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软枝黄莺儿
他询问了护士沈明恪所住的病房的大致位置,谦逊地道了谢,便走到在那间病房外停住,轻轻敲了下门。
门里很快传来了年轻人熟悉的声音,年轻人的语气有些暴躁,很不耐烦的样子,道,“我都说了今天不用换药了,我自己换过了,烦不烦啊?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裴清仪轻轻推开了门,“是我。”
“清仪!”沈明恪正要发脾气,一抬眼看到是他,怒气冲冲的模样顿时收回去了。年轻人惊喜地咧开了嘴,却因为笑得太开牵扯到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地,忙把笑容收了,眼角还是弯弯地。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沈明恪说着,声音里还有点委委屈屈的埋怨之意,“我都躺在这儿好几天了你都不来,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
“这几天拍戏忙。”裴清仪说。
他看了一眼半靠在病床上的沈明恪,年轻人现在看起来确实狼狈了些,他的左眼眼眶青紫,像是被一拳砸上去淤青都还都没消,而他的一条腿也打着石膏固定着铁板,高高翘起搭在床边,其他地方的伤虽然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遮住看不到,但料想也不会太乐观。
沈钧不是下手太重的人,一直懂得分寸,可看到沈明恪这般样子,裴清仪却是不知道沈明恪暴露那晚到底又做了什么能惹他那么生气,也让他那样决然地提出离婚。
他的视线一落在自己身上,沈明恪就觉得有些难堪。沈明恪想把打了石膏的腿掩在被子下面,却没法动。
在心爱之人面前总是露出丑态,沈明恪即难堪又恼怒,只能跟他又扯起来拍戏的事情以转移他的视线,道,“如果拍戏太忙的话以后就别接了,你又不用去拍戏赚钱啊,跟着我就好了。”
“……”
裴清仪不置可否,只是问他,“你急着要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的声音有些疏离,夹霜带雪,但沈明恪现在却没注意到,或者说下意识忽略掉了。他早几天就知道了一个令人激动的好消息,以至于就算他躺在病床上没法动弹,想起来那个消息都还欢呼雀跃。
“清仪,你和我小叔要离婚了,是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证?等你们离婚了你就来跟我住吧,我在外面还有几套房子,你想住那一套我们就搬去哪里,到时候再添置一些家具,好不好?”
沈明恪满足极了,就算是被打断了两条肋骨右腿骨折又怎么样,裴清仪现在是单身了,他们就算是不去国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交往了。至于,会不会有人说闲话提起裴清仪和他小叔之前的关系,沈明恪是不在乎这些的。左右他以后也不想在沈家的大宅子里住,管他们说什么闲言碎语呢,只要他和裴清仪过得好好地就行。
他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要搬去哪里住,询问着裴清仪的意见,裴清仪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态度始终冷淡,似乎对他说的话题没有一点兴趣。
“清仪,你说句话呀,你想要住哪一个地方?要是都不喜欢的话那就再买一套好了。”
沈明恪有点挫败,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现在我们不用去国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好事?”裴清仪笑了笑,却笑得有点讥诮。
他说,“这对于您来说不是好事,对于我来说也不是。”
“……”
沈明恪虽不知他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后半句却能猜到些什么,年轻人嘴角的笑慢慢地消散了,问他,“什么意思?清仪,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么?”
裴清仪脸上的神情冷漠得让人感到讽刺,沈明恪这才发现,青年从一进门开始就没有过昔日缱绻的温柔模样,他像是一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一直冷眼听着他激动地说着那些畅想,表情始终令人陌生。
裴清仪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他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
“是。”裴清仪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在和你结束那段关系之后,就没有想过要再和你在一起,从来都没有。”
“清仪,你……”
沈明恪怔怔地看着他,他一着急下意识想要下床,直到腿上传来剧痛才反应过来,只能重新靠在床上看着青年唇中继续吐出伤人的话语。
“我今天来,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而不是来探病的,你大可不必那么激动。”
裴清仪看着他惊愕的神情,心底却没有任何触动,他只是冷淡地转过视线,继续道,“从头到尾我不过是在骗你而已。沈明恪,你居然信了,你居然真的以为我还会继续爱着你?你居然真的以为只要你自己说一句软话说几句道歉,我就会放下所有一切重新投入你的怀抱?”
裴清仪对着他虚与委蛇了那么多天,今天终于可以撕破伪装,只是认认真真地问他一句,“只是,凭什么?”
“……”
“你觉得只要你想回头,所有人就都得在原地不动地等着你的回顾么?”裴清仪又问他。
青年的声音总是温和如三月春风,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尖发冷。
“清仪,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但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沈明恪的脸色沉了,那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昭示着他自己怕是都不相信裴清仪是在开玩笑。
“其实,在你发了那段短信让我不要再纠缠着你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裴清仪说,“你应该后悔的,你失去了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俞安是爱你的,可是你同样抛弃了他,像当初抛弃我一样。”
“裴清仪!”
沈明恪咬着牙,说的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里重重挤出来的一般,愤怒几乎冲昏了他的理智,“你说你一直都是骗我的?怎么可能,那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答应刚跟我去佛罗伦萨?”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你——”
沈明恪已经出离愤怒,但心头却一阵阵痛楚传来,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站在旁边的青年,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裴清仪说出的话像是锋利的手术刀,血淋淋地揭开那层被伪装得很好的皮,露出最虚伪的实质。
裴清仪都是骗他的,他从来没想过要跟自己走,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是他的陷阱,就等着自己傻乎乎地掉下去。
可沈明恪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晚到在他知道这是陷阱之后却困在他精心步好的陷阱里寸步难行,自救无门。
“我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下被人抛弃的滋味罢了。”裴清仪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却在问他,“现在,你也知道我当初的感觉了吧?”
“……”
被一直深深爱慕甘愿为之放弃一切的伴侣抛弃、被告知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只有他一个人扮演着这场可笑的独角戏是什么感觉?
沈明恪体会到了。
后悔?
后悔总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做过的错事,却要忍受着无能为力带来的挫败感,像钝刀子一样地割着早已麻木的心。沈明恪只觉得裴清仪忽然变得那样陌生,青年的模样依旧熟悉,但却变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因为自己递给他一件外套就感激得恨不能把所有善意和信赖都双手捧上的小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