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鸟
而伊臣之所以一进天玄会就立刻对兴义会出手,一方面是真的想为了给谢荣报仇,另一方面则不想再让卫霆飞继续损失手下,想要帮他尽快把内鬼的这件事解决掉。从刘远雄到沈夜离的这条线,刘远雄那一头现在已经背毁掉了,只剩下沈夜离,卫霆飞原本是打算趁今天的机会好好逼问他,找出破绽在青龙堂的所有人面前给他一个重击,却没想到宁溪居然会主动挑起内鬼的话题。
宁溪和沈夜离是一伙的,他这么说,让伊臣感到十分不安。宁溪绝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他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计划?伊臣暗暗看了卫霆飞一眼,卫霆飞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稍安勿躁。
然后,伊臣就听见卫老大开口了:“……多谢宁堂主的提醒,你所说的事情,我并没有忘记。前一阵子,确实有传言说天玄会内部有人与兴义会里应外合,挖走了我不少兄弟,让帮会受了很大的损失。不过,因为那些人做事很隐秘,我们在找到切实证据之前也不能轻举妄动,以免误伤无辜的人。”
“老大的顾忌,我十分明白,”宁溪笑笑,“我们天玄会一向赏罚分明,对于深明大义的兄弟自然是以礼相待,但如果真的调查出内鬼的身份,那……?”
卫老大冷声说:“……那当然是,格杀勿论。”
一时间,青龙堂的气氛有些紧张起来,有人压低了声音在窃窃私语。因为宁溪的突然插话,让交谈的话题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刚才还是不讲道理的老人耍脾气打压新人的局面,一会儿就变成了谈论吃里扒外的内鬼。
这样的话题,何长老自然是无法插手了。他早已淡出帮会事务多年,除了欺负新人以外,几乎对什么事情都一窍不通。不过也罢,刚才到了最后,叶伊臣和卫霆飞也没什么机会顶嘴,能让他逞几句口舌之快,也挺满意了。
何长老坐在太师椅上,手掌轻抚龙头杖,心里大致上还是觉得挺满足。像他这样的老人,年事已高,既没有精力继续参与管理帮会,又没有能力适应如今的时代。他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却又不肯承认,只能在面对新人的时候放几句狠话,来满足自己空虚无聊的老年生涯。
不过,没想到叶伊臣也算是宁溪手下的人。这么说来的话,似乎确实听说前阵子宁溪手下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好不容易保住了几个人,没处可去,就带进帮会里来混口饭吃……算了,年轻一辈的人事变动,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要能够舒舒服服的养老就行。
何长老内心十分笃定,就凭现在的状况,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如果是卫家在位,对他们这些长老就是多有顾忌,敬重有加;而若是有机会改朝换代,让沈夜离或者宁溪爬上去,那他和他们也是一伙儿的,他们绝不会亏待他。
只是……
何长老轻吁一口气,感觉胸口还是堵着点什么,刚才那种奇怪的不安感觉依然挥之不去。他也算是一个老江湖了,虽然淡出权力阶层已久,但凭着经验还是对危机有着很强的直觉。明明刁难新人的话题已经过去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太对劲,为了明哲保身,他还是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什么都不再说。
而就在这时,神经末梢突然感到一丝异样的视线。何长老连忙抬起头,正看见沈夜离的目光从他身上一闪而过,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眼底幽深,像是沉沉的一潭深水。何长老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冷汗冒了一身。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何长老虽然多年来都跟沈夜离是一伙儿的,前途和利益全都绑在一起,但是对这个狐狸一般精明的小子,他在心底还是多有顾忌。对他来说,不管是卫家还是其他堂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根本不会看人品,只会选择能力更强更有心计的一方去投靠而已。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何长老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决定接下来绝对不再多啰嗦一句话。
而沈夜离的视线从何长老身上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他。其他众人也都在跟卫老大商议内鬼的事情,一时间几位淡出江湖的长老,仿佛被人遗忘了。
此时,说话的正是天玄会唯一的女性堂口,摇光堂的堂主花雪月。她一身绛红印花高衩旗袍,头发是新烫的,胸口一串珍珠项链,风姿绰约,颇是迷人。
只见花雪月慢悠悠地摇着羽毛扇,巧笑倩兮地说:“老大,依我看,这次内鬼吃里扒外的事情,可没这么简单,旧城区那边的港口荒废了许久,本地的各大帮会,不是一直都很想把它抢到手么?”
