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食美人 第53章

作者:长安王 标签: 近代现代

“等等,这位是?”天生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我攥紧了拳头:天生小时候挺乖的啊,现在怎么这般讨厌?

“她是我的奶妈,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不愧是当过大小姐的人,明珠的说辞天衣无缝。“哦,不知贵派的二当家是否前来赴会?”天生对我真是念念不忘,“他呀,胆子太小,见了高山就头晕,我叫他留下看家了。”

明珠答得飞快,天生微微沉吟,转换了目标:“不知大娘如何称呼?”我心口几下大跳,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她叫哑嬷嬷,生下来便是哑的。”

趁着明珠解围,我赶紧咿呀几声,表明自己口不能言。“师弟!”见师弟有些失礼,天德语带责备,天生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口。天德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九华山山势嵯峨,溪涧流泉交织其中,景色极美,路途却也颇为险峻,不过赴会的都是江湖人士,多少会点轻功,光从这“上山”一项,就可大约瞧出来人功力深浅。“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说的便是九华山了,此间乃造化尤物,日出、晚霞、云海、雾凇、雪霰皆蔚为奇观。”

天德领头带路,不忘为我们介绍。“比起青霄,各占胜场。”

我在心底比较,天生却突然插嘴道:“九华山平素少有人烟,山中栈道年久失修,前方已有一段毁坏,我等以绳索牵连,二位行进时还需小心脚下。”

说话间天生向前一指,只见前方道路从中断开,中间只得一根麻绳连接了三丈的缺口,绳索之下白雾翻滚,不知究竟多深,阵阵山风吹过,麻绳随风摇摆,更添几分可怖。若真想踏绳而过,武艺胆识缺一不可。天生扭过头看着明珠,眼光中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栈道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从而断裂犹待考察,我只知此乃主办门派给出的 “杀威棍”,一来展示门派威风,二来试探“下属帮派”的实力。如果连这关都过不了,武林大会也不用参加了。这已是历届大会的惯例了,明珠却是不知,眼见天生意带挑衅,还道这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子看扁了自己。其实这倒是明珠错怪天生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天生挑衅是假,见识明珠功夫是真,所作所为不过为了确定心中的那个想法。

明珠第一次见天生就不对眼,此刻受了激,更是受不了,想也不想便一跃而起,妄图自绳上掠过。一看明珠动作,天德就暗叫不好:即便师尊当真教了明珠几手,但受年龄所限,明珠不可能有太高明的功夫,阎小姐此番乃是青霄贵宾,那是万万不可有闪失的。师弟言语莽撞,如果真出个万一,自己不仅没法向青霄交代,便是日后见了师尊也说不过去。

天德心念电转,便要上前助明珠一臂之力,却见明珠足尖在绳头一点,身子轻飘飘地升起,轻轻巧巧地越过了断口,似乎十分游刃有余。天德天生张大了嘴,自忖就是青霄长老亲力亲为也不过如此,明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

此事看似奇妙,说来简单。明珠刚刚抬脚,我就看出这妮子不成,于是伸掌按住了阎大小姐背心,内力吐出,明珠只觉一股暖流灌入身体,用不尽的力道充盈全身,微微发力就如大鸟般飞过了缺口。

青霄二人惊疑不定,明珠则非常得意:“铁脚帮功夫全在脚下,这点刁难太过小儿科。”

看明珠鼻孔朝天,我就哭笑不得:阎氏家传武功注重下盘扎实,真以她自家武功上去,估计能一脚把绳子踩断了。天德天生被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我的动作,还道明珠当真天纵奇才,纷纷收起了小觑之心,天生转过头来望着我,语带十二分的恭敬:“不知大娘武艺如何,可需在下相扶?”我忍住笑意,绷着脸摇摇头,四平八稳地过了断崖。姿势不如明珠潇洒,俩徒弟也看不出我的深浅。

明珠早先睡了一上午,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快意,此刻精力正处于巅峰状态,一路上蹦蹦跳跳,把本就不好走的山道走出了新花样——哪儿有怪石嶙峋,哪儿有绝壁孤松,阎大小姐都要前去“展示轻功”,反正有我暗中出力,无论如何都能化险为夷。

天德天生越瞧越惊,心里早把明珠推上了武学奇才的宝座。看着二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不住摇头:开山徒弟跟我的时间毕竟太短,看走路架势功夫还算练得不错,可眼光也忒差了些。正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你们怎么也不想想是不是后面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哑嬷嬷在捣鬼?

