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城夜
“为什么?”
顾怀比划了一下:“太大,影响造型。他说他网购被忽悠了,明明买的是小号。”
“哈哈哈。陈哥是按照他自己的体型买的吧。”
顾怀和齐卓程对视了一眼,两人想到陈言圆滚滚的体型,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顾怀又站了会儿,统筹来通知准备开拍了,他和齐卓程让到一边。就看到方若怡快步走过来,一件陈旧的棉外套,领子,袖口都起了毛边。
方若怡看到顾怀,愣了一下,跟着冲他颔了颔首。
顾怀指向大门口的台阶:“我刚刚看了下,这里的台阶间距不高,而且很宽,你如果是奔下来的话,整个人的姿态会有点奇怪。”
方若怡诧然,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怀居然一上来就给她讲戏,连寒暄都没有。
袁舟在这时跟过来,他跳上台阶,尝试着跑了两步,绕过方若怡,问顾怀:“你有什么建议?”
“我琢磨了一下,可以适当调整一下人物情绪爆发的时机,不一定要在出门,下台阶之前,可以是走下台阶之后。”
……
“《旧城故人》,第十二场,三镜,第一遍。开始。”
三台摄像机,一台摇臂大远景,一台中景,一台追着方若怡的近景。
这一场戏讲的是方若怡饰演的母亲陈雪,在看到陈子暮被判了十年之后,默默的走出法院大门。
这场戏对人物来说,并不是很容易,陈雪是恨陈子暮的,但在亲眼见到他被判刑之后,又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的喜悦。
是陈雪亲手把儿子送进监狱,她原以为只有这样才算把自己屈辱的过去全都抹去。
可是,当看到陈子暮在法庭上,对她流露出死寂般的眼神,那一瞬间,陈雪突然自我怀疑了。
陈雪推开大门,从法院大堂慢慢的走出来。眼神极淡,她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回头张望一眼肃然的大门。
陈雪勾了下嘴角,这刻的她以为自己解脱了。然而下一秒,她的眼圈却不自觉的红了。
陈雪踩下一级台阶,表情像僵住一样,挂在脸上的笑意变得越来越难看。
她下台阶,下得很慢。
就像刚才的顾怀那样,一整个人都跌进沉郁的气息里面。
袁舟坐在监视器后面,死死的盯住屏幕,手里紧张的抓着对讲机。
这是开场戏,他也不希望出什么岔子。这个圈子里的人,多少都是迷信的,袁舟也不例外。
原本的开场戏,袁舟还是打算找顾怀开,但和置景组讨论之后,最终同意由方若怡来开戏。
陈雪走下最后一级的台阶,积蓄了长长一路的情绪终至崩溃,眼泪从两颊淌落,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吼,她只是抬着头,仰望高高在上的法院大门口。那抹冬日,映在覆盖白雪的建筑上,刺得她眼眶发疼,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顾怀脸色凝峻的瞧着方若怡的表演,听见齐卓程道:“她当年拿新人奖,实至名归。”
“嗯,她的确很聪明。”顾怀说完,起身朝化妆室走。
齐卓程:“不看了?”
顾怀:“不看了,去补妆了,下一场是我的。”
顾怀走了两步,又走回来:“她的第一个奖是新人奖,你是男主。”
顾怀认真道:“可不能被她比下去了。”
齐卓程:“……”
——
如果说方若怡是通过她娴熟的表演技巧,让旁观者觉得这个角色鲜明,令人动容。
那之后顾怀的一场,则是彻底把现场的人带进这个角色所在环境中,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人们仿佛就是站在陈子暮的身边,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
十年后,陈子暮被释放,重新回到格达桑,他裹着不遮风的皮衣,瑟缩的杵在法院对面的墙角,指间夹着半根烟头,狠抽了一口。
陈子暮将烟头往地上一扔,两手插进衣服口袋,微微弓着身体,朝路边走去。
与此同时,姜森骑着自行车,带着女儿,跟他擦肩而过。
陈子暮猛的站定脚步,却是一点点转过身,空洞的目光望着那辆骑远的自行车。
陈子暮眯起眼睛,空洞的眼神刹那聚焦,不易察觉的闪烁过一丝狠厉。
他要报复。
“好!”
