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糖的小山鬼
这天是个晴天,虽然有阳光,但气温依然不高。学校一大早就人来人往,除了老师和学生以外,好些学生家长和附近居民也赶来凑热闹。
演出地点在每周开晨会的广场上,舞台和观众席都是露天的,由于广场本身并不宽阔,每个班分到的位置只能堪堪容下两把椅子。
章烬到得比较晚,他搬着凳子找到七班的位置时,班上的人差不多到齐了。
女生们扎堆坐在前面,男生基本上坐在后面,跟女生的座位中间搁着一溜儿空——分外显得“男女授受不亲”。喇叭又开始重复播放“请各班班主任尽快组织学生入座”,章烬拎着椅子从前排往后走,黑压压的人群中,他走走停停,因为前面有个人挡着,章烬站在半途停了一会儿。
罗凯感觉有个人在他边上停下了,一抬头,惊讶地发现是章烬。他当时就汉奸附体似的,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差点鞠个躬,大喊“报告太君”。
章烬本来要走,看他这副架势,反而把椅子一搁,站在原地没动。
炮哥儿留在这儿不走是什么意思呢?凯娘娘脑瓜子转得飞快,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道:“炮哥儿,您坐我这儿。”
他旁边座位上坐的是程旷,罗凯琢磨着炮哥儿跟学霸关系不错,抓准时机献了回殷勤,末了还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一句:“嗐,专门占着座儿留给您的。”
章烬还没仗势欺人过,头回体验,感觉居然还不赖,他对主动让位的罗凯笑了一下,说:“谢了。”
“我擦,”陈锐往前探了探脑袋,回过头来看了看胡淼和曹辉,“炮哥儿怎么坐学霸边儿上了?”
曹辉解释说:“大概没找着咱们吧……坐就坐了呗,也没什——”
他的话生生被一声异响打断了——从前排搬到陈锐旁边的罗凯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而始作俑者胡淼踢出的一脚还没收回去。罗凯恼怒地转过头,又被胡淼冷冰冰地瞪回去了,胡淼说:“多管闲事。”
陈锐吓了一跳,悄悄地给曹辉发了消息。
[陈锐]:辉哥,淼哥怎么发这么大火?
[曹辉]:心情不好吧。
[陈锐]:哦,吓死我了。我看淼哥盯着罗凯那眼神,跟看拉皮条的似的。
[曹辉]:……
曹辉偷瞄了一眼胡淼,心说,陈锐这小子神经恁粗,眼睛倒还挺毒。
程旷绷了一宿,广场上的冷风也吹不跑一脑门的困倦,他往耳朵里塞了耳机,罩着兜帽趴在腿上睡觉。好不容易话痨罗凯滚蛋了,又凑上来一个不省心的傻炮儿。
“学霸,听什么呢?”
程旷眯了一会儿,感觉耳机被人摘下了一只,他侧过脸,不甚友善地看过去。学霸的眼神有点凶,只是一眼,章烬就感觉到他情绪不佳。这种情况下,换个人也许就识相地将耳机还回去了,可章烬偏不。他看了程旷一眼,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程旷在疲惫与烦躁的双重折磨下,脑仁都是疼的,几乎有些力不从心,他皱着眉,恍惚地想: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惯得他?
章烬戴上耳机,听见一句“conversation one”的时候一头雾水地愣住了,忍不住问:“学霸你怕是学傻了吧?就不能有一点正常的兴趣爱好吗?”
程旷不耐烦地说:“闭嘴。”
个欠揍的小王八蛋!章烬牙疼地想,他怎么会对一个书呆子有意思呢?怎么会呢?
不可能的。
舞台上,表演已经开始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主持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站在舞台中央念了一段声情并茂的开场白。这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她一出来,后排的男生就开始起哄,整得像天仙下凡似的。章烬看了一眼台上的天仙,光是看着都嫌冷,他再一转眼,就发现程旷穿得也不多——而且姓程的又趴下了。
章烬收回视线,心说:管他干什么?冻死算了。
他对天仙没有任何兴趣,又懒得看台上的表演,掏出手机打了几盘游戏,一边打一边忍不住走神——书呆子这个物种抗寒吗?
于是就心不在焉地输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炮哥儿做贼似的,探出手在程旷的手上轻轻地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品出冷暖,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程旷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靠!章烬心里咯噔一下,被烫了手似的,飞快地缩回去了。
程旷怔怔地发了会儿愣。
从昨晚到现在,他的神经始终紧紧地绷着,没有丝毫放松。章烬的手挨着他摸过来时,那种和另一个人肌肤相触的感觉,几乎令他头皮发麻,仿佛无意间碰到了一颗烫手的火星。
程旷心里蓦地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他不愿细想,于是把犹疑囫囵地咽下去,避重就轻地问了句:“你犯欠?”
章烬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想起自个儿兜里还有糖,顺势找补道:“醒了啊,刚想叫你来着……吃糖吗?”
程旷怔了怔,接过了章烬给的糖。
不就是摸了一下手吗?心虚个什么劲?章烬忽然有点烦,感觉自己像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格外束手束脚。他如坐针毡地待了半天,等到七班的集体表演一结束,干脆没回座位,在学校里溜达了一圈。
校门口有一块大石头,据说是校友送的,石头上刻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章烬蹲在石头后面,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用浏览器搜索了一下:怎么区分兄弟情和……
打到“和”字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搜索提示里自动出现了“爱情”俩字。
——嚯,敢情还有同道中人像他一样迷茫过。
章烬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点开了这个问题。炮哥儿就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被城里人的思想文明震撼了,他晕头转向地退出来时,心情有点复杂。
这叫什么破事儿啊?
连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他得是缺了多大的德啊,非要暗戳戳地躲在这儿搜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太荒唐了。他想。
道旁的银杏树叶子掉了一地,章烬把石头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从头到尾朗读了一遍,然后才怀着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一腔正气站了起来。
元旦表演一直拖到了下午,哄闹的人群散场后,程旷留在教室里刷题,傍晚才离开学校,那时候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校门口外的路旁围了一圈铁皮墙,墙边还堆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沙堆,晚上有工队在施工,噪声很大。石宝念的中专就在这条街附近,这片地方鱼龙混杂,乱的很,经常有不良青年打架斗殴,有几回闹得大的还上过本地电视台。
程旷走到街口的时候,被一伙人拦住了。
在嘈杂声中,程旷挂断了方幼珍打来的电话,对面为首的青年弹了弹烟灰,噙着恶劣的笑容说了一句话。
“同学,你认识一个叫程旷的变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