卫老大挑了挑眉,花雪月的话,也不无道理。
凡是本地出身的人都知道,旧城区虽然迟迟未能开发,但依山傍海,对天玄会这样的帮会来说,天生的地理位置不错,很适合干一点偷鸡摸狗的通商生意。在那块区域里,无论是走海路将货物出口到国外,还是走陆路将货物进口到国内进行分销,都可以低调隐蔽的行动,十分方便。
过去,由于旧城区秩序混乱,加上未能得到开发,该地的经济状一直十分落后;而天玄会业务繁忙,一时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打理这个烂摊子。在这期间,无巧不成书,倒是被从外地进驻而来的兴义会看上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开发,兴义会倒是把旧城区的部分区域打理的有声有色,原本被废弃的码头上也开始偶尔有船停泊。长期飘在海上,严重缺乏娱乐活动的水手们,偶尔会到魅夜里去玩两把。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没人要的旧城区,倒是逐渐繁华起来。从这方面来说,兴义会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所以,在兴义会出现以后,旧城区对各大帮会的意义就开始不一样了,它已经不再仅仅是聚集着贫民的垃圾场,而是可以将城区的港口利用起来,作为海上来往的重要通道。在这种情况下,花雪月所说的话,涵义就十分微妙了,假设天玄会的内鬼没有被抓出来,而是跟兴义会勾结成功,那他们就共同拥有了这片得天独厚的港口区域。
甚至,如果那个内鬼熟悉本地情况,了解旧城区那处地理位置的特殊性,然后暗中倒戈干掉兴义会的话,就不但能得到旧城区和魅夜,还能独享珍贵的港口资源。这么想来的话,这次事件不但是一次吃里扒外的背叛事件,其中还隐含着更深的意思。
伊臣倒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之前可能连卫霆飞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至于卫老大又没有注意到,倒是不清楚,因为他听了花雪月的话以后,脸上并没有太吃惊的样子,只是沉默不语,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
而没等卫老大开口说话,沈夜离倒又出声了,他笑笑:“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我不是本地出身,也几乎没有涉足过旧城区,不知道那里还有这么大的价值。”
说罢,他话锋一转:“不过,叶先生应该是本地人吧?你对那片区域,有没有这方面的了解呢?”
这话听起来平淡无奇,只是一句普通的交流,但听在伊臣耳朵里可就大不一样了。沈夜离并非随口一问,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暗指他出手干掉兴义会的老大,除了为自己了却私人恩怨,是不是还有其他更深一层的缘由。
伊臣在心中暗暗冷笑,沈夜离的段数,果然比刚才的何长老高得多。刚才在咖啡厅,他私下的时候咄咄逼人,蛮不讲理,让人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然而现在,在公开的场合,他却是一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将工于心计的真面目上蒙了一层伪善的纱。如果谁掉以轻心的话,可就要掉进他的陷阱了。
于是,伊臣想了想,微微一笑:“旧城区早在十几年前就荒废了,我对于它的了解,不会比沈副堂主了解的更多。”
沈夜离笑笑,又问:“哦?那我对于叶先生这次的优秀表现,还挺好奇的。听说你那天独闯虎穴,是势在必得。为了一击必杀,你预先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其中有一些甚至是以你目前的经验和资历,暂且无法办到的事情,但是,你也尽力想方设法做到了,是不是?”
伊臣闻言,露出些许困惑的样子:“我不太明白沈副堂主的意思,所谓暂且无法办到的,都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第72章
沈夜离的语气十分客气,却似乎字字带刺:“叶先生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吗?你虽然名义上是独闯敌营,事实上也带了几个自己人的,是吧?当然,那些人可以暂且不提,但除了他们,你还动用了一位堂主,是不是?别说你只是大少爷的一个小小心腹,就算大少爷自己,当年刚刚正式进入帮会的时候,也没有资格亲自调用堂主的!”
他的话音未落,底下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伊臣在心中叹息,沈夜离果然是一个麻烦的角色。他不但蛮不讲理,颠倒黑白,而且很善于制造半真半假的谎言。原本十分简单的事情,被他用了一些暧昧的词句来表达,这分明是在故意惹人猜疑。
他转头看了乔笙一眼,沈夜离所谓堂主自然就是指他了。不过,乔笙似乎对这边的话题根本没兴趣,他懒洋洋地窝在太师椅里,抄着双手,居然在闭着眼睛打瞌睡。
伊臣有些哭笑不得,乔笙看这样子是不想蹚浑水了。也是,玉衡堂原本就是一个与其他堂口性质完全不同的地方,堂口的成员只是拿钱办事,对帮会里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再说,乔笙不言不语的话,倒是也好办了,这样不管自己如何解释,也不会有任何矛盾之处。
于是,伊臣笑笑,在沈夜离准备再次开口质问些什么值钱,抢先坦白了:“沈副堂主,你不必这么含糊其辞,关于动用堂主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否认过。确实,因为动手之前担心战力不足,所以我雇佣了玉衡堂的乔堂主。”
“这么做,正是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资历。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是要做成一件什么事情,优秀的帮手又必不可少。在天玄会的所有堂口中,只有玉衡堂和其他堂口的情况不一样,任何人都可以以金钱为媒介,与玉衡堂的成员建立雇佣关系。乔堂主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合作伙伴,所以,我才前去向他求助。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沈夜离冷笑:“叶先生,你以为我们都是第一天进帮会,不懂堂口的规矩吗?玉衡堂的人确实可以用钱买到,但我可不认为,他们可以被你这样的生面孔随随便便的买到!”
伊臣又笑笑:“哦?那沈副堂主的意思,是跟刚才何长老的意思一样,认为我在帮会里办事是走了特殊的渠道,或者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沈夜离冷冷地反问:“你说呢?”
伊臣想了想,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里的细节。去找乔笙帮忙的事情是卓麟暗示他的,他不准备把这份功劳给独占掉。更何况,作为卫霆飞的心腹,他也有义务为卫家的人美言几句,卓麟久居国外,对权力争斗的事情又没有兴趣,不擅长吹捧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包装自己身为卫家二少爷的形象,不懂得如何在帮会里树立权威。所以,既然有这个机会,伊臣觉得自己应该为卓麟说几句好话。
于是,他开口说:“其实……”
然而话音未落,卓麟突然在背后拽了他一下。
伊臣一愣,瞬间就噤声了。
沈夜离并没有注意到卓麟的动作,见伊臣突然呆立不动,脸色微变,还以为他是想不到合适的应对方法。他心中暗笑,嘴上却还轻飘飘地追问:“怎么了,叶先生?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