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鸟
伊臣微微皱眉,心中对卓麟突然的奇怪行径感到十分疑惑。但这个时候,他既不能跟卓麟交谈,也不能转头去看他的表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读他的意思才好。而卓麟坐在伊臣身旁,依然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除了背后紧拽住他的那只手,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伊臣想了想,略微犹豫着说:“其实……我找乔堂主帮忙,确实没有走任何特殊渠道,也没有使用什么手段。”
紧拽住他的那只手,立刻松开了。
伊臣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卓麟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他不想让人知道,在干掉兴义会老大的事情上,他也出了小小的一份力。他为什么要怎么做,现在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伊臣总算是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而听到伊臣这么说,沈夜离的表情直接就僵住了。在他的预料中,谅叶伊臣也不敢在如此正式的场合说谎。沈夜离坚信,在剿灭兴义会的行动中,肯定还有别人帮叶伊臣出了一份力,这个人不一定是卫霆飞,但应该也是一个在卫家举足轻重的人。
可是现在,叶伊臣居然全盘否认了,他把功劳全部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这绝不可能!沈夜离已经构思了许多台词,准备在叶伊臣说实话以后出言嘲讽他,哪里想得到,叶伊臣居然什么都不说!
他咬了咬牙,十分的不甘心,忍不住提高声音:“这怎么可能!乔笙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去帮一个陌生人,就算你出再高的价码……不,你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就算再退一万步,假设你真的拥有巨款,能让乔笙动心,但和兴义会有恩怨的并不是你本人,你只是被波及到而已,又没有受到什么实际的损失,何必要做的这么卖力呢?光是要报仇的话,应该还有更多隐晦并且安全的方法吧?!”
说罢,他又转向乔笙,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然而,乔笙依然在闭目养神,鼻息间甚至发出轻轻的鼾声,好像正在熟睡。
有人低低的轻笑出声,这样的场面实在太滑稽。虽然乔堂主对这样的聚会总是不屑一顾,但当面跟沈夜离唱反调假装睡觉,这么有趣的事情也不常见。
而既然伊臣已经打算好要怎么应付沈夜离,自然就不可能再说实话。他看沈夜离又气又急,几乎要失去冷静的样子,脸上还是一副淡定的笑容:“沈副堂主,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既然是没有找人帮忙,你再怎么逼问,我也不可能编出一个人来给你的,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沈夜离咬牙:“你……!”
就在这时,从议事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一直在座位上安静聆听的开阳堂堂主柳随风,笑眯眯地说话了:“夜离,这点小事何必计较呢。既然伊臣说了没有找人帮忙,你就相信他没有,又能怎样呢?”
沈夜离越发愤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但是,他却无法出口反驳柳随风。在天玄会里,柳随风是一个出了名的老好人,对待帮会里的每一个兄弟都和蔼可亲。当年沈夜离还没有上位的时候,因为早年在餐厅里做洗碗工,大冬天用冰冷刺骨的水洗刷盘子,久而久之就落下了毛病,一到阴雨天,指关节就刺痛难忍。是他向开阳堂求医以后,柳随风亲自为他诊治,开药,敷药,才总算是救了他一命。
沈夜离毕竟不是一只只会乱咬的疯狗,他比一般人更敏锐,也更懂得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柳随风对叶伊臣挺有好感。但是念在过去的恩情,沈夜离又不能当面跟柳随风唱反调,只能勉强忍耐着,暂时偃旗息鼓,不再继续为难伊臣了。
他最后看了伊臣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既然柳堂主都为你说话,今天就算了。但是叶先生,我得提醒你一句,天玄会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如果你有真本事,将来诸位老大必然不会亏待你;但如果你偷懒钻空子,专搞一些旁门左道的话,恐怕你的路……是走不远的!”
伊臣笑笑:“我一定会谨记在心。”
呵,都已经无话可说了,最后还不忘扣一顶帽子。伊臣在心里暗暗苦笑,且不说他并非给卫霆飞吹枕边风才混到如今的位置,就算他真是大少爷的金丝雀,小情人,沈夜离居然敢当着卫家人的面,如此大模大样的教训他,真是胆大包天。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见沈夜离如此神气的教训一个新人,一定会以为他才是老大的宠儿吧。
而这时,沈夜离和宁溪那边,情况却不太妙。在今天的议事中,他们原本打算好好搅一通混水,将内鬼的嫌疑转移到伊臣身上去。就算卫家人愿意挺他,也一定要让在座的其他人对他产生怀疑,而现在,这个目的并没有达成,被搅得一头雾水的虽然大有人在,但距离真正怀疑伊臣的品行,还差的很远。
但是,机会难得,趁今天这么多人在场,他们必须将内鬼的嫌疑从自己身上摆脱,成功的找到替罪羊。而现在,污蔑伊臣的计划进行的不顺利,接下来要换哪一招呢?
只见宁溪皱眉沉思,专注出神,不一会儿就像是有了计划,抬起头。
他一脸的和颜悦色,冲沈夜离笑了笑:“夜离,随风说得也没错。你虔诚护主的那份心,我们都明白,不过伊臣毕竟还年轻,在帮会里也没什么经验,逼问的太紧会吓到他的。不如,我们先来谈谈其他更重要的事?”
