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城夜
顾怀已经转身走了,他慢了一步,直接出了画面。
这条开拍前,顾怀叮嘱他道:“别管摄像机,看我,我转身,你就跟上。视线不用照顾得太多。”
“好。”
然后齐卓程就始终把视线落在顾怀的身上。
王寄楠在现场安排下一场的置景,接下来是林素被罚刨一百块圆锥木的场次。
等场的间隙,顾怀问了陈言好几遍:“几点了?”
陈言:“八点三刻。”
顾怀:“几点了?”
陈言疑惑了:“刚过九点。顾爷,你有事啊?”
顾怀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安安静静的:“没事。”
第56章
齐卓程坐在顾怀边上,化妆正在帮他补受伤妆。
今晚没有文梦姝的通告,齐卓程搬了张凳子,安静的挨在顾怀这里。
齐卓程不是陈言,能被顾怀糊弄过去,他问道:“赶时间么?”
“没有。”顾怀不耐烦的摆手,“哎,你不要出戏,刚才好不容易进了角色 。”
齐卓程:“你不是也出了。”
顾怀瞪他:“我入戏比你快。”
然而下一场,入戏快的人立刻被打脸了。
工作坊里,林素认认真真的雕着木块,把每一块雕好的圆锥体一个一个,整齐的摆在工作台上。
晏珩拎着药箱进来,把药箱往桌上一放,拿起一个圆锥体。
林素期待的看着他:“师傅,还可以吧?”
顾怀拿着木雕,转了几圈,刚要说话。
寂静的片场里突兀的响起一道手机铃声。
全部工作人员傻眼了。
“靠,这片子是现场收音的啊!”
“哪个不要命的忘记静音了?”
“完了,完了,王导要发飙了!”
王寄楠一脚从导演椅里跳起来,手里的剧本狠狠的往场子里一砸,开口就骂。
“是谁!立刻把手机给我砸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转向声音的来源地,就见陈言呆在原地,身上已经扎了无数把眼刀,还好他壮实,抗住了。
陈言惊愕的望向顾怀,把心一横,就要承认:“是我……”
“我的。”
陈言那个“我”字还没说出来,顾怀站了出来,“王导,各位,抱歉,手机是我的。”
王寄楠:“……”
众人:“……”
全场大概只有齐卓程一个人,从这场戏开始就一直盯着顾怀。
就像这人刚才跟他说:“你就看着我。”
顾怀瞥了眼来电显示,是顾博容。
他直接把电话关机了,对王寄楠道:“再来一条。”
“卡。”
“卡!”
“卡……”
结果这一条,NG了不下五六遍。
王寄楠的脸色有点难看,但那个人是顾怀,她还真不好多说什么。因为对于晏珩这一人物,顾怀理解得比她还透彻。
“顾老师,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寄楠有些难办,她清楚这种状态再往下,很难出到满意的一条。与其僵局,不如缓一缓。
“不用,直接来吧。”顾怀十分肯定的说。
王寄楠担心:“可以吗?”
顾怀深呼吸了下:“可以的。”
再次上场前,顾怀拉住齐卓程:“等会儿带我一下。我的戏有点硬,接不上,你稍微放慢一些。”
“没事吧?”
“顾博容找我,刚刚的电话是他的。”
……
带顾怀的戏,齐卓程油然生出“我一定要好好让哥哥依靠”的信念,这一条,他完全超水平发挥。
顾怀的节奏也终于找回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对手戏行云流水的痛快。
“过了!”
王寄楠总算露出了笑容,“今晚收工,辛苦大家了。”
——
顾怀一卸完妆,就出了片场。他赶到顾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逼仄的楼梯走道,吊着的那盏感应灯好像坏掉了。
顾怀一路摸黑来到门口,在外面呆站了两三分钟,才按响门铃。
门一打开,房间里就涌出一股个烟味。
“来了。”顾博容把窗子推开到最大,“等你的时候,多抽了两口。”
两室一厅的房间,因为房间里零零碎碎的堆了不少东西,视觉上感觉非常狭小。
和顾怀在江城的那套公寓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顾怀依然会隐隐觉得,这里的杂乱无章,却比他那里更像一个“家”,应该有的气息。他那间屋子,太冷漠了。
客厅里,桌上放着几个早已凉掉的小菜,还开了一瓶红酒。
顾怀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许觅云母子:“这么晚了,他们还不回来?”
顾博容倒了两杯酒:“昊禹去年上大学了,你忘了,他入学的手机和电脑还是你买的。”
“我忘了,助理买的吧。”
顾博容喝着酒,慢声说:“觅云这两天回娘家了,我和她吵了两句。”
“因为母亲?”
顾怀知道这些年顾博容很少和许觅云吵架。
这次突然吵到许觅云回娘家,可以想象到是闹得很重的一次了。加上在公园时,顾博容说已经知道了林雅书的事。
顾怀便已猜到这次的争吵是因为他母亲。
“是的。”
顾博容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一口灌掉,突然一甩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他眼圈一红,颤抖的说:“二十多年前,我竟然……竟然到现在才知道!是许觅云她……”
那日,顾博容在医院遇上齐卓程,回来后,他数番打听当时的事,赶到燕市,亲自追问方若怡,和许觅云对质。
许觅云忍无可忍,将当年如何设计林雅书撞见他俩亲昵,又如何一步步逼走林雅书的事合盘托出。
顾博容终于明白到,是自己混账,亲手将自己的家拆得一干二净。
这人说着便哽噎了,“啪”,反手又甩自己一掌。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早点告诉你又怎样。”顾怀漠然的看着他歇斯底里发疯的样子,“你会再离婚么?母亲会再活过来么?”
顾怀叹声道,“早点告诉你,不过是让你变得跟我一样。孤独无依,何必呢。”
顾博容愕然抬起视线,嘴唇哆嗦着:“你不恨我?你不恨她们母女吗?”
“恨的。恨你负了母亲,当年的那些恩爱,一转眼,居然就变成了世上最毒的伤害。”
顾怀怎么会不恨顾博容,要不是顾博容亲手拆了他们的家,说不定林雅书也不会抑郁症,说不定住在这里的,是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家。
“至于他们母女……在我眼里,是无法原谅的陌生人。”
顾怀也缓缓的喝光了一杯酒,“但和你一样,即便你如今再怎么恨她们,也不会再做什么了,不是吗。”
顾博容醉了。
顾怀半拖半抱的把他扶到床上,他嘴里喷着酒气,依然在不停的咕哝着:“你说的对,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可能再和她离婚。在你这里,我没有当个称职的父亲,我不希望昊禹这里,我仍然那么失败……顾怀,对不起……”
“!”
听到顾博容的道歉,顾怀的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
这句“对不起”,他等了多少年!
等到林雅书死,等到自己几乎想狠心的把这个父亲忘记!
顾博容躺在床上,面容异常憔悴,眉宇间的褶皱仿佛难以抹平了。他嗫嚅着双唇,含糊不清的又念了一句。
“雅书,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