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盒里的纸鹤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你,揣摩中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攻击性。但没过多久,他便无所谓似的撇了撇嘴,身子懒洋洋地向后一靠,又恢复成原先那副没皮没脸的模样。
“太好猜了,他果然没什么长进。”
你不懂姜导演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质问。
而姜导演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暧昧的微笑。
“我说的你会信?不如去问问你体贴入微的男朋友?”姜导演笑道,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你的脸上来回流连。
你被他瘆人的视线弄得鸡皮疙瘩四窜,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姜导演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在你的五官上驻足。
——他看的是你垂在脸侧的长发。
你被自己的猜想惊住了,手向旁边一移,而姜导演则不紧不慢地将视线收了回来,盯着你慌张失措的双眸,露出了一个光明磊落的露齿笑。
“某人似乎不想让我多嘴,但如果是你自己发现的就不怪我了。”姜导演言辞闪烁,意味深长道。
“你懂我的意思吗?”
*
你觉得自己没懂姜导演的哑谜。
你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同寻常……至少姜导演想让你这么认为。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你突然觉得贴在你双颊两侧的头发不对劲极了,滑顺的触感宛若阴冷的蛇皮,无时不刻刺激着你的神经。
但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与元渊对戏是目前最为首要的任务。
是的,姜导演虽说让你与元渊培养感情,可你与元渊都一致认为与其聊些南辕北辙的话题,还不如对戏。只是让你们错愕的是,你们二人拿到的剧本似乎不太一样。
比起你的一头雾水,元渊显然对于这种情况略有所闻,在怔愣片刻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我听我导师过姜导演的风格,说他惯用蒙太奇来体现电影中的情感脉络。我一直以为最多是分镜和后期剪辑会有出格的地方,没想到一开始的剧本就如此不同……”元渊失笑道,“好在剧本的重头戏还是完全重合的,只有前面一小部分不同,否则这还真是有点难办。”
你对电影拍摄技巧完全不熟悉,于是元渊耐心地将专业术语一一解释了一遍,顺便替你梳理了一下整部电影的情节发展。
元渊说你拿到的剧本是顺叙,故事开头时你所饰演的角色「秋」还没有与元渊饰演的角色「夏」产生任何交集。剧本的前半部分细细描述了「秋」对「夏」的爱慕、「秋」的日常、以及他爱好女装这一不同寻常的爱好。这段剧情是元渊剧本里所没有的,相当于你角色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们戏份重叠的部分是从「夏」发现「秋」女装的癖好后开始的,这一长串情节将一直进行到剧本末尾,因此除却开头的一小段独角戏,后面剧本都是一样的。
你听到这里突然有些好奇,问元渊在他拿到的剧本里,开头是否也是角色的日常。元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苦笑着将他的剧本递给了你。
在你翻开剧本的同时,元渊向你解释起他拿到的剧本。
他说自己拿到的剧本是倒叙,故事开头实际上是角色二人的结局。你疑惑不解,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却越看越心寒。
在你所拿到的版本里,故事结局并没有一个准确的交代,让人以为电影两位主角会继续这么纠缠不清,爱憎相伴。
然而元渊拿到的剧本却清楚地让你意识到两位主角最后的结局并不美好。故事的开头是已经工作了的「夏」去「秋」的坟墓祭奠他的死亡。在墓前沉默不语的「夏」开始追溯他与「秋」的往事,那些陈旧的过往这才缓缓拉开帷幕。
原来「秋」与「夏」并没有纠缠一生,他们之间的孽缘断在大学的一次社交派对上,从此阴阳两隔。在一次醉酒后,「夏」不小心将「秋」女装的事情作为谈资透露给了他的狐朋狗友,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令其对有女装癖的「秋」产生了歹意。
「秋」最后是被人女干杀的。
「夏」后来才知晓,逼迫「秋」的人是个有特殊性癖的变态。整件事情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对方利用「夏」的名字把「秋」骗出来后立马将其囚禁在家,并进行了长达一个星期的生理折磨。
据尸检显示,受害人最后是用一把利器自我了结的,而他血肉模糊的下体则呈现出相同的创口,经确认至少在受害人体内滞留了超过48小时。除此之外,受害人生前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击打,躯干及四肢多处骨折,坏疽与瘢痕更是遍布全身。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段冰冷的尸检报告的。那一个个端正的汉字宛若烙铁印在你的心头,让你冷汗淋漓,嘴唇不住地哆嗦。直到元渊担忧地喊了你一声,你才恍然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向对方。
“我明白的……我当时看到这一段也很难受……”元渊低声叹道,“更别提是饰演这个角色的你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望向你的目光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对「秋」这个角色的看法。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你选择——
【A. 告诉他角色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
【B. 告诉他「秋」是个普通人,无功无过】
【C. 告诉他「秋」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D. 告诉他「秋」是个可怜虫,一辈子无法反抗命运】
第一百章
你已选择【D. 告诉他「秋」是个可怜虫,一辈子无法反抗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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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你早就代入了角色,当你看完「秋」的结局后,各种复杂的情感如同澎湃的浪潮将吞噬殆尽。
但在一切激进的情绪退潮后,唯有一个念头仍然余留在你脑海里——那就是无力感。
你认为「秋」并未做错什么,无论是他出生的环境还是他遇到的人都不受他控制,落得这种凄惨的下场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于是你告诉元渊「秋」实在可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元渊听了,垂眸一笑:“可无论是「秋」,活到最后的「夏」,还是电影里那个把「秋」折磨致死的变态,没有谁能反抗命运不是吗?”
