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时江南
“彪哥说,我可以早点回来。”十九的脸使劲蹭着他头顶的头发,“我再也不出去了,我想你。”
惊蛰附和着笑了一声,十九听出他声音里的一点异常,扳着他的身子要看他正脸。惊蛰徒劳地抬起胳膊遮挡,可肿胀通红的脸还是被十九全部看去。十九几乎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且不说脸颊,惊蛰嘴角开裂,还挂着一点溢出的血丝。耳朵上更是一圈牙印,血凝固了,却还能看出咬他的人用了多大力气。十九扳着他的手不让他动,想摸摸他胸口有没有别的伤口,可惊蛰就像发疯了一样,尖叫着踢打他,反抗他,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对他施暴的人。
十九只能放开惊蛰,由他夺门而入,蹲在玄关瑟瑟发抖。
十九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些什么,可是他怎么敢信?
他蹲在惊蛰身边,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温和地问他:“惊蛰,怎么了?”
惊蛰把脸往更深处埋了埋,良久,站起身笑道:“我没事,被人拦路抢劫揍了几拳,你别多想。你也知道,我打架不行的。”他掏掏口袋,有些歉意地说,“我手机被抢了。”
十九仰头看着他:“没关系。”他顿了顿,“你……真的没事?”
惊蛰耸耸肩:“说实话,心情挺郁闷的,被人揍了一顿,还扔在路边草丛里。”他对卫生间扬扬下巴,“我先去洗澡,我要脏死了。”
十九目送他进卫生间,然后下了两道锁。里面足足过了十分钟,才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十九深吸一口气,走到厨房准备夜宵,或许是惊蛰的晚饭。
惊蛰洗澡从来是在外面脱了衣服一路招摇进浴室,仿佛天底下只有他身材最好。而他洗澡的时候也根本不屑落锁,随时满怀恶意地考验十九的自制力。
惊蛰进了浴室并没有马上打开花洒。
镜子里的自己惨不忍睹,那个谎是骗不了十九的,可惊蛰还是坚持着圆下去。就当是被拦路抢劫了多好,他一个卖屁股的,被嫖了被奸了都没什么区别,何必说了让十九难过?他一件件脱下衣服,取出黑色袋子统统装进去,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
洗澡水放了半盆,他倚着盆边发呆。总是忍不住想到黑暗里那难以忍受的每时每刻,自己竟然毫无反抗,竟然连破口大骂都不曾,竟然……卑贱地张开嘴,甚至到现在都在安慰自己,MB的贞操根本不算什么。
那个人说得对,婊子从良了也是婊子,在他对着客人张开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都已经出来卖了,还哭丧着一张脸对十九说“我被轮奸了”博取同情,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沉进水里,胸腔中的空气逐渐被挤压出来,窒息的空白里,似乎就觉得轻松了一点。他放纵自己沉溺,越沉越低,渐渐,失去意识……
“惊蛰!”十九抓着他的手臂把他从水里拉出来,那个人在浴室待了一个小时,竟然怎么叫都不应答。他敲门敲不开,无奈之下一脚踹开门,却发现那个人沉在水底。抓他出来,他还闭着眼睛,探探鼻息,虚弱得让人心惊。十九扯过旁边的浴巾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手碰到他身下,那人疼得皱了一下眉,才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楚是他,有些患得患失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抱住他,身上的颤抖才止住了些,安然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回过神,却猛地推开他。
“我睡着了……”惊蛰低着头解释。
“我知道,我做了夜宵,来吃点。”十九抱着他走进厨房,桌子上摆着一碗炒米饭,一碟小咸菜。惊蛰一点胃口也没有,可为了十九安心,还是拿起勺子。味同嚼蜡地吞了一口,抬眼望着十九笑笑,却怎么也咽不下第二口。十九看他吃得实在艰苦,站起身,倒了一杯牛奶,代替米饭放在他面前:“喝了这个,去睡一觉吧。”
惊蛰知道,这是自己常对他做的事,一杯牛奶,能帮助那时还不适应人类生活的十九镇定下来并且一夜好梦。可他端着这杯白色液体,却觉得这比炒米饭还叫他难以入喉。好不容易清空脑袋喝了一口,乳白色液体滑过喉咙的质感让他“哇”地一声都吐了出来。
他胃里本来就是空的,吐得全是酸水。胃酸烧灼着喉咙和口腔,他难受得眼泪都流出来。十九蹲在他身边轻轻拍他的后背,他顺着胸口,对十九说抱歉:“我刚刚,被打到胃了……”
十九没说话,等他再也吐不出东西,去接了一杯温水给他。惊蛰接过杯子,整个人被十九抱在怀里,满脸担心的小狼用额头抵住他的胸口,闷声问他:“惊蛰,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第41章 安眠药
惊蛰深吸一口气,磨蹭着从他膝盖上下来,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口,漱漱嘴,吐掉。口腔里还是难受,顾不得了,十九如芒在背的目光让他想尽快逃离。
“我去……我去拿拖把,收拾一下。”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十九拦住。
“你的腿上没有伤口,为什么走路还这样?”十九微微眯起眼,“惊蛰,跟我说实话。”
惊蛰手腕微微用力,可十九的手就像铁钳子,抓住了就逃不开。他有些慌了,眼神飘忽不定,想编造另一个谎言,可十九目光盯着,他根本无法组织语言。两个人对峙了不知道多久,惊蛰败下阵来。
“我不想说,十九,你别逼我。”他别过头,甚至不敢看十九的眼睛。
十九看得出他眼角的一点点晶莹,那个人说话带着哭音,几乎要崩溃了。何必再逼迫他呢,自己明明能猜到一二,让他亲口说出来,更是一种伤害。外人伤害了他,难道自己这个最亲的人还要在伤口上撒盐?
