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这地方离积水潭医院也不远,要是菜难吃,我正好可以借机掀桌,新仇旧恨一齐算,一顿胖揍,直接送他去看骨科。
“来了?”
我听到声音才发现这屋子里还有别人,也是这人的位置好,相当隐蔽,在屏风后面隐隐绰绰的一个人影,像是坐着,但是又慢慢摇了出来,我怔了一下,才发现这人是坐在轮椅上。
坐轮椅还不忘改良中餐,真是身残志坚。
然后我才反应过来,这地方应该不是个餐厅,因为我身边的紫檀高几上,那盆水仙花不是真的,白色花瓣太肥厚,材质像是玉石,带着莹莹的光。
没人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在餐厅里。
“路上耽误了一下。”纪容辅把伞收了起来,一个佣人模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静悄悄把伞接了过去,我感觉自己跟误入了古宅的穷书生一样,一方四合院把这个世界跟外面的世界隔开,空气都是凝滞的,人都跟鬼一样飘着走。
那人的轮椅过来了。
近看倒没那么吓人,很儒雅俊美的一个人,戴银边眼镜,三十岁左右,穿对襟的白色中式服装,材质柔软,像是上好的丝绸,他腿上盖的毯子特别好看,深紫色,有暗纹,看不出是刺绣还是布料本身的花纹,光华内蕴,衬得他搭在上面的手消瘦修长。
他眉眼和纪容辅有几分相似,只是太瘦了,像饿了一个月的纪容辅。
我隐约猜到这人的身份。
“你好。”这人十分友好地朝我伸手,看了一眼纪容辅。
“这是林睢。”纪容辅替我介绍。
“你好,林先生。”他握住我手,手指是凉的,一触即离:“我是纪容泽。”
真是好名字,一听就是兄弟,要不是坐在轮椅上,估计也跟纪容辅一样是个祸害。
我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纪容辅,他也正好在看我,他长了一双太漂亮的眼睛,总让人错觉得他眼神无限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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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很快就摆上来,沉甸甸的紫檀方桌,圈椅倒是舒服,线条很柔和,靠背刚好托住腰。我真是从骨子里怕纪容辅,跟动物怕天敌一样,每次一见他就跟弓弦一样绷紧了,相处多久就绷多久,比录节目还累,常常回家之后才觉得腰疼。
这家里佣人竟然还不少,只是存在感不强,穿梭着上菜,他家的碗碟非常好看,都是薄薄的白瓷,斜出一枝花,颜色像粉彩,非常雅致。
菜品很少,先是一个黄色的竹篾蒸笼,带着热气放在盘子里,我一看就知道是螃蟹。佣人摆好黄酒和姜醋碟,掀开蒸笼,果然是一只只黄澄澄的大闸蟹,大晚上的掰螃蟹吃,也是好兴致。
他家师父不错,螃蟹蒸得很巧,应该是垫了紫苏蒸的,几乎闻不到姜味,这几只大闸蟹都大得吓人,至少有八九两重,有钱真是好,我做节目时去过原产地,还是打着电视台的名号,都没吃过这么大的。
“林先生是南方人吧。”纪容泽礼貌地和我攀谈,他拆蟹的动作非常好看,因为手指修长,皮肤也白,一举一动都优雅得很。
“是的。”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纪容辅,他显然不太熟稔,拆开蟹盖之后动作就迟缓下来,但他连迟缓的样子都好看。
“不用管他,他的菜在重做,谁让他迟到了。”纪容泽是非常周到的主人:“我们自己吃就是。”
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大的螃蟹给他胡乱拆着玩。
我忍不住教他:“把蟹胃取出来,对,就是这个……”正说着,他拿起他的螃蟹,放进我碗里,然后沉默地看着我勺子里流得满满的蟹黄。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一双眼无限深情地朝我笑。
我毫不犹豫地把那勺蟹黄送进了嘴里。
“好吧。”他叹一口气:“我只好等我的菜上来了。”
我察觉到了他言外之意:“你的菜是什么?”
他还没回答,佣人默默在桌上摆开阵仗,第一个盘子盖着西餐盖,简直是庞然大物,我嗅到了黑胡椒的味道,第二个是蟹黄豆腐,白瓷小炖盅散发出诱人香味,然后是其他的小菜,零零碎碎的碗碟摆了一桌。
纪容辅的主菜盘子一打开,我顿时就明白他在得意什么了。
“大青蟹?”我一眼就认出那堆被处理过的大块蟹肉是什么,吃海蟹最在乎一个鲜,纪容泽这种段位,不会舍近求远去用什么帝王蟹,自从小于跟的那个美食节目之后,三门青蟹在国内大热,总算抢去大闸蟹一点风头。
“林先生也喜欢青蟹?”纪容泽和我对上暗号:“我也喜欢海蟹的咸鲜味。”
“其实我个人觉得大闸蟹吃的是蟹黄蟹膏,海蟹更适合吃肉,而且做法也多,不像大闸蟹顾忌蟹黄,只能清蒸。这道螃蟹的做法应该是新加坡的黑胡椒螃蟹吧,那边海蟹做法都偏辣……”
纪容泽的笑容总算到了眼底。
“对,容辅去年吃过一家专做蟹的餐厅,说做得不错,还给我带了个厨师回来,做的都是新加坡做法。”
“Ministry of Crab。”纪容辅在旁边插话:“在Colombo。他们主厨还有家寿司店,也是米其林三星。”
我默默把目光从他盘子里的青蟹移开,继续往下聊。
“做海蟹酱汁很重要,我也做过辣椒螃蟹,酸度总掌握不好。”我万万没想到自己背着吉他来,聊的是全是做菜,但偏偏停不下来:“其实我个人觉得民间有很多做法值得借鉴,我曾经在山东当地吃过一种小螃蟹,就拇指大小的个儿,香辣酥软,一点渣都没有,口感介于醉蟹和炸螃蟹之间,可惜做这个的是个地方上的小饭馆,连螃蟹品种都说不清。”
“是不是沙蟹?”
“应该不是,不过这个螃蟹也是按时节的,等十月我就再过去问问,看清楚是怎么做的。”
纪容泽笑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眼睛是弯的,更加显得一点攻击性也没有,不愧是纪容辅的哥哥。
“到时候可一定要告诉我。”他对着我笑:“我已经被勾起好奇心了。”
“那当然。”我满口答应,顺手夹起桌上配螃蟹的小菜来吃,这一吃顿时连眼睛都亮了,一盘鸡头米尤小可,虽然是出水不到一天就会变味的东西,也不算多新奇,但是这碟像是酱茄子的东西味道实在特别,去了皮的茄子大多过分糯软,这道小菜却很有筋骨,难得的是味道,我尝了一口就猜到用了鸡油跟鸡汤,那股特殊的鸡肉鲜香味浸入了茄子的纤维里,简直让人连舌头都想吞掉。
茄子和鸡向来是上好搭配,茄子就像海绵,不管是鱼汤还是鸡汤,都能吸收得很好,我个人偏爱用鸡来配,因为鸡比鱼油脂更重,可以去掉茄子的涩青味。
但这道小菜实在让我见了世面。
“这是?”我脑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只是不敢确认。
纪容泽笑得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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