他说到这里,微微抬眼,含着笑与你对视。
“剧中的人物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没有了自由,既然如此,又何必为剧中的人物黯然神伤?”
元渊说这话时面带微笑,可不知为何,你却从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中寻觅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凉薄。他的眼睛不在笑,如同一对剔透的镜面倒映着一脸茫然的你,将你脸上细微末节的情绪都映入眼帘。
你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看待剧中的角色。在你眼里,被创造出来的人物就是新的个体了,即便他们的人生轨迹依旧受到创造者的限制。你认为创作者只是构建了一个躯壳,角色本身的复杂性才是血肉,而他们身上无形的魅力则由台下的观众赋予。
在观众们因角色的一颦一笑、潸然泪下而牵动情绪的同时,角色才变得完整、栩栩如生。他们不再仅仅是创造者笔下的人物,而是充满复杂性的独立个体。
你很少去想如此深刻的议题,但当你真的静下心来去寻找心中的答案时,你却发现自己心中竟早已有了确切的答复。
你斟酌片刻,将自己内心的看法告诉元渊,而元渊也并没有立即出声反驳,好一会儿才反问。
“所以你认为角色的最终意义是观众赋予的?”元渊问道。
你望着元渊平静无澜的双眸,犹豫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我自然希望角色能自发地跃然纸上,可是剧本和现实终究有隔阂,能打破次元壁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外面的人把里面的情绪引导出去,这样才能让人感同身受……”你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害臊,低头挠了挠后脑勺,“对不起,我其实也不太懂这些,让你见笑了……”
你听见面前之人扑哧一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原先侃侃而谈的架势顿时如同泄气了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
“没有没有,你说的都很对,”元渊拍了拍你的肩,挂在脸上的笑容这下真切了不少,“我也不懂,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姜导演不是说了让我们培养感情吗,偶尔聊聊这些也挺有意思的。”
你顿时舒了口气,肩膀一松,而元渊则轻飘飘地将落在你肩头的手撤了开来,转而翻起摊在桌上的剧本。
“不过要是没有观众呢?如果创作者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自私的,那被创造出来的角色又该怎么办?”元渊突然开口,视线却停滞在剧本的书页上,并未扭头看你,“那角色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呢?”
你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失笑道:“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啊,怎么会在这种问题上过意不去……”
元渊将视线重新落在你的身上。他分明一句话也没说,唇角松松牵起,却让你心里一紧,态度忽然变得慎重。
“我在这种方面并不是行家,但如果我是创作者,我创造出的人物必定是带着我最美好的愿望诞生的。”你顿了顿,声音因紧张而变得有些干涩,“哪怕没有观众,哪怕他们的存在不为人知,我希望他们能在我所不知晓的地方堂堂正正地活着……”
“角色承载着创造者的希望和愿景,是逃脱现实桎梏的梦幻。”你望着元渊,无比认真地回答道。
“他们存在的本身就是价值所在。”
你看见元渊眸光微闪,转眼间却垂下了眼帘,将一切情愫都掩在长睫之下,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他平日里友善中带着点狡黠的模样。
“我知道姜导演为何会选择你饰演「秋」了,”元渊笑着说道,“因为你和「秋」本质上都很柔和,是那种最吸引恶意的类型。”
你有些怔愣,不明白元渊的结论来源于何处,没有时间多想便被他紧接而来的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载你离开时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姜导演从酒吧里追出来的身影。所以昨天你是和姜导演一起去的酒吧,在你酒水里动了手脚也是他……”
元渊说到这里神色一正,望向你的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说的对吗?”
