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野深深
祁念闭着眼,睫毛一动一动地认真听着。
故事说完,祁念半晌之后微微睁开了眼,后退着手肘支起点上身。
顾飒明闭着唇,喉结在微弱的光线下滚动:“好了,睡吧。”
白天从浴室拿出来的熏香器皿因为味道刺鼻,后来被顾飒明放在窗台外的角落,但房间里仍然若有似无地飘散着那股气味。
祁念刚刚仰头躺着,闭眼听到的是一阵阵电流淌过的声音,再敏感地嗅到鼻息间令人发晕的味道。
他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祁念跟顾飒明无声对视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些现实,还有一些梦。
狭窄的巷尾,暧昧的水声,所有肢体接触的炽热或温热。
不真实却也真实的倾压而来的坚硬胸膛,耳语里裹挟着气流,抚摸上来的双手让人颤栗瘫软。
在这样的对视中,祁念的目光逐渐失焦。
他自己也不敢置信,仿佛是灵魂在看着肉体动作,同样目瞪口呆。
祁念头一次借着沉闷失彩的黑暗,做心存向往的事。
顾飒明抿起唇,对并不听话睡觉、朝他很慢地靠近的祁念没有反应,似乎无动于衷。
他才发现,他的弟弟永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一次,祁念比他想象得还要胆大包天。
他在只差之毫厘的一瞬间,脑中绷紧的神经再也胶着不住,肢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举动。
顾飒明推开了他的弟弟,并不粗鲁。
在短暂的时间静止、空气停滞之后,顾飒明起身前不忘顺便帮祁念把被子扯好。
第四十七章 (上)
祁念脑子嗡嗡响了片刻,然后迷蒙着眼望向天花板,在被顾飒明制止并再一次推回床上时,没有多余的感觉,只是他先前所有的亢奋、激动、忐忑连同某些所谓的向往一齐被抽了个干净。
其实白天几个小时的大巴行程对从未出过远门的祁念而言并不轻松,虽然在车上已经睡过一觉,但在身体超负荷下的疲倦仍旧无法消除。
随着维持祁念打起精神乃至睡不着的那些“精神鸦片”变得荡然无存,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顾不到顾飒明在起身给他盖完被子后,挪动脚步去了哪里。
祁念像一条被海浪拍上岸后脱水的鱼,来不及切实体会难堪和难过。
一点垂死挣扎都没有。
顾飒明无声地靠坐在床尾正对着的书桌上,看着右边床上那一团隆起的黑影,等确定祁念睡着后,他才缓慢起身。
祁念的脑袋位置跟刚刚没有丝毫变化,被褥捂在口鼻间也就那么捂着,跟着他的一呼一吸微微起伏。
顾飒明伸手轻轻地替祁念把被子捋下去一点,让他的脸露出来,祁念闭眼沉睡的样子毫不设防,长而密的睫毛盖下来,再往下双唇紧闭,透露出困乏与脆弱。
讲了半天故事没将人哄睡着,把人随便一推就见效了。
也不知道明天醒来他面对的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祁念。
无论是什么样子,顾飒明也得全盘接受。
因为祁念目前为止对他产生的所有反应,包括刚刚那个逾矩而荒唐的举动,顾飒明都无法责怪,甚至没有资格生气。
他的弟弟太过单纯,因为缺爱才会先入为主地把哥哥当成最特别的那个,而其实连喜欢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甚至可能根本不知晓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是怎么一回事。
但顾飒明不能不知道。
顾飒明喜欢祁念,始于亲情,却跟祁念是他弟弟没有必然关系,否则顾飒明也用不着为了当初的冷眼相待而自我检讨了。他不是非得、应该对“弟弟”好的。
而最终依然是他对他的弟弟心软、纵容着人靠近,是他有焦虑的症结,看不下去祁念受伤难过,也是他接受不了祁念对他防备疏远。
这和祁念是他的亲弟弟、和他们之间的那层血缘关系,不太要紧。
从顾飒明回到祁家,直至此时此刻,顾飒明最痛恨的就是那层所谓的人人都必须臣服于此的血缘关系。
——它的存在不仅有着最温馨伟大的一面,还有着最野蛮暴力的一面。
饶是顾飒明也无法逃脱,可恶地在跟他自己和祁念强调这些。
他既过不了自己那关,也无法助纣为虐地看着祁念走上将来有一天会后悔埋怨的路。
临市的天气预报显示最近连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如果此时到窗外去看,一定能看见满天璀璨的繁星。
可房间内只看得见各种各样单调静谧的影子。
时间悄无声息地走过,祁念在进入熟睡阶段时才开始略微动弹一下,歪了歪头,紧接着蹙起了两条眉毛。
睡着了也很难过啊,顾飒明抬手碰了碰祁念的眉骨。
他的弟弟真是又傻又天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哥哥其实冷血又无情,不仅自私还独断专行,最擅长的就是忽视和拒绝,总在冠冕堂皇地做伤害别人的事,难与人共情,很少知悔改。
“不要喜欢哥哥了,”顾飒明的语气和之前讲故事时一样,只是声音更低,像不敢叨扰了夜色和入眠的人,“哥哥也会喜欢你的。”
他慢条斯理地理着祁念手边翻上去的衣袖,说:“这是个秘密,不要告诉祁念。”
唐溪早上站在酒店门口数人数,一个一个点到,点完面无表情的祁念,最后一个轮到顾飒明时,旁边看着的老师朝顾飒明开玩笑道:“怎么你也没睡好么?”