起先我怕极了被二人识破真身,此时竟然开始在心里数落徒弟见识差劲,想来便是为人师表的独特心情怀了。

便在明珠兴高采烈地上蹿下跳以及生德二人不住的惊呼声中,我们到达了九华山巅。与我想象的不同,本来人迹罕至的峰顶凭空起了一排屋舍,大批的武林豪杰挤成一团,喧哗声震耳欲聋。我仔细听了听,吆喝声主要来自屋舍前的一干年轻弟子,这伙人男女都有僧俗完备,每人手中都举着一块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清凉寺”“武夷剑派”“唐门”等字样,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受清凉寺接引的施主们走这边。”

“持有由武夷剑派发放的请柬的江湖同道请往在下身后来。”

“唐门的,唐门的,通过请出示请柬!”看他们个个面红耳赤满头大汗,也不知嚷了多久,本属清净的仙山竟宛如市井菜市口。

“地方已到,还请二位入内休息。”

天德止住步伐,运起内力对我们大声道,我这才发现地上蹲着一个青衣少年,年岁与天生相仿,手里也攥着一块牌子,上面的“青霄”二字跟少年一样无精打采。这小子也不吆喝,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已经睡着了,也不知如此嘈杂的环境他如何做到这般淡薄。

天生推了推快要躺下的少年:“天勤,天勤,快醒醒,客人到啦。”

那叫天勤的不情不愿地睁了眼,看了看天生,又看了看我们,向身后的屋子一努嘴:“进门右转,最里面的那间便是。”

说完又眯起眼睛打起盹儿。

青霄的规矩怎么废弛到这种程度?我再次惊讶了。天德倒是习以为常,抱拳道:“天色不早了,我等先行告辞。”

明珠点点头,天生天德便挤入人群不见了。“你的出身门派就这德行啊,果然加入我铁脚帮才是明智选择。”

明珠一点都不顾及我的颜面,“去,小孩儿家懂什么,青霄以前厉害着呢。”

不知怎地,心中涌起一丝罪恶感。我甩甩头,领着明珠进了屋。

供我们住宿的房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武友精舍”,可真进了屋我才发现所谓的“精舍”不过是把一间大堂子用木板和布帘分成了数个小隔间,我和明珠就住在最里面的那一间,逼仄就不说了,居然三方面壁,屋内阴暗潮湿,被褥全都散发着重重的霉味儿。

倘若只是如此那还好说,可等到青霄的其他“下属帮派”住了进来,却连我都有些受不了了。要知道青霄在江湖的声势一落千丈,请的小帮小派都是别人捡剩的,什么“恶虎帮”“猛龙派”的,如此没涵养的名字一听便与铁脚帮是一丘之貉,最痛苦的要属其中一个叫“丐帮”的,听说是最近风调雨顺,乞丐们吃饱后奇思妙想创建的门派,据说还没通过各大门派的认证,居然也被青霄请来了。丐帮的侠客们一进来,屋里便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酸臭。明珠忍无可忍,吵着闹着要找青霄换房间,我连哄带骗才安抚了忿忿不平的阎大帮主。

夜深人静,明珠闹了一下午也累了,总算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长抒口气,蹑手蹑手地走出屋外。“自己和明珠毕竟男女有别,说什么也不能共处一室。”

高山的夜空缀满繁星,周遭广阔宁静的云海依稀可见,若非身后的“武友精舍”总传来隐隐约约的鼾声,真有种置身仙境的感觉。

沿着悬崖边缘闲庭信步,我渐行渐远,待到发觉有人接近之时,已然踱出了好些距离。我心中微惊,但不慌乱,此时的我内外双修,反应那是相当灵敏的,当即脚下生风,无声无息地窜上了一旁屋顶。人影依旧不紧不慢,似乎并未察觉,我从屋顶探出脑袋,便要看看是谁与自己一般雅兴,深更半夜的欣赏这撩人月色。