*
你回到叶子公寓时,屋里的灯都还暗着。你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现在才下午两点,叶子有工作或其他事情也是正常的。
你打开客厅里的灯,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茶几上,把桌子正中央插在花瓶里的玫瑰染得格外温情。你向前走了几步,情不自禁揉了揉耷拉在花瓶边缘的玫瑰花瓣,视线落在盛着鲜花的玻璃花瓶上。
花瓶里的水没过一半,瓶里虽然插着十几朵玫瑰,但每一支玫瑰枝干上的刺都被剪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絮地挨在一起,乍一眼看去实在赏心悦目。此时的你并没有什么要紧事,闲着无聊数了数瓶子里的玫瑰花,发现里面插着11朵玫瑰。
你不由联想到“一心一意”的寓意,可又不约而同地想起姜导演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里顿时一哽,捻着花瓣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松了开来。
姜导演字里行间的暗示一直都让你耿耿于怀,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你并不敢完全相信姜导演的话;另一方面,你也不愿怀疑一直陪伴你的叶子。
但追根究底,接发这件事本来就是叶子的提议,你也不能确定当时的他究竟有没有抱着其他打算。
你叹了口气,决定等叶子回来再处理这件事情,转而回想起前不久与元渊的对话。
在元渊质疑了姜导演的为人后,你没有犹豫多久便肯定了他的猜想。在你看来,这件事情早已成为了事实,你做不到替一个对你有歹意的人辩解。
元渊在沉默片刻后告诉你他无法帮你,毕竟证据已经消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尽量护着你,让你免遭毒手。你知道这件事本身就与元渊无关,更何况你们才刚刚认识,对他的好意感激不尽。你们没有再拘泥于这个话题,很快便开始安排电影开拍前对戏的行程。你们之后一起吃了午饭,在闲聊期间你对元渊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虽然元渊并未明说,可从他时常提及的兼职经验来看,你意识到他身兼数职,经济情况并不是很好。这让你联想起他那不到几平米的出租公寓,不由感到有些唏嘘。
你不再去想元渊的事情,身子往沙发一躺,百无聊赖地盯着屋顶白茫茫的天花板。
一张张熟稔的脸庞与画面从你的脑海里闪过,像是幻灯片似的将近期的事情播放了一遍。渐渐地,一股困倦之意涌上你的心头。没过多久,你双睫扇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脑子里的掠过的景象如同被温水稀释过了一般越来越模糊……
很快,你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
温热的水流在你耳畔边拂动,你张了张嘴,一连串看不见的泡泡从你的唇边溢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你问道,却没发出丁点儿声音。
你试图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做到。你仍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轮廓和意识却感受不到躯体的存在,自然也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或看见任何东西。
这与你先前在死亡回溯时驻足的空间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不同的是这里要更闷,如同被水压层层叠叠地包围,意识被无形的物体镣铐般动弹不得。
你被束缚得难受极了,拼命挣脱出那无形的枷锁。出乎意料的是,那东西似乎并不严实,不一会儿便消融在水里。你没有实体的身子顿时一轻,底下的水流顿时变得轻快起来,如同绵软的弹簧垫,将你往水面推去。
你随着轻柔的水波一点一点向上浮动,与此同时,一阵对话声也随着你的上浮越来越清晰。在你听清那男人声音的瞬间,你顿时心神一动,一时间百感交集。
是的,那个声音正来自于清醒梦的主人公。
“你的名字很特别,有种莫名的正义感。”率先开口的是清醒梦里的主人公。你听见一阵非常细微的声音,下一秒,却立即断定那是翻动名片时,卡纸挂过底下剧本书页的声响。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可却无比合情合理。没等你多想,对话又继续进行了下去,于是你只得默认这诡异的猜想,把它当作一个巧合。
“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刑’这个字吗?”另个男人反问道,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你觉得自己似乎在以往的清醒梦中听过这个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好一头雾水地继续听下去。
“不,是因为你的姓,”清醒梦里的男人顿了顿,“让我莫名想到了红莲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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