唐溪一听也注意了两下,她肯定不会相信顾飒明是因为紧张或者连夜复习才精神状态不佳的,何况顾飒明再怎么精神状态不佳也一脸淡然,全然没有任何影响的感觉。
“不过睡酒店里真的不如在家,好不习惯,今天考完好想赶快回家啊。”唐溪这么说完,引来一边三三两两同学跟着附和讨论。
祁念闻言转头去看顾飒明,一时半会却哑口无言,想问的话还卡在嗓子眼里,就被顾飒明推着肩膀往前走。
“上车了。”
祁念晕头转向地跟着上了车,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顾飒明坐他旁边。
等所有人坐好后,朱长林在前头站着,开始最后一遍强调注意事项,包括安全问题和考场纪律,要拿好证件和文具用品等等。
因为相同的话已经反反复复说了太多次,大家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甚至根本顾不上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祁念同样没有在听,也不像其他人在讨论、思索数学题目,只有昨晚的画面如同卡带般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
一觉醒来,胸腔下包裹着的心脏才有难以言喻的钝痛感慢慢袭来,成为逐渐明朗而清晰的体会。
是他太迟钝了,简简单单一些事情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顾飒明在去车站时为什么没那么愿意牵他,为什么要他一遍遍叫他哥哥,为什么对他说不要那么相信他,祁念笨拙到被明明白白推开拒绝了、睡醒过一觉后,才恍然看懂。
——顾飒明什么都知道,祁念自以为没人知道的事,只是掩耳盗铃而已。
顾飒明对他也实在仁慈,是看在他是他弟弟的面子上才一直没有拆穿捅破。
沦落现在这种更难堪的境地,全怪祁念自己。
他嫉妒了顾飒清还不够,连别人送给顾飒明的情书都差点从中做梗拦截,他明明知道顾飒明没有别的意思,那么做是不应该的,后一刻还是恬不知耻地凑了上去。
祁念想报复他哥哥就报复,想要他哥哥重视他、喜欢他就想要,永远是他在跟顾飒明提要求,从来不管顾飒明究竟愿意不愿意。
他想起昨天顾飒明问他是不是喜欢装可怜,他当时怎么有脸否认呢?
顾飒明靠在座椅软背上眯了一会儿眼睛,再偏头去看祁念时,倏地一愣,连忙低下///身去问:“怎么了?”
祁念斜对着车窗,手肘撑在上面,肩膀微微颤抖,一双手就把小脸捂了个严实,从侧边看过去遮得一点脸颊都不剩。
顾飒明见祁念不肯理他,斟酌了半天,用手顺着他的背,开口说:“等会要去考试了,为了给你讲故事哥哥昨晚都没睡好,我睡一会儿,等会到了叫我?”
祁念背脊顿了顿,这才有反应,慢慢松开手转过来。
祁念脸上只有捂出来的薄汗,眼角微微发红,并没有哭,看上去难过又不难过,最终只是用不解困顿的神情看着顾飒明。
——这并没有比顾飒明料想中的情况要好。
祁念眨了眨眼睛,最后一点难过的影子也看不出来了,全悄悄挤进了心里藏着。
他知道顾飒明没睡好跟给他讲故事无关,但最终还是跟他有关,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祁念垂下眼,说好。
在临市的两天一夜过得很快,考完试的当天下午,一行人就按原路返回云城。
无论如何,这两天一夜对祁念而言都是难得的,和最开始期待中的感觉也没差多少。
比起车上其他同学虽然很累但一脸放松和满足、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祁念想,如果可以,不用回去就更好了。
祁念打不开扣死的车窗,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隔着灰蒙蒙的玻璃看着沿途的风景发呆。
突然身后有人靠过来,伸出一只手替他把车窗打开了。
顾飒明的声音也从后面响起:“别把头和身体探出去,在里面看。”
祁念抿了抿嘴唇,没有动,他还有些不知道要怎么直面他的哥哥。
在昨晚魔怔了似的之前,如果说祁念是懵懵懂懂,想把梦复刻到现实,那么在今天认清了自己就是对顾飒明贪得无厌之后,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他就是喜欢顾飒明。
但他依然接受现实——和一如既往对他好的哥哥保持距离。
那么可不可以不要再对他这么好了?
祁念转念又嘲讽起自己——要求还真是多啊。
风刮得他眼睛有些干涩,想分泌泪液来抵抗。
祁念转身看向顾飒明,顾飒明狭长的眼里那几缕红血丝还没消下去,不过依旧不影响那张英俊的脸完全气定神闲。
祁念缩了缩肩膀,顾飒明的手只慢了一秒,顺着他的意思移开了。
“哥哥,”祁念叫他,停顿着咽了咽嗓子,讲得很轻很慢,“我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
别再推开我了。
我以后只好好当你不用推开的弟弟。
过去十六年,从不、绝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任何事的祁念,觉得这一次是他做错了。
第四十七章 (下)
下午五点五十分,下课铃在十五分钟前已经响彻过整个校园,此时食堂门口的绿色塑料帘门开开合合,不断有住宿生和高三生涌入,到打饭窗口排队打饭。
施泽在没什么人的早餐小吃区买了个米汉堡,他边走边打开外壳,然后冲向垃圾桶那边,装逼上瘾地往上一跳,将手里的塑料壳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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