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磊找回了点力气,低声开口:“智齿如果留着,会一直疼,只能拔下来,叔叔。”

“我听人说,拔下来,还会留个洞,要一年半载才能长好。”

“麻药过了,也很疼,我现在就很疼。”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廖以庭。”

齐磊当天晚上就搬回了公寓,没让任何人送,自己开车,也没和廖以庭打招呼。

廖以庭站在书房的阳台抽了根烟,看齐磊把车驶出院门,压着一地细碎的灯光,消失在视线里。

齐磊今天问他,到底想怎么样,还问他,有没有后悔。前一句,他也没有答案,愤怒和失控都是出自本能。后一句,他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

他原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只是他惯会压抑,爱,欲和妒忌,一并都是。

☆、照片

“今天早上十点半到十点四十之间,给小磊打电话的号码,给我查到。”廖以庭单手扶额,揉着太阳穴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他有应激性头痛,以前刀尖舔血过日子时留下的老毛病了,一直反反复复,好不彻底。疼起来才发现抽屉里的药已经过期,至少两年都没有发作过了。

“只要号码吗?资料要不要?”尤彬那头环境有点嘈杂,他提着嗓门儿,对着电话半喊道。

廖以庭顿了顿,“上次小磊叫你查的那个人,盯得有进展吗?”

“那个叫孟唐的小男孩啊,我还叫人盯着呢,不过没见他跟齐磊有来往,倒是天天跟在齐磊一个同学屁股后头,就以前总来的那个,叫方子宁的那个。”

“不用管他了,”廖以庭皱了下眉,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今天早上那个,号码资料都要,尽快。”说完就把电话按了。

齐磊发消息给顾航,问能不能去他家找他。顾航回的很快,说晚上给他做流食,可以随时过来。

齐磊肿着半边腮帮子出现在顾航家门口,顾航一见他就笑了。

“两周没见,久别重逢就嘲笑我合适吗?”

顾航敛不住笑意,“不是嘲笑,是一看见你就高兴。”说着上前,给了齐磊一个很轻的拥抱。

晚餐顾航做了很多种谷物加南瓜煮的米糊,谷物事先用破壁机打碎,南瓜切成很小的块,煮在一起很快就变得绵软细腻了。放到半凉,顾航还插了根珍珠奶茶的吸管,简直就是完美的术后流食。

顾航端着两碗米糊坐到餐桌上,齐磊左顾右盼确认没有别的食物了,诧异地问,“你也跟我吃这个?”

顾航莞尔,“我吃什么都行,在你面前大鱼大肉我怕你馋。”

吃完晚饭夜色已经沉了,齐磊吃了强效止疼药有点犯困,顾航斟酌半晌还是开了口:“不然你住我这吧,你这样开车不安全,我睡沙发,你睡我房间。”

齐磊想起顾航书架上那张让他存疑的旧照片,“我睡不惯别人的床,要不我睡沙发吧。”

“那我给你拿被子和枕头,你先去洗澡吧,毛巾牙刷我都有新的,衣服你可以穿我的。”

齐磊在沙发上翻腾了一会儿,见顾航的房间灯还亮着,给他发了个微信。

齐磊:我睡不着,你有散文小说什么的吗?我一看书就困。

顾航十几秒就趿拉着拖鞋出来了,调侃说,“你不是学霸吗?”

“我是理科学霸,文科不行。”

顾航进了书房,齐磊倚在门边看顾航在书架上巡视了一会,书架最上层那个相框还在,但是被顾航不知什么时候扣了过去。

顾航抽出两本拿给他,“这两个吧,看不困不要钱。”

“《外文诗精译选集》《纯粹理性批判》,这名字看着就挺催眠。”

“那你早点睡,晚安。”顾航脚步停顿几秒才回卧室,齐磊觉得他本来是想给自己一个晚安吻。

外文诗集里有一张书签,齐磊随便就翻到了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是一首不似中国古诗工整的长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