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修罗
刽子手就是这个蓝眼睛的男人。
几乎是压抑住内心的凄凉,牛可清抓住对方的手,说了一句奢求:“......不要判我死刑。”
他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现在却肯放下姿态,求对方给他点余地,连些许体面都不剩。
古伊弗宁以为自己能很洒脱的,可心却很诚实,就像绑了块铁,在深不见底的海里一直沉一直沉。
他这个骨子里自恋到飞起的人,此刻看着牛可清那悲哀到极点的眼神,竟也开始厌恶起了自己,厌恶这样矛盾的自己——
明明内心在乎得很,却要表现得豁达潇洒。
他是在乎牛可清的感受的,但他自私、好面子,不想让自己也表现出和牛可清一样的脆弱。
他不想成为下一个牛可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能不能留些余地给我,”牛可清这语气像是在哀求,真诚又卑微,“念在床上的交情,起码给我些尊严、些念想,别这么......这么......”
他就差把整颗心都掏出来,血淋淋地放在古伊弗宁的面前供奉。
古伊弗宁却是冷漠惯了,哪怕他心有颤抖,但在拒绝人这件事上早已驾轻就熟。他甩开对方的手:“余地?给你留了,我就没有了。”
像他这种利己主义者,永远考虑的就只有自己,将自身的需求放在首位,这是他最恶劣也最真实的本性。
牛可清只觉不公平,“说要开始这场游戏的是你,说要结束这场游戏的也是你。从头到尾,我连一点主动权都没有,被你支配着耍,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他难道没有想过逃离吗?明明是有的。他挣扎过、远离过,然而对方不放过他,像一块胶布那样黏住他,像一条藤蔓那样缠住他。
如今着火了,火势以抑制不住的态势蔓延开来,对方却不负责任地想要逃走。
“你大可以怪我,”古伊弗宁早对这些局面熟透于心,此刻却不敢多看对方的眼睛:“你也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
牛可清的手颤着,抚摸上对方的脸,“像你这样一个自私利己、毫无共情能力的人,最后竟然当了救死扶伤的医生,还真是稀奇。”
“我对于他们的肛.门和肠.道不需要有什么共情能力。”
古伊弗宁说着这些话,冷漠通过他的气息拂在脸旁的那只手上,令牛可清的指尖冰了冰。
“那对我呢?”
“同理。”
牛可清放声大笑着,眼角的泪不停地滑下,他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看着对方离去,剩下个如冰如纸的背影。
那人只留下了毫无同情成分的三个字——
“对不起。”
男人站在徒剩一个人的家里,久久地,独自绝望。
他赠他“我爱你”,
他回他“对不起”,
仅此而已。
第50章 侧翻的列车
“我听到了哦,
重要的东西破碎的声音,
不是啪嗒,
而是轰隆。 ”
——《告白》
那天晚上,牛可清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跟古伊弗宁告白的场景。
只是在这个梦里,他变得很卑微、很后悔,最后的倔强和尊严全都消失不见。
在古医生说出那些无情又决绝的话后,他拉住对方的手,像一个缴械投降的失败者,迫不及待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错了,对不起。”
“我把话收回去。”
“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
“我不会爱你,我不敢爱你。”
“求求你,你不要赶我走。”
他苦苦地跪在古伊弗宁的面前,像一个不懂控制情绪的人,放声大哭、满脸哀色,毫无自尊可言。
然而那个人无动于衷,只是高高在上地睥着他,淡蓝色的眼神就像杀人的冷刃,厌恶、漠然、薄情、避而不及......
那个温柔体贴的古医生不见了,将对他的好全都收走了,一丝不留。
“啊——”恍惚着从梦里醒来,牛可清不是被惊醒的,而是被疼醒的。
男人泪流满面,心脏处一阵一阵地抽疼,只能不断地大口喘息,以缓解这撕心裂肺的疼痛。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可喜欢古伊弗宁就是错的。
他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低估了那个人的残忍,于是愚蠢地把暗恋变成了明恋,将这段感情永久地变成了单恋。
犯下这个错误的他不会被原谅,只会被驱逐,被赶到寸草不生极寒之地,再也不能火热地爱那个人。
可是,他做不到像梦里那样认错、求饶。
他做不到那么低微。
*
与失恋的牛可清相反,那晚,古伊弗宁一夜安眠。
直到第二天醒来,他仍觉得自己状态很佳,简直完美。
有受影响吗?
没有啊,好得很呢。
他吃了个美味的早餐,洗漱、刮胡子、穿戴整齐去上班,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心情如今天的太阳那般灿烂。
还忍不住想哼歌呢。
一切都运作如常。
除了有一点变得很奇怪,他总是下意识地看表,频繁地看。别的低头族是看手机,他却是看手表。
吃早餐的时候看了八遍,穿衣服的时候看了五遍,开车的时候看了十三遍,坐电梯的时候看了六遍......
之后的工作间隙、午饭午休、偶尔抽烟、撰写工作报告......所有他在意的、不在意的时间,都会下意识地看看手表。
表上有什么?有时间。
每次看到手表上的时间,古伊弗宁都会微微一怔,无端苦恼起来——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慢悠悠,慢悠悠,时针和分针总是不肯走,推都推不动,走一圈像过了一个世纪。
距离他和牛可清结束关系才过去了不到十个小时吗?
才不到十二个小时吗?
才不到十三个半小时吗?
才不到十六个小时四十分钟吗?
……
为什么总觉得已经很漫长了?
就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了,身边所有事物都被放了慢镜头,心跳也放缓了,思绪也放缓了。
在低头看了第一百八十八次手表后,古伊弗宁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好。
事实上,他的状态糟糕透了。
昨晚是吃了安眠药才睡好的,刷牙的时候忘记挤牙膏,刮胡子的时候把嘴角刮破了,早餐的豆浆是捏着鼻子灌下去的,衬衫的扣子扣了十分钟才扣好,开车的时候差点闯红灯......
他在骗自己。
他只是装得很好,装得像以往每一次那样,把床伴甩掉后毫无负担,神清气爽,然后兴高采烈地奔向下一段关系。
可这次,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列车偏离了轨道,侧翻了。
牛可清又哭又笑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抹不掉的记忆,深深地烙在他的每一条神经上。
睁眼、闭眼,都能看见。
那个人从来就像鹤一样傲气,假斯文的皮囊刀枪不入,怎么能示弱到这地步......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可怕的东西,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是毒药吗?是巫术吗?
为什么要在我面前露出一副脆弱的样子,让我的心也有刺痛感,为什么要把我也拖下水?
牛可清已经不是最初那个牛可清了,那我呢?我还是最初那个我吗?
......
各种交错的想法交织在一起,比一堆乱缠的毛线还要难解,让古伊弗宁的心纷乱如麻。
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刺痛。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去在乎了,他强行撑起身体的活力,企图把自己粉饰得轻松一点,伪装成没事人一样,像平时那样正常地生活、工作。
......偏偏,周遭的一切都要跟他作对。
早上,梁主任说最近想做个牙齿根管治疗。古伊弗宁听见了,就下意识地提了一嘴,说自己认识个口腔科的朋友。
梁主任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你给我俩介绍介绍。”
古伊弗宁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几秒后,又默默放下了。
他说,记错了,没这么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