第73章
沈夜离转头看了宁溪一眼,见他使了些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叶伊臣虽然最终一定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但也不用急于一时,今天在场面上不用没完没了的逼着他,否则要是真的惹恼了卫家人,那也是挺麻烦的事情。
再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该撒的气也撒完了,因为伊臣并没有胆大妄为的跟他反驳,他也基本已经无话可说。所以,沈夜离扣完最后一顶帽子以后,就暂时偃旗息鼓,收起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换上了和缓的态度。
只见他和颜悦色,微微一笑。那笑容仿若是冬日的冰山悄然融化,化作温暖的旖旎春光,一瞬间,刚才他那些嘲讽尖刻的样子,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瞬间变脸的招式,让伊臣再一次暗暗赞叹,他只听沈夜离温和地说:“当然了,叶先生,我本人对你并没有什么成见,只是见你初入帮会,又立下大功,怕你过于得意而忘了本分,所以不免话重了一些。既然进了天玄会,大家就都是兄弟了,应该一心为老大办事,我今天的告诫,还望你谨记在心,今后一直能够谦逊稳妥的办事,稳重踏实的做好大少爷的心腹。”
伊臣在心里暗暗发笑,这个家伙还真会颠倒黑白。分明是他自己心胸狭隘,野心勃勃,完全忘了自己是靠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竟然还好意思一本正经的指点别人的。
不过,他也没必要在这里就拆穿沈夜离,时机尚未成熟,所以,他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多谢沈副堂主的教诲,你的苦心我十分明白。能够进入天玄会,与你一起为老大办事也算一场缘分,今后也请沈副堂主多加指点了。”
沈夜离笑笑,没再搭理伊臣,而是转向了卫老大:“老大,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宁堂主所说的事情了?”
宁溪立刻也跟着开口:“确实,老大,可能你会嫌我多事,但我刚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帮会内鬼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大认为,这件事要是胡乱污蔑了兄弟,恐怕不太好,但有关内鬼的嫌疑人范围本来就不大,不如就趁今天的机会弄弄清楚?今天在场的诸位,也都是明白人,相信都不会错杀一个无辜的兄弟,也绝不对放过一个混账!”
卫老大皱了皱眉,似乎也十分意外,宁溪居然又会提起这件事。
他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既然你这么说,今天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如果私下调查,可能会有人掩饰证据或者百般狡辩,但今天在场的人多,想必就算再怎样狡辩,也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宁溪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心里所想的,其实关于污蔑,老大也不用太担心。我明白老大体恤兄弟,心中多有顾忌,但其实这次的事情里,真正的嫌疑人也不多,稍微调查一下的话,相信不会错冤枉一个好人的。”
卫老大嗯了一声,问:“那依你看,到底是谁做了这些吃里扒外的事情?”
宁溪笑笑:“刚才夜离也说了,旧城区那边有一处废弃的港口,稍微修缮一下的话,将会对贸易往来至关重要。所以我想,与兴义会有所勾结的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借机霸占港口?如果他和兴义会狼狈为奸,真的能完全占据那处港口的话,我们在本城的海运贸易,相信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卫老大若有所思,沉声问:“你确实认为,这是内鬼与兴义会勾结的真正原因?”
宁溪点头:“原本我曾以为,或许是有人不满在天玄会的待遇,所以才与敌对帮会狼狈为奸,想要求得更好的前途,但仔细想想,兴义会那种乌合之众,能给出什么好东西呢?所以我认为,这其中应该隐藏着更深的含义,能够让一个人抛弃条件优越的兴义会,抛弃深明大义的老大您,必然是因为有更好的东西在诱惑他,让他能够下定决心,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卫老大双目微闭,凝神沉思,而后开口问:“所以,你的结论就是,唯有旧城区的港口,才有价值让内鬼这么做?”
“正是如此。”
“那如果基于这个猜测,可供怀疑的人就真的不多了。因为那个港口荒废已久,就连本地的年轻人也很少知道那个地方,唯一可能比较熟悉的,就只有一些从小在本城长大的老人了,但这样的人……”
卫老大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抬起头。
他的视线在空气空气中游移着,慢慢定格在了某个人身上。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何长老。
何长老早已退出了议事谈话,从刚才起就一直百无聊赖的旁听着。卫老大突然看他,他一时觉得十分莫名其妙,脱口而出地问:“老大,这是怎么了?我可不知道什么港口的事情。”
然而,沈夜离却突然笑意盈盈地说:“何长老,您何必如此客气,大家都知道,在座的诸位里,就属您住在本城的时间最久了。”
何长老的面色微微一僵:“这……沈副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确实一辈子都在本地生活,从未离开过家乡。但仅仅因为如此,你们就毫无根据地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宁溪笑笑,不冷不热地说:“何长老,虽然刚才老大已经放话,一旦查出内鬼,必然格杀勿论。不过,如果是和何长老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想必老大也会网开一面,所以,我看您不如就……?我们天玄会,虽然讲规矩,但是也讲人情,您……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