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佩奇
再者说,相声讲究“说、学、逗、唱”四门功课,文哏顶多占了“说”和“逗”两项,后者还不是很明显,“学”和“唱”的内容更是压根儿没有。
因此节目组最终还是决定让两人说一出腿子活儿,表演戏剧中的角色,还方便展示柳活儿(注:唱功),这样四门功课很轻松地就占全了。
晏朝一听说要说腿子活儿,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因也没别的,腿子活儿里的夫妻戏实在太多了,比如关辰枫和江辰池的那出《汾河湾》,至今依然在晏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周辰瑜身为捧哏,平时演的都是“夫”的角色,而贺辰烽演“妻”的时候,风格都是以搞怪为主,两人一起说腿子活儿,笑料足够多,观众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想歪。
但要是换成晏朝和周辰瑜……
晏朝不由自主地脑补着周辰瑜包着头巾对自己抛媚眼儿的样子,然后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然而他这种不好的预感,还是不幸成为了事实。
两人最终敲定的主题是《乌龙院》。
相声《乌龙院》来源于戏曲《坐楼杀惜》,这段故事出自《水浒传》,讲的是宋江纳天香楼名妓阎惜娇为妾,建乌龙院让其居住,没想到阎惜娇私通宋江的徒弟张文远。而后经过一系列的矛盾和口角后,宋江忍无可忍,怒杀阎惜娇。
……好一出出轨被发现后反目成仇杀妻解恨的ntr文学。
结局还十分的血腥暴力。
而相声《乌龙院》里,逗哏和捧哏两人分别扮演的就是阎惜娇和宋江,通过对《坐楼杀惜》这出京剧的歪唱,产生不少笑料和喜剧效果。
晏朝不禁在心里感慨,阎惜娇这种水性杨花的角色,简直就是为周辰瑜量身打造的。
以往他碍于捧哏的身份,只能在语言上开开车调戏一下观众,但总体的风格还是得以端庄稳重为主。
然而这回让他从那方小桌子后面走出来,无异于挪掉了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晏朝简直不敢想象周辰瑜要怎么放飞自我了。
周辰瑜哪怕只是把私下里在晏朝面前的那股子浪蹄子劲儿拿出来十分之一,都足够让观众集体发疯的了。
晏朝默默地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诚不他欺。
周辰瑜看了一眼他逐渐沉重的脸色,不满道:“拜托,这回我逗哏,演你媳妇儿,便宜你了好不好?”
晏朝撇了撇嘴:“谁稀罕。”
本子敲定完,两人才从寰宇卫视的办公大楼里出来,周辰瑜就说要带晏朝去一个地方,问他是哪儿他也不说,声称要给晏朝一个惊喜。
周辰瑜开着车带晏朝七拐八拐,结果最后居然回了夏清园。
晏朝问:“干嘛,这么急着排练?”
周辰瑜却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带着他就往楼上走。
一路上跟好多园子里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两人来到后台的会客室里,只见里面正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一位穿着古朴的老先生。
周辰瑜冲晏朝介绍道:“这位是李师傅。”
看了一眼对方放在桌子上的软尺,还有这一身复古而考究的打扮,晏朝立马就猜到,这位想来就是平时给周辰瑜他们定制大褂儿的师傅了。
正所谓“好马配好鞍”,蓼风轩里的角儿们,大褂儿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大褂儿的要求很高,肩部不得有缝隙,暗口袋需要斜切,因此用的都是一整块布。从袖口到纽襻,任何一点儿细节都是精致无比。
而这些成百上千、五颜六色的大褂儿,都出自于眼前这位年过六旬的能工巧匠之手。
晏朝毕恭毕敬地跟李师傅问了好,三个人寒暄了几句,李师傅就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图册,上面是他以往做过的大褂儿式样。
说是式样,其实外形都差不太多,除了少数刺绣花纹繁复的大褂儿——一般是周卯钦他们老一辈儿的先生们,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才会穿的。因此这一本册子里的上百件大褂儿,其实主要就是颜色上的区别。
周辰瑜大手一挥,豪迈道:“喜欢什么颜色?随便挑。”
他们年轻一辈儿的演员们,虽然穿的大褂儿样式都差不多,但如果仔细观察,其实根据身份和年龄的不同,颜色的选择也是有一定规律的。
年轻演员们通常都穿亮色,显得开朗活泛。周辰瑜虽然年纪也不大,但贺辰烽的地位摆在那里,两人是夏清园当之无愧的台柱子,而周辰瑜又有一个园主的身份,因此他们俩穿的从来都是深色系的大褂儿,以显得成熟稳重。
于是晏朝说:“深色系的都能hold住,你挑吧。”
没想到周辰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干嘛非要深色系的?”
晏朝问:“你不是平时都穿深色的么?”
周辰瑜撇了撇嘴:“那是不得不穿,而且平时老穿,早都穿腻歪了。我一个花季少年,怎么就不能穿点儿好看的颜色了?”
晏朝:“……人家小关十七岁叫花季少年,你今年二十五,老菜皮了。”
周辰瑜:“老菜皮怎么啦?老菜皮也有春天!”
晏朝无奈地问:“那你想要什么颜色?”
周辰瑜熟练地把册子翻到了某一页,拿给晏朝看:“快过年了,穿个喜庆的。”
晏朝一看,好家伙——朱砂红。
晏朝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要出嫁?”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以他对周辰瑜的了解,对方八成下句就要回答是要嫁给他。
好在这时候当着李师傅的面,周辰瑜不至于那么没皮没脸,他只是眼神暧昧地看着晏朝,顺便对他挑了挑眉。
晏朝于是十分别扭地移开了视线,转头对李师傅说:“您看看他,都这个年纪了,穿这么红,合适么?”