袁舟抓着对讲机,锤了一下大腿,又吼了几句,“好”。
副导演赞叹说:“顾老师的戏太自然了。”
“不然怎么能值那么多金奖。”袁舟很是满意。
方若怡依旧穿着戏服,顾怀演的时候,她一刻不停的盯着那人。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一场戏,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功力。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轻轻松松的就把这个人物演活了。
自己和他的差距,太大太大了。
齐卓程也同样看着,只是他看到的是顾怀在这场戏背后,不知道研究了多少遍陈子暮这个角色,齐卓程也因此更加担心,这人会过分入戏。
——
晚上,收了大夜之后,袁舟单独来找顾怀。
顾怀刚刚上了保姆车,身体都没焐热,袁舟追上车来:“有没有空,出去喝两杯。”
顾怀眉头一皱:“知道我酒量不好,还喝两杯?”
袁舟:“哈哈哈哈!走走,带你去踩景。”
顾怀无奈,问陈言要了一个大号的暖宝宝揣在手里,下了戏,他管不得造型不造型,暖和最重要。
下车的时候,齐卓程刚好卸完妆回来。
袁舟连忙道:“正好,你也一起去,去看看你的酒馆。”
袁舟自己开车,他现在都快成了格达桑的活地图了。
这里本就不大,镇中心也就十几条马路,七绕八拐,不到十分钟,袁舟在一条街边停下。
沿街一家酒吧,两扇木质的大门,木头已经有些年月,油腻腻的,渗出暗红色的光泽。
大门上面是一块门牌,上面写着“三月合”,串了两根铁链,挂在门上,晃悠悠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掉下来。
袁舟推开大门,跟顾怀和齐卓程表示:“这家店的烧刀子贼给劲,咱们等会儿喝上两杯,保管今晚睡个好觉。”
“烧刀子……”顾怀道,“我明天就不用起来了,也挺好的。”
袁舟笑哭:“你的酒量啥时能跟你的演技一样就好了。”
顾怀居然正儿八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此消彼长,人的技能都是有恒定值的,演技好了,自然酒量就差了。”
袁舟:“你这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顾怀:“是的。”
进了酒馆,一个中年男子热情的招呼过来,这人皮肤黝黑,脸颊上蓄着青色的胡渣,说话声就跟这里半夜的寒风一样,呼哧哧的干脆。
袁舟来过好几次了,男人已经和他熟悉了:“导演,来喝酒,还是看景啊?”
“先看,再喝。”
袁舟介绍说男人叫何阅山,酒馆的老板,不是本地人。有一次来格达桑做生意,之后,就留下来了。
据说是看中了这里的一个姑娘,结果姑娘反而嫁到外面去了。
“行,那我把酒给你们先热上,你随便看。后屋我已经都收拾干净了,我明天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走。给你们腾地方。”
何阅山瞧着顾怀,憨笑说:“顾影帝,没想到,我这儿破地儿能有幸得你来拍戏啊。”
顾怀笑笑。
何阅山道:“等你拍完了,能不能在我这儿留个影,到时我挂在最显眼的墙上,让我显摆显摆,国际大明星来过我这破酒馆。”
“可以。”
酒馆里摆了不到二十张的桌子,没有舞池之类的地方,来这里的都是直接喝酒。要上几碟瓜子花生,烫一壶酒,可以窝一整天。
吧台里倒是摆了一柜子的洋酒,不过照着何阅山的话:“摆着好看,压根没人点,格达桑天寒地冻的,这些洋酒不够劲。”
顾怀和齐卓程跟着袁舟穿过一条条狭窄的走道,袁舟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走道顶上的一盏吸顶灯忽明忽暗的,也丝毫不妨碍他认路。
齐卓程低声道:“这个老板有点古怪。”
顾怀:“怎么说?”
齐卓程问袁舟道:“导演,老板以前做什么生意的。”
袁舟走在前面:“不知道,没打听过,不过我听这里的人说,他在这里好多年了。”
齐卓程当了那些年特战兵,有时候看人的直觉确实很准。
顾怀很相信他:“你要不要查一下?”
齐卓程沉唔:“嗯,我问问看。”
说话间,袁舟推开一道门。
一间二十多平的房间,靠左侧摆着一张单人床,右边堆了几只纸板箱,就是何阅山说明天要搬走的东西。
正面的一扇窗子,刚好对准对面的一座大院子。
袁舟按住顾怀的肩膀,幽幽说道:“你感受一下,就是这里。”
顾怀站到窗边,呼吸一紧,按照剧本,他和宁恒两场激///情戏就是发生在这里。
齐卓程走到顾怀身侧,悄悄握住他的手。
顾怀沉重的呼吸几下,勉强笑道:“窗帘都被你拆了。”
“不是我拆的,这里本来就没装。老何喜欢的姑娘就住在那个大院里,他是想早早晚晚的见到人家,结果没多久,姑娘嫁出镇了。”
现在,大院里被租用成了陈雪的家。
换句话说,陈子暮和宁恒是当着陈雪的面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