宰相的幼子指给他孙子,这会儿若能请皇上做主,不知能不能解除婚约,李将军有些心急,出列行礼之时没稳住,人向前扑去……
第21章
京中如何,远在湘城王村是不可能知道的。村里,村民正热火朝天的干着农活,自打有了耕机之后,村民下地都有了劲头。耕机虽好,要却也不是万能的,像是浑水稻,番薯就不能用耕机播种,即便如此,村里家家户户也都为自家备上一架耕机。
耕机在梧县推广得非常迅速,上官带着圣誉到达梧县。以往都是圣旨下发,并着赏钱下来,一路官员均可截流,到达发明者手上,十有八九只余要碎钱,遇到大贪之辈,恐连碎钱都没有。此次却不同,皇帝不知怎么想的,派身边亲随带着东西跟着官员一同过来,要亲眼看看用耕机如何播种,并寻发明之人。
原本想要贪功的官员分文未收到,只能眼见着钱飞进傍人的口袋,心气自是不顺,却也不敢隐瞒功绩。从知府到县令全聚到梧县王村。亲随到了王村,便想起此处不正是前王宰相的老家。待在村长家见到添丁和王修柏,亲随立刻换上笑意,“咱家一路上便觉得在何处听闻此地之名,见到两位公子,方才忆起。宰相如今可好!”
“劳公公挂念,家父如今做闲散老人,倒也精神奕奕。”王修柏向亲随行礼,对知府等人也见礼。知府吓得不行,宰相在他辖地,他怎不知。
添丁跟在兄长的身后,一一行礼,心里吐槽古时制度,尼玛,动不动就跪,真是得带个“跪得容易”才行。
亲随和王修柏交谈数句之后,便把话题转到了耕机,当听耕机是添丁想出来时,亲随和跟来的官员无不惊讶,谁也不会是幼童。亲随忙问添丁是如何想,添丁嘴角抽了抽,怎么有种被记者采访的既视感?
“初时并未多想,家兄下田播种,挥不起锄头,翻不动地,草民便想若有东西替家长所劳,也免家兄受耕地之苦。”添丁严着脸回答,亲随大赞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之后亲随宣读圣旨,又送上赏银,最后由村长引路看耕机如何劳作,便跟随官员离开,从始至终也没说要见见前王宰相。临走前,添丁塞给公公一个荷包,里面的钱不多,也就是表达个谢意。亲随并未拒绝,让添丁松了口气,别小看公公,可不是谁都能跟在皇帝身边。
王村来了贵人,王老六自然听到了些消息,起初添丁也担心,父亲会不会突然冲出来,方清醒足月,若再引起心思,怕是难灭。添丁担忧,王修柏也忧心,坐在院子里带着两只长大些狗,看着散步家禽崽子的王琇芸面带着忧色,时不时的往房门扫上一眼,就怕下一刻父亲推门而出。
王老六悠然的在房里闲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是当真醒了,再不做官梦,还是蛰伏起来,待他时爆发。
家中意外的平静,让仨小辈全都松了心神,而在梧县县令家宅里,饭桌之首坐着皇帝亲随,湘城知府和几位要员分坐两侧,知府主要问的是宰相之事,之前不知,倒也罪过,现下知了,该当如何处事,便需亲随提点一二。若皇帝还想再用宰相,现下他便要捧着,不容有半点闪失,若前宰相无再翻身之力,那么自当是另一种处事。
亲随心明了,看着知府笑未达眼底,知府忙偷偷往亲随手上塞了数张银票,亲随眯起眼睛,半晌之后方道:“咱家出京前,皇上在朝堂之上仍提起宰相幼子的婚事。”只不过皇帝是忌讳李将军。谁让宰相入了亲随的眼,想要回护一二,何况他的话也不是作假。
知府倒吸了口气,忙给亲随倒酒。
添丁不知县城中发生的事,这会儿和大哥一起把皇上赏的东西收起,至于银钱,两人藏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添丁准备进蟹苗,余下的钱,添丁准备打些简单桌椅,再弄一辆车,准备等春耕结束之后,去城里摆摊卖包子。
晚上布菜时,便见父亲一脸的笑容,兄弟二人悬着心,一直到晚饭过后,也不见父亲说什么,两人犹豫要不要告诉父亲赏赐的事,随即想到,村里大部人都是知上面赏了东西,也见他们抬了布匹和如意出来,至于银钱,当时就被兄弟二人藏了起来,也跟村长说明,当是不会被外人所知,虽说村里都是同姓之人,骨子里都带着血缘关系,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二人犹豫了一番后,王修柏去了双亲的屋子,把此事告诉长辈,当说的说了,不当说的钱财,王修柏选择了隐瞒。父亲会不会起疑,王修柏表示不在意,他相信父亲不会说出去。
在后世的螃蟹中当数大闸蟹最闻名,现下的螃蟹都有什么种类尚且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吃螃蟹,若不然,当然自己提起时,大哥早就摇头说:螃蟹是何物?或是那多足虫能吃?
不论是养殖还是种植,对于添丁来说,都需要摸索,贸然的将两种放在一起,是冒险,也是赌博,若是弄好了,也许是一本万利,若是弄不好,今年搞不好要继续喝米汤。
家里有了钱,便显得有了底气,添丁和大哥在赶集日再次进了城,此次两人要买些面,肉,还要去一趟杂货铺,饶是不想和对方过多牵扯,寻蟹苗之事,仍需要有人帮忙。在进城之前,添丁有去寻过村长,问询村里河中是否有蟹的事,且提出要在水稻田里养蟹。
若在无耕机之前,村长绝对不会同意添丁搞什么水稻蟹田,现下听后,不但没说不,反而大力支持,然后笑呵呵的开口,直言河里都有何物,上下游如何且梧县内,也只有大户中有大户,每年在入秋之后,能吃到蟹。总结就是无蟹,没有蟹就意味着没苗,就算有市场,也没有苗,还是不要异想天开,老实种地为上策。
添丁只当没听懂,此处无苗可不意味着别处没有,于是添丁便想起杂货铺。
肉面等物好买,与杂货铺掌柜谈蟹苗一事却不易,添丁进了杂货铺,直接跟店里的伙计言要寻掌柜的谈买卖。伙计十分机灵,引两人到侧厅坐下,倒了两杯茶后,请两人稍等便去寻掌柜的。两人的茶刚喝一口,掌柜的便已到近前,“不知二位寻在下谈何买卖。”
“我等想寻些蟹苗,不知掌柜的可有兴趣?”王修柏没绕圈子,来时弟弟便说直来直往就可。
“蟹苗?”掌柜的看向两人,“二位是想养蟹?”就他所知,每年进贡的蟹是打河里捞上,均是野生,无人专养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