“掌门师姐,唐门太无礼了!说什么谨言慎行徐图再兴,分明要咱们夹起尾巴做人。武林大会又不是他一家开的。”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声音颇为耳熟,我搜肠刮肚却没想起是谁。“玉儿,江湖本就是个凭拳头说话的地方。若非其余门派念着我们往昔余威,说不定这九华山上都没有咱们一席之地。”

平和的话语落在我耳中犹如天雷轰轰,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攫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底下两人自始至终背对于我,但“掌门师姐”的声音我如何能忘?心中一片了然:那叫玉儿的正是昔日跟在云瑶身边的多话妮子,财神山庄外、青霄山门口我们都打过照面。玉儿既然在此出现,那么玉儿口中的“掌门师姐”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嘿嘿,掌门,青霄掌门,师妹啊,你竟成了掌门?”我暗自苦笑,趴在屋顶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怪那姓王的贼厮鸟,要不是他,我们怎会···”话到中途便闻一声叹息,愤怒的玉儿突然嗫嚅起来:“师姐,我不是故意提那人的,下次,下次我不会的,哎,都怪我这臭嘴。”

说罢便要抽自己耳刮子,刚刚提手,玉儿只觉手臂一麻,力道散去,心知是师姐阻了自己。“不妨事。大会召开在即,派中诸事繁杂,你去云树师哥那儿,给他帮忙。”

玉儿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得沮丧地离开了。

玉儿走开,当地立即清净起来。师妹抬头望月,我则凝视师妹背影,宽大的掌门袍服只显得里面的人娇小瘦弱,山风微拂,云瑶衣衫轻轻飘动,我只觉心头是难得的静谧安详,只求上天让我多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可惜自古以来美好的光景总是短暂的。本来呆立的云瑶蓦地拔出腰侧长剑,以剑代笔,在崖边的一株古松身上比划起来,动作颇为迟缓,似乎剑有千钧。十息过后,师妹垂手,盯着自己所书不再动作。借着清亮的月光我看得清楚,树干上端端正正刻了个“木”字。霎时间,心中的某处被开了个缺口,大股激烈的东西喷涌而出,我只想纵身跃下与师妹相认,管他什么魔教阴谋、洗清罪名,此时此刻好像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一冲动便要现身,不料之前趴久了,四肢僵硬,行动便慢了几分。但事实证明,这霎那的拖延正是老天对我为数不多的恩惠,因为本来呆滞的云瑶,手中剑突然闪电刺出,目标正是那被打上了“木”字标识的可怜古松。师妹的剑好快,眨眼已递出一十三式,剑光纵横剑势凌厉,可砍在树上只留下了浅浅的划痕,仿佛软弱不堪。此事旁人或许看不出门道,我却冷汗直冒:师妹功力已达反观内视的境界,这十三剑的力道穿过表皮损伤内里,别看古松枝干遒劲顶冠如云,其实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早了半分,被利剑招呼的肯定就不是松树了。

“师妹的武功隐隐与当年的刘仲奚并驾齐驱,这些年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剑如其人,师妹招式险恶,想是恨我入骨了···是不是练功时都幻想着与我生死搏命?”我心里又疼又怕,疼的是师妹恨我之情愈发强烈,怕的是云瑶日强,日后狭路相逢,自己又不愿真个出手,恐怕到时候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只听“喀拉拉”的声响,古松树干从中断裂,硕大的枝桠轰然倒地。师妹还剑入鞘,神色极其复杂。我背后一阵凉意,再也不敢探出头去,当下屏住呼吸,手足用力,身子像条八爪章鱼般缓缓蠕动,目的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房屋背面溜之大吉。

逃跑大计正有条不紊地实施,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却是早些的离开的玉儿。玉儿跑得气喘吁吁,人还没到就大声喊了出来:“不好啦,掌门师姐,姓王的贼,哦不,魔教的鬼木使混上山啦!”

第61章 夺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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