小狼一阵阵后悔,把惊蛰拥进怀里,那个人裹着巨大的浴巾,身体还是瑟瑟发抖,被他抱着,更加抖得厉害。他蹭蹭他的头顶,问:“那你告诉我,你哪里疼?”
惊蛰愣了一下,把脸埋进他胸膛,尽力克制自己的颤抖:“我……哪里也不痛,我只想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十九点点头:“那我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人抱到床上,拽着被子蜷成一团,紧紧地闭着眼睛。这是在强迫自己入睡,根本不是想睡。十九俯下身子搂着他,本想给他点温暖,让他知道自己在身边,可肢体接触却让本来镇定些的惊蛰更加惊恐。十九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能让他舒服一点,弹起身子,却分明看到惊蛰的眉收紧了。
两个人就这么别扭半天,惊蛰睁开眼睛,对十九说:“你把抽屉里那瓶安眠药拿给我吧。”
十九便拉开抽屉找,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晚上睡不着,总想着出去跑几圈,被惊蛰用药威胁过。这药有个洋名,说明书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谁也看不懂,雷准带过来的,却谁也没用过。可后来扔到哪里去了呢?抽屉被翻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找着了,惊蛰接过来,狠狠心,倒了两颗,想了想,又倒了两颗,十九递过水杯,他和水,一起送进喉咙里。
心里这才算有些着落,侧着身子躺下,拉着十九的手,睡意还未涌上来,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清醒。他往十九那边靠了靠,说:“我一个……朋友,死了。”
十九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略微挤出一个悲痛的表情。
惊蛰被他逗乐了:“我的朋友,你不认识的,不用跟着装出这种表情来讨我开心。他被变态带去,折磨得半死不活扔在医院里,那天晚上我跟雷准就是去看他。他啊,一直以来是个很骄傲的人,长得很漂亮,但是性格不好,跟谁都合不来,跟我也是。可是他病了,我没办法不管他,就好像当初你倒在我面前,我没办法不管你。”
十九蹲下身子,把脸贴在他手上,蹭了两下,眼里虽然还是担忧,却柔和了许多。惊蛰用手指摩挲他的脸,轻轻笑了一下:“那天医生跟我说,他失踪了,我急急忙忙打车去医院,路上遇到了爆炸案。那个害他的变态死了,半个身子飞到我面前,我心里害怕,却更觉得他罪有应得。可是晚上,新闻里就报道,那起爆炸案是我朋友他……他身上绑了一圈炸药,扑上去抱住那个老变态,老变态踹他打他,把他踢开,可没跑几步,炸药就爆炸了。他连个全尸都没有,都炸散了。”
十九探过身,用舌头舔掉惊蛰眼角咸涩的泪。惊蛰瘪着嘴笑了笑,深吸一口气道:“他非常漂亮,也很聪明,只是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已,把自己搞成这样。十九,我很后悔,当初,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惊蛰边说边哭,可明显精力不济,口齿越来越不清楚,“脑袋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哪怕去给人搬水泥,每个月挣一点点钱糊口,也好过现在,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是一辈子都是个抬不起头的男妓,谁欺负你都像是理所应当。”
火热的手抚上脸颊,他不由自主把脸往那里靠了靠,可眼前越来越模糊,嘴里说什么,再也不是自己能控制。药效发挥得很快,转眼间,惊蛰脖子一软,沉沉睡去。
凌晨时候开始发烧,十九一直守在惊蛰身边,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额头滚烫,却睡得极熟,十九晃他起来喝水,他也不动弹,可身子明显是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十九把药箱倒空,摸索着把惊蛰标明了是感冒药的药片取出。该吃多少片他还是看得懂的,无奈扶起惊蛰,那人却喂不进药去,一张嘴被扒开,完全不配合吞咽。
十九无奈,学着电视上的样子把毛巾浸湿,放在惊蛰额头。他怎么明白要用凉水浸毛巾,怕惊蛰被凉到,反而浸了温水。惊蛰烧的越来越重,呼吸像破旧的风箱,十九有些慌了,用舌头舔他干裂的嘴唇,可他呼出的热气都是干的。
他从来没照顾过病人,惊蛰身体不差,偶尔犯一次鼻炎,自己就能搞定。这一下子可真是慌了,惊蛰的手心冰凉,手腕却滚烫,整个人烧得委顿下去。看着惊蛰一张脸越来越惨白,他几个深呼吸,给惊蛰穿好衣服,背他去医院。
从研究所逃出来之后,他一直畏惧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可现在顾不得那些。凌晨三点根本打不到车,他背着惊蛰一路跑到医院,心里紧张之下,根本描述不明惊蛰的情况,反倒让值班医生以为惊蛰是什么重病,忙叫十九把人抱进急诊室。
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医生放下心,却皱着眉头斜了十九一眼,状若不经意地问:“他跟你什么关系?”
十九乖乖听从吩咐,在外头一律回答:“他是我哥哥。”
医生歪着头看了他足足三秒,冷笑一声:“他是你哥?是你把他那地方给伤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