李师傅呵呵笑道:“周老板还正值青春年少呢,老穿那些灰不溜秋的颜色多憋屈,这回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就圆了他这个念想吧。”
晏朝没想到李师傅也会向着周辰瑜的奇葩想法,他不禁皱了皱眉,语气里却已经带上了一点儿让步的意思:“……可是这个朱砂红,也有点儿太红了吧?”
李师傅这回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拿过册子,翻了两下,又拿给两人看:“这个呢?”
他挑的这个颜色是胭脂红,比先前的朱砂红颜色暗沉了许多,是一种介于酒红与深红之间的颜色,就显得端庄了不少。
晏朝的内心还是嫌它太红,但这大约已经是红色里最深的那一种了,于是他只好转头问周辰瑜:“你觉得呢?”
周辰瑜见他这样问,就知道他内心其实已经开始妥协了,生怕他反悔似地,急忙拍了板儿:“就它了!”
李师傅那里早就有周辰瑜的尺码了,这会儿他刚给晏朝量完,周辰瑜就迫不及待地叮嘱道:“李师傅,我们这是上节目穿的,您可一定要快马加鞭,不行我再多给您来点儿加班费?”
“使不得,”李师傅忙摆手道,“园主您就放心吧,三天后给您送到,保证服服帖帖。”
两人这么一说,晏朝不禁想起过几天,他就要和周辰瑜一起说相声了,到时候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红大褂儿,演的还是一出夫妻戏……
简直怎么看怎么像婚礼现场。
唉,cp粉怕是又要疯好久了。
第45章 夜月花朝
周辰瑜毫不客气地对李师傅展颜一笑:“让您受累啦!这两套的价钱,记我账上就行。”
晏朝虽然不太懂传统服饰,但刚刚看大褂儿的材质,他就觉得不会便宜,再加上又是纯手工制作,估摸着没有小几千下不来。
但当他一不小心看到了那个数目不小的五位数时,还是微微有些愕然。
那边厢周辰瑜已经边道着谢边送走了李师傅,晏朝刚要就这个问题开口,周辰瑜就赶在他前面说:“甭提钱,提钱伤和气。”
晏朝跟他早都混熟了,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揶揄他道:“园主这么大方?”
周辰瑜:“和夫人的喜服,能不大方么?”
晏朝:“……”
果然,他就不该对这个人说一句好话。
周辰瑜倒是像往常一样,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光速地换上了一副惋惜的表情,叹了口气:“其实我家里有一柜子的亮色大褂儿,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只是没有穿的机会罢了。”
晏朝看着他这副样子,没来由地觉得很像一只为自己的漂亮尾巴无法得到展示而叹息的花孔雀,有种莫名的幼稚和……可爱。
就听周辰瑜又很快地自我安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傍上了台柱子呢。”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晏朝,笑道:“不过我现在嫁燕随燕,虽说是寡妇再嫁,但也总算可以穿得喜庆点儿了。”
晏朝对于他这种“我泥我自己”的行径早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脸呵呵道:“什么寡妇再嫁,你荡妇出轨还差不多。”
没想到周辰瑜想了想,认真道:“有道理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阎惜娇本娇。”
晏朝:“……”
他真的没见过有人成天在台下拿自己砸挂,还能砸得如此妖艳贱货的,和外面的那些白莲花一点儿都不一样。
没等晏朝在内心吐槽完,周辰瑜就又领着他去了另一间屋子。
一打开门,竟然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墙壁上贴了不少书画作品,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仿古案台,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文房四宝。
晏朝惊讶道:“看不出来啊,园主大人还挺会附庸风雅。”
周辰瑜嗤笑道:“什么叫附庸风雅?小爷我就是风雅本人好嘛?”
晏朝哼了一声:“你风骚本人还差不多。”
周辰瑜没忙着怼他,而是走到案台前,从案台下面类似抽屉的暗格里取出来了两把折扇。
晏朝看了一眼,只见折扇的扇骨呈浅褐色,天然地长着一点一点的红棕色圆形斑纹,花纹规则而清晰,仿佛朵朵绽放的红梅。
晏朝不由得一怔:“红湘妃?”
传说中,舜帝的两位妻子娥皇和女英在湘水河畔哀悼他时痛哭流涕,落在竹子上,形成了斑斑泪痕,湘妃竹由此而得名。
实际上,湘妃竹是一种被菌类腐蚀过后的病竹,但因为其花纹好看,且生长环境极为特殊,这种原料非常稀有。
因此湘妃竹扇是最为珍贵的扇子种类,其中正宗的红湘妃更是极其难得,甚至可以说是千金难求,小小一把,价格都极为不菲。
是以周辰瑜这会儿一下就拿出来了两把,让晏朝不由得感到有些震惊。
周辰瑜见他认得,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小晏老师果然博学多识。”
晏朝却下意识道:“……这个也太贵重了。”
周辰瑜却豪迈道:“自古宝剑酬知己。”
晏朝蓦地又从他嘴里听到他用“知己”这样的词描述自己和他的关系,心尖儿不由自主地一颤,紧接着就滋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见周辰瑜挑眉而笑:“湘妃竹扇赠佳人。”
晏朝:“……”
晏朝:“我又不是你的佳人,你爱给谁给谁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周辰瑜瘪了瘪嘴,“我把珍藏已久的上阵神兵都送给你了,你居然还不领情。”
一见到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尽管晏朝知道都是装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多谢园主的好意,但是我又不是说相声的,你送给我也太浪费了。”
周辰瑜却不由分说道:“说一次也是说,而且还是咱俩唯一一次一起说,怎么说也得留个纪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